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太少 - 分卷阅读18
他正襟危坐,甚至无意识中紧了紧扯松的领带,回看着陆新宜的眼睛,等待宣判似的紧张。
陆新宜斟酌着说:“我想,以后,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吧,我知道你很忙,这样跑来跑去的太累,我觉得你不用……”
“什么意思?”周凭微微得变了脸色,尽量冷静耐心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忙,况且就算忙,也不差陪你的这点时间。”
陆新宜抿抿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壁,理所当然地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过来其实帮不到什么忙,下班以后回家休息就好,有医生和护士看着他就可以了,何必要再多一个人那么累呢?”
“你自己呢?”周凭没什么表情地问,“你安排我回去休息,不用再过来了,你自己怎么打算的?”
陆新宜很快说:“等他出院,应该回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租一个房子住,慢慢找个打杂的工作,我什么都能做,房子也不用太好,应该不用太多的钱。”
他前半截说得流畅,听起来确实是好好考虑过,只有说到钱的时候打了个结巴。
他压根没接触过小镇之外的世界,到上海的这十多天,因为杰伊的病情反复,也一步没离开过医院。但即便只是这样,对他来说也实在太多。
从林立的高楼到密集的汽车,还有西装革履的周凭,这地方的一切都叫他感到强烈的陌生,荒原里躲躲藏藏的小动物乍然到了热带雨林一样的恐慌。
有关俄罗斯的一切都离他太远太远,小人到了大人国的故事也无法描述这种差距的万分之一。
夜深人静的时候,陆新宜也失眠过,他在失眠时感觉在过去那些根本没办法找到答案的问题现在都很容易就可以想明白:说好一起离开的那天,埃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要他?
因为每个人都想要更好的生活,生活在更好的地方。伊万一家跟他一样,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饶是这样,他们也还是会做出离开小镇的决定。
更不用说原本就属于城市的周凭。
相比起来,陆新宜算什么呢?一个小镇上的男孩子,身上带着很多麻烦。好的生活是不应该自找麻烦的。
于是陆新宜心里没有一丝怨怼的想通了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其价值,但价值产生是通过他人估定的,如果那一天他给周凭的价值认证是“陆新宜的全部”,那么周凭对他的价值认证应该就是“谎言附带的谎言”吧。
一开始希望留在小木屋里养伤的心愿驱使下对他示好,由此催生的单方面的爱情。
陆新宜想通了,也很明白心里没有对周凭的怨恨,所以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哭。
那晚月光透过一层纱帘照在睡在他旁边的周凭的身上,他慢慢凑过去,假装是周凭抱着他,眼睛里控制不住地流了很多泪出来。
周凭沉默良久,起身在陆新宜微微瞪大眼睛的注视下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的蹲下,胳膊放在他腿上,握住他手,脸上镇定的表情慢慢出现些裂痕,声音很低地问陆新宜:“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要我怎么做,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陆新宜很慢地摇头,周凭却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痛苦了,暴躁又挫败地说:“我和你说的话都忘了吗?我会陪着你,陆新宜,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租房,去打杂……我不会再骗你了。”
“我没有说你骗我。”相对周凭的郁结,陆新宜还是轻声细语的,努力解释,“我不可能永远不干活吧?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就是,我会找个工作……”
周凭感觉自己像个怨妇一样地问:“你去找工作,赚钱,只为了养杰伊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陆新宜从他手里把手抽出来,讲道理似的说:“你可以照顾好自己。而且,而且你已经拿了我很多钱……你不缺,但是我给过你,不是没给,是吧?”
他说的是“钱”,可周凭却隐约觉得那是“爱”。
陆新宜给的很好的爱,他缺的要命。
两点钟的阳光要比十二点时更加刺眼三分,大剌剌从落地窗照进来,几乎烧的周凭的侧脸刺痛。
陆新宜给周凭的感觉好像轻松的随时可以离开他,甚至已经不再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琐事有一分的困扰。他好像已经走出了很远,在周凭突然一脚踏空陷了进来的同时。
初遇时他表现出的短暂的冷冰冰的样子,比现在不卑不亢却也客客气气的模样低了十个难度等级,让周凭首次感受到一个人的“难搞”,一个问题的“难解”。
周凭看着他因为缺觉而有些发红的眼睛,原本生的弯,所以不说话也有笑意,爱他的时候看人时自带温情,可到现在周凭才知道,陆新宜的温情是可以果断结束的,在他明白自己实际被骗的时候。
心里甚至突然有些恨他了,周凭握着他的手腕问:“陆新宜,你说实话,你还爱我吗?”
终于陆新宜脸上平静的表情也消失了。
他放空似的愣了好一会儿,露出了久违的好像害怕的神情,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视线从周凭脸上来回扫过,手指在周凭掌心里无意识地蜷缩,半晌,才低下头自言自语一样地低声说:“你问的是谁,埃德……还是周凭?”
离开俄罗斯的路上,直升机嘈杂的噪音里,周凭对他讲自己,讲周家,陆新宜从始至终都是这副神态。
周凭原本以为那是陆新宜的新武器,是用来折磨自己的无动于衷,直到此刻才懂,那是陆新宜纯然的迷惑,因为他太多的欺骗,虚假的姓名和年龄,和过去似是而非的爱情。
第十六章
好一会儿,周凭才神情不变地说:“这不一样吗?陆新宜,你不要总是问这么傻的问题。”
他这么说,陆新宜就露出个好像真的是他太傻、不应该这么问的惭愧表情,垂下眼睛认真地思考。
他藏在后腰的另一只手也被周凭抓在了手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握住,让他不太敢抽走,就在周凭掌心里虚握住又松开。
“爱。”过了会儿,他非常小声地回答,“我想……爱吧。”
周凭看他只是实话实说的表情,确认他根本没有自觉,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可爱的话。
“你在糊弄谁?是你想,还是你确定?”他面色不改,训孩子似的说。
陆新宜认错般说:“那我确定。”
周凭道:“什么叫那我确定?”他把“那”字着重咬出来。
陆新宜说:“我确定。”
周凭的嘴角扯起个轻微的弧度,是个嘲讽似的笑:“爱的是谁,埃德,还是周凭?”
陆新宜不说话了,无措地看着他,周凭说:“说话。”
陆新宜求饶似的说:“你别这样。”
周凭就好心放过他一样地换了种问法:“周凭是谁?”
陆新宜说:“你。”
“埃德呢?”
陆新宜微张开嘴,很快深深地低下了头,周凭拨开他垂到额前的头发,用一种耐心即将告罄的语气说:“陆新宜,你想让我生气吗?”
陆新宜摇头说:“你别生气,我们不谈了好不好?我错了,都是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我要睡觉了,我好困。”
周凭起身把他抱在怀里,陆新宜这会儿连躲都不太敢躲了,生怕周凭再问他那个问题。
可周凭怎么会不问:“你好好说,说完我就让你睡觉。埃德是谁?”
陆新宜愣愣地看着周凭,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哭了,眼泪没有预兆的哗啦啦地流出来。
他穿着一身荣旗买来的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坐在一身西服的周凭腿上,根本不像二十岁,像薇拉说的,他永远是个十八岁的小男孩。
又或者说二十岁其实也不算多大,尤其是在他习惯了被主导的周凭面前。
他皮肤白,稍微哭一哭眼皮就泛红,很显委屈。
周凭耐心地给他擦眼泪,声音却仍然冷硬:“多大了?说哭就哭。”
“我错了。”陆新宜哭的动静小,只是一边拿胳膊和手背擦眼泪,一边低着头口齿不清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周凭不理会他的求饶,只是问那个问题,一遍又一遍地问。
到后来他干脆松开了抱着陆新宜的手,无动于衷地看着陆新宜崩溃一样地哭。
陆新宜慢慢停下来,只是轻声地啜泣。下了床以后他没那么娇气,也没那么多眼泪。
周凭立刻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脸转过去,盯住他的红眼睛又问:“埃德是谁?”
半晌,陆新宜脸上又无声流下两行泪,过了很久,他终于放弃般木然地承认:“是你。”
俄罗斯快乐缓慢的日子和上海争分夺秒的生活里的是同一个人,修理铺里沉默的店主和下属面前严肃的老板是同一个人,那一年30岁的雇佣兵埃德和27岁的家族继承人周凭是同一个人。
教陆新宜长大,和一直在欺骗陆新宜的,是同一个人。
在陆新宜面前,他永远有这样的底气,他给不出答案,却还一定要陆新宜给他答案。
陆新宜也总会给他,当他需要庇护、关怀、泄欲途径和爱的时候,他知道他总会得到。
在这样的纵容之下,他不可能允许陆新宜一直拒绝周凭,却又一直思念埃德。
分明又赢了一场角逐,可周凭看着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的陆新宜,不明白为什么心里那种失控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而确认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身体的交缠。
“所以我们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周凭问。
陆新宜茫然又轻声地说:“没什么问题。”
周凭就着挨的很近的姿势低头去吻他,陆新宜下意识转过脸躲开,很快就被周凭捏着下巴转回来,拿一种叫做“你看吧”的眼神看他:“怎么了?”
陆新宜不说话,周凭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捏着陆新宜下巴的手上移,大拇指带着力道按了按陆新宜的红嘴唇,不耐烦地催促:“说话。”
他脸上做出没耐心的表情,按在陆新宜嘴唇上的手却有点些挪不开了。
看着陆新宜垂下的长睫毛一动一动,被他欺负的那块儿嘴唇失血泛白又充血红润,周凭不受控制地又凑了过去,在陆新宜嘴角亲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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