寒宮 - 临天篇 第二十三章 博弈

    在张小小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收拾行李。

    书院不会带很多普通人，听说只要安全进了临天的森林，书院就是最安全的一方。

    “我不太明白。”苏尽跑进第一次见她的那个房间，张小小依旧坐在窗下喝着茶。

    “你知道么，我最喜欢坐在这里。”张小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喝了一口茶，说道：“在我眼里，没有人能藏住秘密。我就像一个偷宝箱的小贼。”

    说道这里，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又说：“但就算是贼，也不能天天偷，很累。我记得我刚觉醒能力的时候，周围人的思想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子，怎么也摆脱不掉。只有我师父能明白，因为她也是獬豸，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教我如何分配观察的力度，如何屏蔽他们脑海里无用的信息。”

    一口热茶下肚，她舒服地吐了一口气，想起张晓晓耐心地教导，想起第一天那些杂音都消失的一刻，感慨说道：“这简直是救赎。”

    苏尽没有说话，默默听着，也没有看她。只是坐下来，帮她满了一杯茶。

    “你什么时候，也会体贴人了？”张小小拿过杯子，说道。

    “我觉得你今天很想说话。”苏尽说道。

    “我师父一直很累。先是养育我，然后你父亲找上门来，开始忙书院的事，还要帮书院赚钱。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过得好不好。四十几岁了，一直都是一个人。有时候挺想她的。你知道吗，这片花园，就是以前她陪我种的。她也喜欢看花，说这比人好看，没那么多压力。”

    张小小露出怀念的神情，说道：“她是简单又纯粹的一个人。其实很多时候每个人并不是只表达一种感情。我看一个人时，可以看到愤怒、无奈、愧疚、害怕。因为人们的思考是多线程的，你杀了人，既会因为他对你做的事而愤怒，也会因为你做了这个选择而感到无奈。人是复杂的，但他们并不真正了解自己。”

    “那我呢？”苏尽问道。

    “书人是很有趣的。”张小小盯着手里的茶杯，说道：“看你们时，就像走进一座图书馆。天上地下全是书，看起来一辈子都读不完，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她笑了笑，说道：“当你们思考时，书页漫天乱舞，像秋天的落叶，很是壮观。不过，苏不尽不完全是这样。”

    “我父亲？”

    “嗯。”张小小点了点头，说道：“他看的书比你要多得多，但他的图书馆里，专门留了一层给你母亲。从他小时候在学堂上见她第一面起，所有的回忆都保留着。我有幸看过一眼，却看不完。”

    “我母亲的事，你还知道多少？”苏尽心里一紧。

    张小小摇摇头，说道：“这是别人的隐私，我偷看一眼，算是小孩子不懂事。如果你真想知道，应该自己去问他。不过他真的很喜欢你母亲，我不会看错。”

    苏尽轻轻叹了口气，盯着眼前的花海。

    “昨天的事，你明白为什么吗？”张小小问道。

    “我们的行动被监视了。他们露出了马脚，至少是蚀九阴”苏尽说道：“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父亲觉得蚀九阴有问题，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们。”

    “因为重要的是蚀九阴背后的人。”张小小说道：“如果不是这一次他们进攻藏书阁，青女成年应该是由师父接去寒宫，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匆忙离开。她跑进明成，烛九阴就不得不接，不然也就不会暴露。在他们眼里，你、青女和鲁班分了三个方向，但他们不会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各自的去向。现在鲁班把东西送过来，那他们肯定认为你知道其余人的安排。那他就必须选择来还是不来，而不论哪个选择，站在他的立场，他都会暴露，因为有我在。他们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父亲也想知道，他们除了能监控你们的行动，还能不能窥探你们的思想。所以现在看来，情况还没有那么危急。如果他们也能像我一样，那我们就不用打下去了。”

    “那青女会不会很危险。”苏尽问道。

    “等到了临天，她肯定是最危险的一个。但所有人都会让她活着。”张小小点点头。

    “那我们开始准备吧。”苏尽站起来。

    “你终于有点动力了？”张小小问道。

    “我是书院院长，就算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要尽力帮你们做事。更别说我爸和芊流在他们手上。我很担心。”苏尽做了个鬼脸，走出了房间。

    看着他离开，张小小又扭头看着花海，笑了笑，自言自语说道：“真是很薄的一本书。”

    说完她闭上眼，靠着墙，微风吹起她的衣角，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研究别人。”一个女人挽着烛九阴的手臂，走在公园的小道上，正是上次放走周权的服务员。

    “只有更了解他们，我才能明白他们想要什么。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她头倚在烛九阴的肩膀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烛九阴神色很不自然，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般走着。过了一会，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书院那边。”

    “书院那边肯定暴露了。”女人很不在意，说道：“从一开始就会导致这种结果。苏不尽把鲁班送到墨阁，把青女送你这里，就是想知道哪边出了问题。现在看来，鲁班能把军火送到他们手上，只能说明墨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去或不去，獬豸都会怀疑我们。我们去了，至少知道有人已经开始怀疑我的监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烛九阴问道。

    “并不是什么大事。”女人微笑着，平静地说道：“暴露就暴露了。阴书院，本来就不容易。临天那边也做好了准备，我们直接过去就是。你等会去和青女说，苏尽不在书院，刑天对书院怀有二心，让她安心和我们去临天。”

    “明白。”烛九阴低下头，说道。

    “嗯”女人抬起头，很亲昵地摸了摸他的下巴，说道：“乖孩子。”

    蚀九阴不敢动，在别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两个普通的情侣。但只有他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是怎样的存在。

    “我一直想问一件事。”过了一会，烛九阴说道。

    “你说。”

    “既然您能看到所有人的行动，为什么不直接……”

    “直接杀了他们？”女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掩着嘴呵呵地笑起来：“烛九阴，我要的不是这些简单的东西。”

    烛九阴的眼睛有点发涩，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没有回答。

    女人继续说道：“烛九阴能窥天命，獬豸能察人心，但你们不过是管中窥豹。如果你有机会站在我的位置上，你或许会明白，这个世界，终究不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若想要什么东西，在棋盘上指手画脚是没用的。你要冲进去，去杀，去抢，去争夺那微乎其微的变数。”

    说到这，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杀意若隐若现。但很快，女人调皮地笑了笑，抬起头看着他说：“如果我没给你这双眼睛，你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烛九阴，你现在想要什么？”

    “能跟在您身边，已经很满足。”烛九阴的语气十分恭敬。

    “那我考你一下。”女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问道：“他会走左边那条路，还是右边那条。”

    烛九阴看了一眼，立刻说道：“右边。”话音刚落，只看见本来正准备往左边走的男子突然接了个电话，立刻急匆匆地向右边走去。

    女人很满意。放开他的手臂，自己走到岔路间，背着双手，问道：“那你看看我要往哪边走？”

    烛九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五官很精致，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却又并非是倾国倾城的美艳。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起了师父临死前眼里的鲜血，想起了钟离望满脸的恐惧。过了一会，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周围的人都看向他。

    “我不知道。”他偷偷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迹。

    女人笑了笑，轻轻挥一挥手，眼前的景色就变了。两人站在一处冰原上，公园的喧嚣远去，只剩下飒飒的风声。视野的尽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和别的雪山一样，皑皑白雪，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女人背着双手，看着雪山，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情绪。

    她已经看了很多年，看到不想再看。

    “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这花开花落，究竟隐藏了多少无可奈何，又宽容了多少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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