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 - 第37章 道上
回到宿舍,在舍友们奇怪的眼神中。
张上拿起绿色塑料壳暖壶,上面印着樱桃小丸子,去水房打了热水。
又从床下找到自己的菊花底蓝脸盆,倒上水,把脸盆放凳子上,光着膀子,开始洗簌。
宿舍门是开着的。
听楼道里的笑语,知道自己多了个外号。
“狮si王……”张上心想,这个外号到很霸气。
“嗡……嗡……嗡……”
正仔细洗着脸,口袋里的诺基亚震起来,只得右手在床杠上挂着的毛巾上边趁一趁手心手背,这就算擦了手,再伸口袋里掏出手机,眯眼看。
“喂,怎么样了?”
“刘德顺没事,闹事的人赶走了。”
“那就成,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吧。”
“好。”
挂断电话,张上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今晚可以好好睡觉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混社会的人。
太谷这片地,不算大,风吹草动,抵不过几个电话,更何况道上有名的人物。
南街足疗店。
刘虎正和几个哥们洗脚,享受小妹的按摩。
这里的技术虽不怎么样,可这嫩手,这年龄,这新雏,养眼……
“你说甚?”
这时,旁边接电话的大头陡一声喊,吓得半眯半就的刘虎一哆嗦。“你麻痹你吃的屎多了?”
“操!”大头先惊呼,然后对几个哥们吼说:“孙二小被人打断腿了。”
“嗯?”
“真的假的?”
“大头你不要逗我……”
旁边几人全都惊坐起来,觉得不可思议。
孙二小在太谷可是一霸,老痞子,要钱有钱,有人有人,家开着玛钢厂,还放高利贷,名下的车房不知有多少。
人们抵押给他的东西,听说上千平米的仓库都放不下,几百万的大型挖掘机都有三台。
他是好多年轻混混的偶像,14岁就出来跑江湖,70年代的老油子,到现在还没被抓,没载进去,混出了江山。
小混混们都在传,他是太谷老大。
“太谷谁敢动他了?”刘虎觉得不可能,肯定是谣传。“大头,谁告你的消息?”
“我三姨家小子最近跟着孙二小混了,说是收高利贷遇上狠茬子,孙二小砸人家厂子,被人家找狠人一脚踢断了腿,四个人,愣让一个人给收拾了。”
大头神情激动,好像那狠人是他一样……
“四个打一个还打不过?”刘虎瞪眼说:“一堆吃屎的。”
“电话里没说清楚,不过孙二小这回肯定是载了。”
大头有点幸灾乐祸,他见过孙二小,本以为自己走路就够嚣张了,直到见了人家,才知嚣张也分等级的……
“把人踢断腿,那可是致人伤残,打了孙二小,那人也跑不了,说不好得判。”
旁边有个兄弟接茬说,还算有点文化。
“判个毛线。”
大头嗤笑说:“孙二小这几年惹的事还少?上回在体育场叫了30号人聚众斗殴,被拘留了十五天,虽然找关系放出来了,却挂着取保候审,别人报警,他能找小弟顶罪,自己报警,人没抓到,他自己先住号子里了。再说了,他丢不起那脸。”
“砸人家厂子,厂主能不报警?”
“这你就不懂了吧。”
大头炫耀地说:“道上和片警有不成文的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收账归收账,不能伤人,顶多扇人家脑袋几巴掌,吓唬他,再不还钱砍了你手指,却不会真打人。片警去了能怎么地?”
大头深吸一口烟,吐个烟圈耍帅。“孙二小横行这么多年,没住进去,还是有点门道的。只不过没想到人家不按常理出牌,你狠,我更狠,找人干你,还让你不敢报警。”
“怎么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都有理呢?”刘虎用胳膊肘子撑住躺床上的扶手,探头过来问:“照你这么说,孙二小的腿白断了?”
“可不!这闷亏他吃定了。”
大头敛不住面上的讥笑。“明知道去收账,去找茬,不多带点人,愣头青一样带几个软脚货就去了,阴沟里翻船了吧。”
“这事没那么容易完,孙二小可不是好惹的,等他出了院,找到这人,有他好看的。”刘虎辩说。
“能有什么好看的,法制社会,他敢砍人家?”大头也上来脾气了,各有各的性子,怼上。
“孙二小有的是钱。”
刘虎不屑地笑笑说:“给你二百万,你爹妈媳妇我全养了,明天去大街上把谁谁谁砍了一条腿,你去不?”
“这……”
这年头的二百万,忒他妈值钱了。
见这俩怼上了火气,旁边有兄弟过来劝:“别扯淡了,这事跟咱毛关系都没,看戏就是了,那狠茬子敢把孙二小踢断腿,绝不是好惹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惹急了,说不准得来个猛龙过江。”
“龙虎斗,这回咱太谷不平静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看吧……”
……
道上翻了天,张上浑然不知。
把手机揣兜里,接着洗簌。
“嘿,张上,你今天真拉肚子来,还是假的出去玩了?”王庸铮下午没吃饱,下学后去买零食,一进门就兴致勃勃地问。
“有事,厕所里打了几个电话。”
张上把香皂拿在手心里,搓两下,起了泡沫,再把香皂放回盒子里,双手在脸上搓。
他生来用不惯洗面奶。
“你可真厉害。”
对于张同学的炸裂演技,王庸铮是真心佩服。
又用手背敲敲张上的胳膊,好奇地问:“你爸到底是干嘛的了?”
“嗯?”
张上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依稀记得重生前,王庸铮也问过这个问题,还有好几个同学也问过,张上支支吾吾没回。
总不能说跑出租车的吧……
这在那时的他看来,这个职业很丢面子,和张爸所表现出来的里子,在一中的能量,不符……
后来,学校收补课费,张爸没钱,让副校长给垫上……
校长亲自来班里给张上交钱……
这事在班里传开了。
大家都在猜,却没人知道张爸到底干嘛的。
所以在同学间留下了神秘色彩。
……
2005年,9月1号,星期四。
新的学期,新的开始。
夜间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使空气多了些湿度,不再那样干燥旱人。
打早,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校园,惊醒了睡梦中的学生。
张上早已起床,在窗前静静站立,怀着梦想,怀着期望,希冀有一天,可以站成绝世无敌的武林高手……
宿舍楼晚上要锁,早上六点才开,怕学生半夜里跑出去……
这点,有些操蛋……
杨凡生教的,说练功,早上起来尽量面对太阳升起地方向,呼吸新鲜空气,有好处。
可张上只能将就着,在屋里,练他的神功。
“张上,你这是干嘛呢?”王庸铮在上铺,抱着枕头,睡眼惺忪,见张上用奇怪的姿势面对窗外,随口一问。
“练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大法……”张上瓮声瓮气地说。
站时,不让说话,一开口,便破了气。
“咳咳咳……”王庸铮身体蜷缩成一团,猛烈地咳……被口水呛住了。
“噗……”正坐起来喝水的闫向东喷了一床……
北方的夏天实在燥热,水份少,夜里经常渴到眨巴嘴。
闫向东在下铺,将凳子摆床头,凳上准备一杯水,以备哪时渴了,喝上一口。
吐一口浊气,再对着已开了的纱窗,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张上收功,对于自己的嘴上有毛神功,表示很满意……
这时,宿管阿姨已在楼道里练嗓门。
“起床了,316宿舍的人,起床了……”并且,挨个敲宿舍门,当当当地响,见哪个宿舍没动静,就会喊。
偶尔从门窗口看屋里,也会骂上一句。“你穿个裤衩能死?”
说明,阿姨还很年轻……
这熟悉地声音,让张上忍不住开门去看。
一身薄纱连衣裙,领口是圆领的,锁骨和长长的颈脖露在外边,胸前的饱满,远不是年轻女孩可比,还有白皙到让人忍不住幻想的小手。
少妇娇嫩,烫卷的披肩发,散乱披着,抹着浅色口红的小嘴正在喊……
尽管她不算漂亮,相貌一般。
她的名字,张上也忘了。
但她,丰腴,白嫩,是张同学高中时期,梦里和手上的常客……
见张上在看她,而且,眼神有点迷……
“杵这等什么呢,赶紧洗簌去,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话里有责备,有笑着的暗喜,老娘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哦……”张上转身回了宿舍。
看过一眼,就好了。
怀念一下那些年的青春,仅此而已。
他已不是从前的少年人。
此时再看,没了那种兴奋感,和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故意逃课,在宿舍里假装睡过头,不盖被子……等她来查房……期待着某些网站上小说里的情节……
年轻时的妄想,和那股热情,此时再看,不可思议。
……
今天上午,要进行开学典礼。
塑胶操场,早到的同学,有认识的,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笑,打闹,绽放青春。
张上和王庸铮相随,吃过早饭,油条老豆腐,往操场上走。
“大头哥哥……”身后一声悠扬的呼唤,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仿佛不该在这里看见张上。
顿足回头。
吴姝挽着马亚琼的手臂,小碎步赶上来,注视张上说:“大头哥哥,你也来一中啦?”
旁边的马亚琼好像长开了一些,身形窈窕,气质愈发宁静了。
令人看一眼,就会在脑海里想好久,那样的纯真动人。
淡淡地笑,精致脸庞,如清泉般纯净的眼神,也在看张上。
如吴姝一般,似在疑惑……
“能和我的傻妹儿一起上学,不是挺好么。”张上笑着说完,看向马亚琼。“还有这位美女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呀。”吴姝不服气地。“你偏心,说我是傻,说马亚琼就是美女,我不服!”
说着,抬脚踢了张上腿弯一下,小嘴一瘪,哼,佯装不高兴。
其实吴姝长得很可爱,婴儿肥的那种,脸蛋圆圆,洋溢着青春气息,总是笑,不知忧愁是什么。
暗恋她的男生不少,想换和她玩的更多。
马亚琼见张上夸她,眸里笑意盈盈,却没有理张上。
而是对吴姝说:“大美女,亲近的人才说傻,美女是礼貌性称呼好不好。”
吴姝瘪着嘴,看张上,问:“说,我是不是美女?”
“是,大美女。”笑着把手探过去,摸了摸吴姝的脑顶,故意耍赖,把她头发弄得乱糟糟。
“死呀你。”姑娘笑着又赏了张上一腿,边整理秀发,边看着他单薄的身子骨说:“暑假你咋廋这么多呢?人家都往帅里长,你就像去村里种了地一样,下地受苦去啦?”
“没下地,就是去煤窑子里逛了一圈,锻炼一下身体,别看哥瘦,浑身都是肌肉。”
说着,张上把袖子撸起来,比划自己的肱二头肌。
却发现,不管手上怎么用力捏,也鼓不起来……
真尴尬啊……
吴姝看得哈哈笑。
马亚琼也笑了,如莲花绽放,空气都好像变得清新了一些。
这时。
大喇叭突然响起。“所有同学,所有同学,按班级从左到右排成两排,迅速站队。”
石玉,体育老师,学校所有的跑操、升旗、开会,学生站队,都是他在管。
整个操场闻声动了起来,吴姝摆摆手,示意她走了,拉着马亚琼往自己的班级跑。
张上笑着,注视离去的美好身影。
似乎察觉到什么,马亚琼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对上。
一刹间,姑娘眼神慌乱地跑掉……
“张上,你挺厉害呀,你妹旁边的那个姑娘真好看,给咱介绍一下?”边往20班的队伍跑,王庸铮边说。
“人家是好学生,不找对象。”张上义正言辞地说。
“……”
……
太谷人民医院。
孙二小在太谷的能量很厉害,几乎是个太谷人,都听过他的大名。
有钱能使鬼推磨。
昨晚上被陈连尉踢片了膝盖骨,把他送到医院,大半夜将骨科主任拉起来,做了手术。
麻醉劲儿过去,孙二小醒来,第一件事,吩咐手下。
“给老子传下话去,找昨晚上踢我那人,姓名,家住哪,干什么的,等老子出了院,弄不死他!”
“知道了二小哥。”
床头站着两个光头,白背心,大裤衩,手指粗的金项链挂脖子上,也不嫌累。
想了想,孙二小又说:“先别惹太谷饼厂的人,查清底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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