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山录 - 分卷阅读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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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顾苏上来之前李秘书找到付俨说了一些事情,付俨还要去处理,陆成禹话音刚落,旁边的李秘书就主动接了话:“陆警官,现场就在下面,请随我来。”他扶了下眼镜框,问道,“陆警官,是来这之前遇上什么大案了吗?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

    陆成禹听他一提火气蹭蹭蹭直往头顶上冒:“别提了,局里前几天来了个报案的,非说自家祖传的古董金钱被人偷走了,有同志去他家看过现场,根本就没有遭窃的痕迹。他家里也没个防盗设施,要真像他说的那么珍贵值钱,能就这样放着?他家里公司破产,儿子住院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他拿出来救命过……嗨!瞧我这多嘴的,说这些干嘛。他这几天蹲我们局里见人就缠,今天见我们要出来,拖着我们不让走,烦死了!”

    跟在身后的顾苏皱起眉头,片刻后舒展开,这些不关他的事。

    陆成禹余光瞥见顾苏,觉得面熟,脚步一顿:“这位是?”

    饶是李秘书这样机智的人也一时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语言能精准描述顾苏的身份,顾苏开口说道:“陆警官不记得我了?我是陆律师好友原君策的表弟,之前你头受伤,我们在医院见过的。”

    陆成禹一拍手:“想起来了!我哥说就是你在我受伤晕倒的地方发现我的,你走得太快了,我都没谢谢你,等一会儿勘察完现场,我请你吃饭。”

    顾苏也不推脱,笑着点点头。

    谁知这一勘察,就勘察到了晚上。

    顾苏指出位置在哪后就在一旁看着,陆成禹将信将疑,还有些怀疑顾苏为什么会知道,李秘书在一旁作证,一口咬定就是来了个大师,大师告诉他们的,陆成禹决定先挖一个试试。等调来砸开水泥地板、墙壁的工具设备,一处一处挖开。顾苏是个自由身,只挖开了一个坑他就失去了兴致,看时间不早,默默走了。

    陆成禹蹲在已经挖好的坑旁边抓耳挠腮地痛苦烦躁,挖出来的尸体已经风化,他举目四周,插着小黄旗做标志的地方是还没被挖开的,这又不知道得是多少尸体。

    没得闲了,不仅没得闲了,别想睡了,这个月别想睡了。

    顾苏回到房间里,关上了房门,人只要静下来,大脑里反而越发活跃,一些事情轮番在脑海中上演,甚至是以前被遗忘的事也会想起来。

    记忆是最容易欺骗人的东西,一些语言会被大脑转化为画面,于是你开始分不清,那是你所臆想的东西,还是真实的记忆。真实的记忆也不一定真实,存在于脑中,却经过大脑的加工、改造,知道的只有你自己,自己却永远无法辨别真伪。

    师父好像真的和他说过那些话,又好像是被原正启的那些话影响,脑中臆想出来的那么一段。他不知道,无从判断。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顾苏一下就能辨认出来,这不是琼姨,是付宗明。

    “小苏,出来吃饭了,琼姨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茄子。”付宗明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凭着直觉知道他心情不好,出门回来肯定会很累,下意识地放轻了音量。

    顾苏坐在床沿上,语调毫无起伏:“不用了,我回来之前吃过了。”

    门把手被人握住了,发出轻微的声响,门外的人想拧开它,但片刻后,门外只是传来一声:“嗯,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见。”

    门并没有锁,轻而易举就能打开,但付宗明从这扇关闭的门上读懂了抗拒。

    脚步声远离门口,顾苏也随之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顾苏有些无助地蜷起四肢,目光紧盯着床头柜上打开的钱包,一张四人合照规规矩矩框在透明胶膜里,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午夜时分,付宗明忽然醒来,恍惚看见床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脑子里还,身体已经动起来,把人拉到床上,拿自己盖的薄毯裹紧了。最近天气转凉,可别冻感冒了。

    他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又睁开眼确认了一下,是小苏没错,他又重新闭上了眼。

    顾苏轻声叫他的名字:“付宗明。”

    付宗明睡意正浓,鼻腔里哼哼着:“嗯?”

    顾苏并没有叫醒他,说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付宗明,你绝不能变坏,否则,我会亲手送你下地狱……我和你一起下地狱。”

    一早起来付宗明见到身边的人就止不住的笑,顾苏即使心思重重,也面色平和,时不时露个笑脸。

    但在午饭之后,接了一通电话,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是原君策的电话,他告诉顾苏,原正启今早过世了。

    第四十八章

    原正启突然过世确实是意外,但事情真的发生了,原家却一点也不匆忙。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预先着手自己的身后事,原正启没有大张旗鼓地置办过什么,只是偶尔对儿媳说几句身后事的安排,顾涟清除了一开始发现老人过世有些慌,冷静下来一想自己还需要准备些什么,才发觉老人已经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他当晚自行穿好了寿衣躺在床上,面容慈祥,走得十分体面。

    听见这个消息最为错愕的还是原君策,前一夜原正启还找他去说了会儿话,对以往的一些事情主动谈起,原君策听得入神,原正启话头一转,说道:“太晚了,你今晚先回去睡,改日我们再说。”

    原君策原本一点都不困,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些困了,原正启自己更是哈欠连天,只好起身告了别回自己屋睡去了。

    哪知道,第二天一早就得到了这么个消息,原君策跑到原正启房里,摸到那具略带余温,却远比活人体温要低的身体,这才信了。

    事件突发,原家一大清早就忙了起来,原君策趁着吃饭的空档才找着时间给顾苏打电话。电话还未接通,他想着昨晚原正启说的那些话——那些原正启这么多年闭口不谈的事情,觉得还是当面和顾苏说清楚比较好,因此只将这一消息告知,约定见面时间与地点,就挂了电话。

    没有哪里比原君策的办公室更安全清静,他要真想不让别人听见看见什么,谁也没辙。顾苏到达原君策的办公室,就看见他那外表光鲜亮丽的表哥像一朵雨打的娇花,就靠椅子的扶手支撑着,见他过来,只是眼皮子抬了抬,不甘愿地坐正了。

    “把门关上。”

    顾苏依言合上门,门锁处的半圆形的花纹与墙上的纹路合成了一个正圆,暗芒一闪,立刻便觉得所有的杂音都被摒除了,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门锁上一直都是有阵法的,但以往只是刻在门把手上巴掌大的一块,现在这个正圆合起来有一个脸盆大,顾苏不知道他准备说什么事要弄得这么隆重。

    他刚准备坐在办公桌对面给他准备的椅子上,却盯着窗台动作停顿了,他指指窗台:“小二黑。”

    窗台上的黑猫正盯着窗外,听见有人叫它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跃下,朝着顾苏走过来。顾苏后退了一步,黑猫执意要绕着他的腿,等他无奈坐下,灵活地跳到了他的腿上,蜷起身子舔了舔毛,大有不走了的趋势。

    原君策有些心不在焉,摆摆手:“算了吧,只是个小畜生。”

    畜生头也不抬,两只耳朵扑棱两下,闭着眼睛趴下了。

    顾苏盯着黑猫片刻,抬头说道:“原爷爷的事情,请节哀。抱歉,作为晚辈不能前去吊唁,只能日后再补上了。”

    原君策点点头:“嗯,爷爷是寿终正寝,没病没痛,也没有什么遗憾,我又有什么好哀伤的。倒是家里人都脾气古怪,不能去祭拜也不是你不去,要抱歉也轮不到你。”

    顾苏不置可否:“可是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原君策沉默不语地盯着他,看他面色一如既往地坦然又真诚,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说起了他最擅长的弯弯绕绕:“爷爷那天回来,同我说你准备走了,订好车票了吗?”

    顾苏摇头:“还没有。”

    “怎么还没有买好票?”原君策皱起眉头,一副催促他尽快走人的样子,顾苏并不因此而生气,很多人都在要他走,多他一个也不多。

    顾苏不说话,垂下眼睑盯着大腿上的猫,用油盐不进的模样默默抵抗。

    “我现在不懂你了。明明说过要走,却迟迟不曾行动。”原君策冷淡了下来。他本就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对顾苏好,是因为顾涟清对顾苏好,他也确实和他生活过两年,但那些情谊远远不够让他在对方表现出抗拒时还不厌其烦地继续劝告。

    对于一些人委婉是不起作用的,直接一点效果会更好。

    “爷爷死前,留了一句话给你,他说如果你在他头七之前离开,那句话我就不必说了,让它烂在肚子里。当时我还觉得好笑,他怎么会以自己的死为期限,原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想,现在这句话应当是可以说了。”原君策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年苏羽偷走了《弇山录》,想要复活一个人。可是,她失败了。”

    顾苏预感他接下来说的事情不是好事,还是强颜欢笑道:“是吗?既然她失败了,还有什么提起的必要呢。”

    “正是因为她失败了,这才可怕。”原君策冷漠地看着他,“就算成功了,咒语的力量与施术人的力量成正比,施术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咒语的力量是会很快削弱的,它会渐渐失去效力,当不足以维持的时候,那些死而复生的人,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顾苏面上的血色褪尽了,手指蜷了起来,竭力制止着想要触碰颈间绷带的想法。

    “她失败了,闯入祭坛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可是第二天,已经死去十日的尸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不要说了!”顾苏脸色苍白,怒视他的眼神有些吓人,转瞬间又充满痛苦哀求,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他低下头,一些碎发搭在前额,看不清表情,连呼吸都变得微乎其微。

    原君策本无意说那些话刺激他,刚才他的态度实在让人恼火,看到顾苏这样痛苦,硬起来的心肠又有些悔,他放缓了语气:“爷爷要我转告你,小心苏羽。”

    “我一直在猜。”

    “什么?”他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很小,原君策心里正担忧他承受不住刺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乍一开口反倒没有反应过来。

    “我一直在猜,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听话,她才突然不喜欢我的。”顾苏缓缓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已经看不见任何情绪了,他直视原君策的双眼,“我没有选择了,我的命是她给的。如果姑姑有事,你难道会不愿意以命相搏吗?”

    原君策一哽,迅速反驳道:“我妈对我好,她值得我豁出性命,她和苏羽根本不一样。”

    “可她曾经也对我很好。”顾苏笑了一下,有些青涩腼腆,“曾经很好也是很好。”

    原君策对他的恨铁不成钢已经成了爱咋咋,他只想戳着顾苏的脑门问:你是恋母狂魔吗?但他想起了还有位付公子在那摆着,这也不大可能。

    他试探着提起了那个人:“那付宗明怎么办?”

    “付宗明……”顾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不知道,他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从未往自己身上想过,他明明活生生地在这里,有疼爱他的师父师兄——师父应当也是知道那件事的,但他从未说过,师兄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家里等他回去,他们都在等他回去。

    他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傻子,不要知道那些事情,可在地底他的身上显露出来的咒文,还有身上久不愈合的伤口都是无法忽视的证据。他甚至无法安慰自己,去想原君策说的是不是另有其人。

    那一切也瞬间通彻了,顾家人不承认他,原君策为什么让他避开所有的原家人,因为他在那些人眼中,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辜阿姨和付叔叔都很爱他,他一定可以过得很好的。”顾苏轻声说道。

    他终究还是和自己不一样,如果他最初就和师父师兄在一起,这些犹豫都不会存在,他会毫无顾忌地抛下这一切。

    可偏偏苏羽曾经对他那么好,好得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顾寅涵在姚馆长死后来找我,他以为姚馆长的死和我有关,姚馆长和顾家一直有联系,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是吗?”顾苏说道。

    原君策静默片刻,说道:“事实上,当年小苏溺水而亡,是姚馆长下水把他捞起来的。”

    顾苏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难怪,难怪他说我在骗他。”

    他脸上的血色一直没有恢复,唇色发白,挺直的背脊有些僵,硬撑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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