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草涧边生 - 分卷阅读68

    以往的习惯让凡华没有多加考虑便出来了，但是现在的他已是不同以前的他。虽然擎重擎壮在外面已经尽可能地找平坦的大道赶路，但是在车厢里的凡华依旧是嘴唇惨白、脸色极差。

    “呜……呜！”极其反胃的感觉让凡华很是想吐，只是车里还有人，他不是很好意思，只能尽力地忍下喉头的不适。

    挑起车幔望了一下四周，发现才刚出了酆水没多远的凡华顿时对自身的忍耐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还有这么长的路途，如何是好？

    坐在他旁边的岳擎察觉了他的异样，迎上来扶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凡华刚想开口回话说没事，但是马车不知道碾到了什么东西而颠了一下，这下凡华忍耐许久的不适终于爆发了出来。

    情急之下，凡华只能用力挥开了岳擎，冲到了车窗旁，伴随着一个呕吐声，他终是吐了出来。

    大吐特吐了好一阵，胃中翻滚的感觉才稍微褪去了一点。疲惫地睁开双眼，凡华的脸色白上加白了。

    在岳擎左手边的衣袖上，赫然沾染着一些他刚刚吐出来的污秽！视线上移，岳擎的脸色，已经阴郁得可以滴出水来了！

    舔了舔唇，凡华正想道歉，岳擎却是先喊了一声“停车”，外面的两人立即拉紧缰绳，马车随之停下。

    不明所以的凡华向他投向疑惑的目光，此时此刻的凡华，也只剩下动动眼珠子的力气了。

    “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家，凡大夫不舒服。”他话音硬结地说道。

    车外的擎重和擎壮面面相觑，正想下车去，车内又传来了凡华虚弱的声音：“不用了，我没事，继续走吧。”

    岳擎拧起了眉，配上他那副本就和端正秀气完全打不上边的脸庞，显得尤为吓人：“你要折腾你自己才安心？”

    凡华瞥了他一眼，呐呐道：“孩子要紧……”

    说完这句话，他却先懵了。他这才想起，孩子是要紧，可是外面远处有一个，他肚子里也有一个啊！

    看着他情绪莫名的脸，看着对方几乎是下意识放到腹部上的手，岳擎原本古井不波的神情亦是变幻万千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脏，让他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半晌他才恢复了过来，在看到还在发着懵的人，他“唰”地一声把外袍给脱了去，然后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凡华看着岳擎做着莫名其妙的事情，看着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甚至顾不上彼此紧挨着的躯体，道：“我就是昨晚吃错了东西，没什么事的，救人要紧……”

    这人应该不会想到这个点上的吧？虽然凡华自己已经接受了肚子里的小东西的存在，但是男子怀孕一事，依旧太过违背常理，除了已经知道的人之外，他是不想让任何人知悉这件事的。

    “擎重，继续赶路，在中午前必须赶到一家客栈处。”岳擎开口了，听到他的话，凡华也整个人松懈了下来，软瘫在岳擎身上。

    岳擎双目幽深地望着怀中的人，那张俊美得犹如女子般的脸庞，此刻却因为紧皱的眉头而毁了美好的观感。

    但他知道，他在意的，不是这张皮囊，而是与这张皮囊丝毫不符的刚硬得很的心。他长得魁梧，甚至骇人，所以与坚硬冷绝的内在相符；而怀中的人，却是看似随和、实则很有主见的性格，很多时候，甚至于他都无法让这人做稍微违背自己本心的事，虽然那些违背本心的事在他看来不过是多余的掩饰罢了。

    在岳擎沉思的时候，凡华却是慢慢打起了瞌睡。虽然岳擎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肉，但起码也比那座椅软和得多，靠着靠着，周公就来找他下棋去了……

    骏马疾驰，两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颤颤巍巍地下了车，凡华推开了岳擎伸过来的手，并附送一个白眼。

    也许是早上吐得太过分，此时此刻的凡华已经是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不过令他高兴的是，岳擎早就让擎壮进去点好了菜，等他进去坐下没多久，桌上便慢慢被各式各样的菜给摆满了，只是……

    看着满桌的饭菜，凡华皱了皱眉，叫住了小儿：“你们这，有什么酸味的菜式吗？”

    坐在他对面的岳擎眼眸一深，拿起前面的酒杯喝了一口。

    那小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还有人喜欢吃带酸味的菜的？所幸他在店里也干了好几年，挠了挠脑袋，他终于一拍手掌，道：“客官，我们这里只有雪菜扣肉这么一道略带酸味的菜式，不过有点腻，可能不大适合您。您看这样行么，我们店里有自个儿榨的酸梅汁，都是用时新的梅子榨的，味道是原滋原味的，很多客官来我们这儿都是指名要的，只是价格可能得贵点，您看给您来一壶，如何？”

    那小二说完，凡华是眼前一亮，只是价格略贵，贵到什么程度呢？眼睛微不可察地瞟向端坐着的人，凡华正想狠下心点头，对面的人却是先开口了：“他要多少你就上多少吧。”说罢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凡华心中一乐，看向那伙计：“那就上一壶先试试味吧。”

    “得嘞！”

    一番周折，凡华终于喝到了心心念念的酸梅汁，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让岳擎一脸黑沉。

    虽然饿得要命，但那已经空空如也的胃还在坚持不懈地排斥着外来的东西，使得凡华一边吃一边吐，同时还得和对面的人解释是天气太热，肠胃不好。

    不过有着酸梅汁的调和，尽管还会吐，凡华依旧是吃得有滋有味，天知道自从知道肚子里有个小怪物，他已经多久没吃得如此痛快了……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看着他这模样，一直喝着酒的人粗声道。

    凡华点了点头，嘴上的速度却是没有丝毫减缓。

    不过想着还有人等着他诊治，凡华也没打算吃太过，小半个时辰后，他便已经用餐完毕了。

    岳擎见状，让擎壮叫来了小二，道：“去开两间客房。”

    “好嘞客官。”

    “不必了！”擦完嘴的凡华赶忙叫住了小二，对岳擎道：“还是快点赶路吧，我在车上歇息便可。”

    说完他看向那小二：“麻烦帮我装多两壶酸梅汁。”

    小二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岳擎挥手道：“按他说的做吧。”

    “得嘞！”没有多加停留，对于这一行怪人，小二觉得，还是赶紧送走的好。

    毕竟明明那大个子像是这位长得仙儿似的公子的护卫，可这公子点菜又要看这大个子的眼色，真是奇了怪了！

    闹了这么一出，后面的路途终于开始正常了起来，说到这，凡华还真得感谢这小二推荐的酸梅汁，简直太对他的口味了！虽然每次他喝的时候，岳擎身边那两个侍卫总是眼神到处乱走……

    整整两天的赶路之后，凡华再次站在了王府的门口。不过他也是无暇感怀，在墨林的带路下向聂倩的房间赶去。才刚踏进去院子里，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混夹着女子低声的抽泣而来，直接让凡华眉头一皱，但心中倒却放下了一点。

    还有力气哭得这么响亮，这生命力还是很旺盛的。

    如此想着，他快步走了进去，聂倩泪眼婆娑地望着木床里嗷嗷大哭的孩子，一旁的李奎明显不知所措的样子，只得一遍又一遍地轻拍着聂倩的后背，聊以安慰，只是他对儿子的担忧亦是无法遮掩的。

    听到门开，李奎便看了过来，一看到是凡华，脸上的神情几乎是瞬间变了一个样，还没来得及和凡华打声招呼便就兴奋地唤着因为抽泣而没有听到开门声的聂倩：“倩儿，你看看，是谁来了？”

    聂倩身子僵了僵，拿手绢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转过头来，然后脸上的神情便是讶异极了。

    没等她说话，凡华大踏步到木床旁，一边诊视着孩子一边和两人笑道：“这一家三口，这般凄惨模样，当真是让人心怀不忍呐！”

    聂倩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抓着凡华的手臂一脸焦急地道：“凡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说罢。眼中的泪水便又掉了下来。

    李奎赶紧把她扶好了，不好意思地对凡华说道：“凡大夫，孩子烧了几天了，倩儿她实在担心得不行，你别见怪。”

    凡华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们不要喧闹，这才开始认认真真地看起病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皱得也越紧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听闻凡大夫回来了？”

    听到此人的声音，凡华收回了按在孩子脉搏上的手，脸上的神情延缓了稍许，看向门口：“温太医来了？”

    温怀稷一见真的是他，脸上大喜：“想不到真的是您！”

    凡华向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走到他旁边低声道：“外面去谈。”然后回头对李奎说道：“你和我一块去吧，先让孩子服点安神的药，不然再这样哭下去，嗓子都得喊哑了。”

    聂倩不知所措地看了李奎一样，李奎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别怕，我待会儿就回来。”

    三人走到了客厅，凡华写了一副药方给李奎，但是在李奎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了他：“我还有事和你说，先别走。”

    李奎顿住了脚步，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凡华。温怀稷首先察觉到了异样，问道：“凡大夫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凡华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我觉得我们发现的问题其实都一样。”

    温怀稷茫然道：“就是小孩其实脉象平稳，除了高烧就跟没生病的人一样？”

    “嗯。”凡华点了点头。

    李奎一脸疑惑：“这……”

    凡华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但是我可能知道得比你多一点，你可知道有一种动物叫做阳虫？”

    温怀稷沉思了好一会儿，无奈道：“阳虫？这个倒真没听过……”

    凡华抿了抿唇，毕竟他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种动物，可以让人一直高烧不退。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上一世的事情了。当时他接手了一个病患，也是一个小孩，也是高烧了好几天，吃了退烧药缓和一下，不一会儿又会飙升过四十度，打点滴也是一样。那病孩的父母跑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有任何头绪，无奈之下听了别人的劝，找到了他这里。

    其实一开始他也是按着常规方式来治疗这小孩的，只是得到的结果和前面几家医院的一样。无奈之下，他只能向自己的导师寻求帮助。

    在导师提出的几点可能性结果中，凡华一一搜寻了这几种病所引发的症状，并且特意询问了一下那对年轻父母，在得知小孩生病前去过乡下外婆家玩过后，他确认了最有可能的阳虫病，开始尝试着给小孩服用抗生素，第二天小孩的烧便退了。

    “但是那样子的治疗会有副作用，比如是肠胃感染，就是会拉肚子、呕吐，或者是再生障碍性贫血，就是可能会出血，尤其是对于小孩来说，引发并发症的可能性也会较成人大。另外，我所说的治疗药物，很难获得，甚至可能没有……”

    凡华说着，心中也是万分无奈，所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里他没有先进的技术可以提炼高纯度的抗生素，天然植物中抗生素的量是微乎其微，如何才能进行治疗呢……

    “凡大夫，”温怀稷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种病和你说的病症状相似，也是多发于乡下地方，只是我不知道确切的致病源，但我知道这种病用的药物也比较罕见，往往等不到药物人便已经高烧而死。不过如今我这里恰好还存有不少，倘若正如你所说的是阳虫所致，不如我们试一下？”

    凡华眼前一亮，问道：“会有什么不良作用吗？”

    温怀稷想了想，答道：“会拉肚子。”

    凡华抿了抿唇，两人同时看向李奎。李奎一脸纠结，道：“你们是大夫，我只能听你们的。”

    凡华闭上了眼睛，半晌他复又睁开，对温怀稷说道：“那行，我随你去，你先去熬点安神药吧。”

    三人分开行动，药程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