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适应 - 分卷阅读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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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生出一丝厌倦,已经感受不到疼了,他只觉得累,不出所料,毕芊又接连骂了许久姓陈的婊//子,姓薛的人渣,如今加上一个两人生出来的不中用的破烂儿子。

    毕千念习以为常,甚至开始走神,猜测斯文端庄的母亲学来这些脏痞的话,靠的是不是嚼他们母子俩舌根的三流市井小民。

    果然,毕芊骂够了,见了他脸上血红的巴掌印,又如往昔重复过的无数次一样,呜呜地抱着他哭起来。毕千念回抱过去,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多年,毕芊哭时眼泪总是先从左眼出来。

    “妈,不哭了。”他温声安慰,没有管自己的脸。

    “千念……千念……”毕芊不断喊他。

    “我在,我在。”

    毕芊突然擒住毕千念的肩膀,瞪红了一双眼。

    “千念,我看过了,薛彦没有你好看。”

    毕千念有些想笑,他说好。

    “千念,”毕芊显然没有说完,“你成绩也比他好——水云大学他这辈子也够不着。”

    毕千念心里却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不想上水云大学了,这些天他不断想着,他想去之琼市,之琼大学对他来说有不小的难度,但努努力或许是可以的吧?他想试一试。

    他很轻易地放弃了水云大学的志向,宁展眉给了他去更远地方的勇气。他还未出过水云市,因为不知名的胆怯,但他这次想要试试,他想抓住宁展眉递过来的手,陪他回他的家乡,去北方看一看。

    毕千念试着开口,“妈妈,我想去之琼大学。”

    “之琼大学?”毕芊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毕千念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那也很好……比水云大学还要好。”

    她又倏地反应过来,“怎么突然想去之琼大学?留在本地不好吗?”

    “感觉努努力也可以去的。”毕千念回答她,莫名有些不安。

    “不行!”毕芊马上给出否定,“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水云大学不好吗?不是在初中就说好去水云大学念中文系吗?”毕芊急切地辩解,像被伙伴爽约的孩童,企图让毕千念扭转心意,“之琼那么远——”

    她突然停了嘴,脱了慌乱,眼里带着审视,“你是不是想走?”她接着道,“这些天晚上是不是一直在和别人打电话?你谈恋爱了?”

    “我没有——”

    啪。

    毕芊不由分说抽出手,又打了他一个耳光。

    她不再哭了,而是感到钻心刻骨的背叛。

    和十多年前的白天一样,她被告知薛成楷已另结新欢,她被暴晒在白日,成为一具徒劳流汗的尸体。而现在,当时腹中的胎儿竟也打算背叛自己,他怎么敢?

    是她将他抚养成人,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爬到市一中,不分昼夜地去课外补习班挣钱,是她啊!是她啊!薛成楷怎么有脸来?他是不是还把他当父亲?凭什么?自己甚至因为他失去了母亲!母亲!她记起那具泡得浮肿的尸体。

    毕千念怎么可以弃她而去。

    毕芊脸上罩上一层坚不可摧的漠然,像天底下最公正无私的法官,像拿着天秤判处毕千念无期徒刑的上帝,偏偏不像一位母亲。

    却还要做最后一层温馨矫饰。

    “你还小,高二很关键,把联系断了吧。”

    毕芊头一次没有在毕千念的轻哄里平复下来,她离开了,留毕千念一人站在客厅。

    温水已经放凉了。

    第24章

    宁展眉临睡前看了眼天气,少见的双台风,后来的比上次还要剧烈,他发了条消息给毕千念,叮嘱他这两天少出门。

    屏幕在黑阒的屋子里亮了一瞬,刺得毕千念不得不眯上眼睛,他木着脸解了锁。

    宁展眉:/图片

    宁展眉:看天气没?又要下暴雨了,你注意少出门。晚安。

    宁展眉:/小猫亲亲

    他看到屏幕里煞是可爱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嘴角牵动间引来一阵钝痛,让他预备回消息的手也堪堪停了下来。毕千念不笑了,他平着嘴角流下两行苦而涩的眼泪。

    他熄灭手机倒在床上,窗外晦暗不明,没有月亮。

    十分钟前他还满是欢喜地在床上打了个滚,黄昏的时候和宁展眉在沄江一起吃了烧鱼,他回想这些天相处的细节——原本已经打算明天写封情书给宁展眉回应他,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和谢谢。

    他性格并不十分外向,不似宁展眉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蹦出一句句喜欢,斟酌下打算庸俗又真诚地写封信给他,毕千念想,自己写作好歹也拿过奖,情书应该也不会写得很差劲吧?

    但他现在一句情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感到自己的的确确是喜欢宁展眉的,不久前自己还为那奇怪的占有欲苦恼,现在却实实在在地知道喜欢了,一见他就高兴,这味道他已经尝到了。而喜欢哽在喉头不能出声的滋味,他也马上体味到了。

    毕千念拿脸颊碰了碰还未撤掉的凉席,又凉又疼。他头一次被毕芊打的时候是在小学,薛成楷蹲守他被发现的那次,毕芊将他拽回家,然后用力扇了他一耳光。很疼,他在那一瞬间非常害怕自己的母亲。

    而她又马上示弱,明明打了自己的孩子,却又爱他爱得毫无办法一般,抱着她哭,说对不起,说妈妈爱你。

    小小的毕千念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流,就马上反应过来,肿着半边脸,回抱住自己的母亲,安慰她,妈妈,不哭了,我也爱你。

    妈妈打疼你了吗?对不起,千念。

    没有,不疼,妈妈,不哭了。

    这是他童年无伤大雅的一次插曲,初中又一次,今天再一次,毕千念冷着那双和毕芊肖似的圆眼,看着天花板,头一次如此强烈地恨起她来。

    他想告诉毕芊,他很疼,很疼,不是这三次耳光,而是这许多年。疯癫的,无序的,掺杂着流不完的眼泪与爱和恨的这许多年,妈妈,他唤,放过我吧。

    毕千念次日定了闹钟,在毕芊起来之前做了早餐,一碗清汤面,煎了个荷包蛋。

    他在天蒙蒙亮时才缓缓睡过去,想了许多,内心怀有一丝希冀,毕芊大概是遇到了薛成楷的儿子一时失控,并不是真的不允许自己考去外地。这不是什么大事,他想今天和毕芊静下来谈谈。

    毕芊今天面色无异,见了毕千念红肿的双颊动作一滞,却没开口说什么。

    她吃完早餐,发觉毕千念自己没有吃,只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妈,”他开口,内心并不轻松,他像一根绷紧的弦,“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大学的事。”

    “嗯,”毕芊放了筷子,“你怎么想去之琼大学了?”

    “觉得自己努努力可以去,”毕千念回答,“也想去远些的地方看看。”

    他们坐在各自对面,像在进行一场谈判。透过窗帘照进朦胧沉闷的天光,是阴天。

    “你谈恋爱了吗?”毕芊倏地发问。

    “……没有。”毕千念好像听到了自己不稳的心跳,毕芊越是冷静,就越是让他感到可怖,“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毕芊淡漠地看着他,起身拿了包预备去学校。

    “妈?”毕千念跟过去,也不走近。

    “谈恋爱,不影响学习,可以。”毕芊突然开口,走到玄关换鞋,她又站直,盯着毕千念,“离开水云市,不可能。”

    毕千念楞在原地,毕芊不待他反应,关了门。

    “妈?”毕千念听到门外钥匙反锁的声音,“妈!”

    毕芊下楼了,传了一声声脚底踩下楼梯的闷响,她离开了,步伐轻快有力,像奏响一首胜利的乐曲。

    毕千念猛地拍门,“妈!妈!你锁门干什么!”

    他感到一阵窒息,手掌拍红了,没人回应他,他颓然地停了下来。屋子里的金鱼像是看了他一眼,又背过身游走了,吐了一串泡泡。

    疯了,毕千念想,这个家疯了,早疯了。

    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学会了喜欢和爱,借宁展眉炽烈的感情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向命运开战,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但是有什么用呢?他看着毕芊锁上的大门,想象母亲微笑下楼的样子,想象她在讲台上的翩翩风度,谁也不知道端庄优雅的毕老师在夜里是一条恶鬼,毕千念想,自己就是她在朗朗人间得以苟且的养料。

    毕千念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望,这就是他的命,这就是他活下来的原因——他是毕芊养育的一只活鬼,爱她,被她爱,让她永远记得被背叛的耻恨,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守着那点恨死去。她要拖着他,他也活该被她拖累,他就是那场背叛的恶果。

    毕千念没有反抗过,他在这扇紧紧锁住的门后找到自己懒于抵抗的原因,抵抗无用的原因,是毕芊,这位哭哭啼啼爱着自己的母亲。她一天不放下对薛成楷的恨,自己就一天也不得解脱。

    毕千念回身走到房间,把自己准备好写给宁展眉的情书的信纸收到抽屉里,封存了一张白纸道尽的喜欢,一场夭亡的爱恋。

    他在好像蒙了尘的阴天吐出一口浊气,疯了,早疯了,他闭上眼睛,等待夜晚降临。

    毕芊买了蔬菜和肉类到家里,第二天照旧将毕千念反锁在家里,毕千念没有什么反应,只朝她道了声路上小心。

    毕芊心情很好地朝他笑笑,然后锁门下了楼。

    毕千念这两天都没有看手机,好像那是一块太热太烫的物体,看也不敢看,一碰就要缩回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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