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妆初好(出书版) - 分节阅读_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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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辈子都不会!哪怕自己身上的寒毒一辈子也根治不了!

    所以他更不会知道——方才她只是想趁他不留神时挽住他的手臂,同喝一杯交杯酒——新婚之夜他们并没有喝过,如今她只是想贪心地补齐这个仪式——哪怕是自欺欺人的。

    可惜,终究是太奢侈了。是她贪心不足——活该被他怀疑,被他厌恶——都是她活该!

    “眉玺!”水沐清忽然激动地捉住她的手,望着她满手心被酒杯碎片划出的血痕,“你做什么?”他浑身大震,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故意的,眉玺……”统统都是故意的!故意要让自己的伤口蘸上酒液,故意向他证明酒中没有毒,故意——让他懊悔自己龌龊的小人之心,是吗?

    眉玺,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怎么可以——连自己都不肯放过?

    “其实夫君猜得没错,那杯酒里确实有毒。”眉玺蓦地又吃吃地笑起来,那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娇媚,也说不出的——凄凉、痛苦,“呵呵,不打紧,妾身早先便服了解药,就算——”她话语一噎,没有说下去。

    “看来是不肯原谅我了?”水沐清淡淡苦笑,眼里浮过微妙的波澜,而后低下头来——竟要去尝她手心的血!

    眉玺顿时大惊失色,赶不及要抽回手藏在背后。那一扯定是使出了她浑身的劲,以至于苍白的脸也镀上了一层分明的潮红。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忽又咬住唇,望着他,只是摇头。

    水沐清转而莞尔,“无妨,我自小尝遍奇草百毒不侵,也不怕你下毒整我。”他笑意满满,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仿佛也是在那瞬许下亘古不朽的誓言——他绝不会再怀疑她!

    “夫君……”眉玺百感交集地垂下眸子,心底却涌起一丝不可名状的甜蜜,微微泛着苦。水沐清,这个心若神明的男人——竟是她唤了三年“夫君”的男人啊……

    似猛然忆起了什么,水沐清忽又谨慎地伸手探住她的脉门——“只是寒气重了些,并无其他异样。”他皱起了眉,既然如此,那张纸笺上所说的“秘药”又是为谁研制的?于她很重要的人吗?

    眉玺的脸色又是一变。他怎么知道——不,幸好他并不知道——其实主上所说的便是她体内的寒毒啊!平常的日子有上邪和无欺——便是那两条寒心银蛇相克,压制了体内的毒性。但每至十五月圆之日,体内积淀的寒毒肆虐,便要先后承受眼盲、耳聋、无味、直至彻底丧失五感的痛苦。

    而相比于寒毒侵骨,那种如临死亡的恐惧感才是最大的折磨……这么些年来,她早已习惯。她并不怕死,但她害怕被他知道。

    因而她喜着绯衣,绯色——本是一种明艳到让人觉得温暖的颜色。

    因而这七年来她对主上言听计从,包括那虚假的“杜家二小姐”的身份,包括隐瞒素白的死,更包括戚总管喝的有毒花茶——她虽不曾参与这些杀戮,但包庇真凶又岂是轻描淡写的罪孽?可这一切,她都不能告诉他。

    见她缄口沉默,水沐清便也没有多问,“这里有金创药,等着,我去找来。”

    水府里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金创药,不消几天的工夫,眉玺手心的伤口已差不多愈合,只剩下几道淡粉色的疤痕,明疏交错,浴在清晨的光晕里倒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冰凉的手指缓缓握紧,又像不舍地松开再望了两眼,而后微笑满面地往厨房走去。

    “啊呀呀,可不就应了那句话——既生瑜,何生亮!”雾气缭绕的厨房里,不知是哪个丫鬟的嬉骂声逐渐扩大,“就算她长得再像又有什么用?大少爷永远只爱杜家大小姐杜妃夷!”

    “是啊,在她之前还有那个叫蓝茗画的,可不也是这样的下场?”丫鬟们定是料着晨起时无人,竟连前任主子的名字都敢直呼了,“什么‘江湖媚姬’,再媚有什么用?大少爷照样没跟她圆过房!若非她后来跟潋水城歪连鬼扯的,大少爷一纸休书休了她,恐怕她到死都是老处子吧!嘻……”

    “对了好姐姐,说起来我还真是好奇——”嘴利的丫头更是来了话兴,凑近了身边人的耳朵道,“都说那杜妃夷跟大少爷成亲当晚便一病不起,那她究竟有没有跟大少爷……”

    “啊哟喂,这种事,你们要问也得问我呀!”话锋却被一位年长些的丫头兴奋抢去,“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七年前,那渊王爷……对啦!就是荀初郡主她爹——给咱水家绸庄施了不小的压力呢!大少爷原是不打算和杜家大小姐成亲的,结果那天晚上……然后就……”

    “噫——”话一出口,所有在场的丫鬟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未嫁先失身,那可真是天大的丑事啊!

    “所以千万别相信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其实骨子里还不知道有多——”

    “你们——都不要干活了是不是?咳、咳……”不期间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丫鬟们愈加放肆的言论,所有的丫鬟都在撞见那张严厉的面孔时立马变了脸色——正是那戚总管!

    “戚……戚总管……”

    “这个月的赏银没你们的份了!咳——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难得发脾气的戚总管气不过地朝她们叱道。心里不免感叹,这水府的主子们走的走,玩的玩,当官的去当官,没人管这个家,连同以前训练有素的丫鬟们都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是。”丫鬟们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厨房外走,却在看见厨房门口的那道纤弱的身影时再度惊恐地瞪大了眼——“少夫人!”

    完了完了……这下不光是没了赏银,恐怕连这水府也呆不下去了……

    “怎么都出来了?难道是做冰糖蜜橘的材料没有了?”眉玺疑惑地往里面瞅了一眼。

    “呃……”绿致语塞,与姐妹们对视一眼后断定对方并没有听见方才的那番谈话,小脸立马堆上明媚的讪笑,“有呢有呢,多的就是了!奴婢来帮少夫人做吧?”

    “呵呵不了,你们的做法我可吃不惯。”眉玺好脾气地朝她们笑笑,径自往厨房里走去。

    “这群饶舌的丫头们也是闲得无聊才开这种玩笑的,少夫人千万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戚总管笑着迎上前,沧桑的眉目里多的却是慈爱。

    眉玺无声地笑了笑,并不答话,似乎此刻她更专心于做自己的冰糖蜜橘。

    戚总管眼里的慈爱愈深,夹杂着许多温存的怀念,“呵呵,少夫人可是从小就爱吃这冰糖蜜橘了……”他自顾自地帮眉玺剥起了橘子,一面开始絮絮叨叨,“老奴二十年前还是杜家的管事,那时候的少夫人刚满周岁,大小姐要年长六岁……”

    眉玺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没有抬眼看他,只是望着他那双苍老的手——手背上遍是皱纹纵横,手心里也全是蜡黄的茧,却莫名地让她觉得温暖,甚至熟悉。

    “我和姐姐,当真长得很像?”眉玺无心问道,同时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腰间一个精致的绣囊,那是主上交给她的。也正因为这个家传的信物,她很顺利地成了杜家二小姐——杜老爷在十六年前失散的小女儿。

    “同一对父母生的,怎么可能不像?”戚总管点头,忽又摇头,“不过老奴倒觉得,少夫人跟大小姐并不甚像。”

    眉玺微露困惑的神色。所有人第一眼看见她都说她与杜妃夷长得太像,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要误以为自己真是她的妹妹了——尽管事实绝非如此。

    “算命的说,大小姐要比二小姐狠,将来可能会害了二小姐,当时有谁信呐?大小姐小小年纪就会背四书五经三纲五常,口齿伶俐又知书达理,是邻里千金该学习的榜样……”似乎年纪大的人一打开话匣子便收也收不住,戚总管也不例外,“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大小姐抱着少夫人往井里投,老奴也不会信的……不过……”他的声音低哑下来,“那么久以前的事,少夫人定是不记得了……”

    仿若听不见他怅然若失的感慨,眉玺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看,再抬眼时又是笑意婉然,“戚总管,您的茶快熬好了吧?”她指指旁边正冒着热气的药炉子。

    “哟!少夫人要是不提老奴都快忘了!”戚总管憨声笑笑,就要去取药。

    “我来帮您吧。”眉玺热心地帮他去端炉子。

    “这怎么成——这——”戚总管刚要接手便只听对方骄矜的轻呼——

    “嗳呀——好烫——”

    紧接着“哐当当”的脆响……

    “抱歉——我——我只是——”眉玺大惊失色,脸色又红又白。

    “少夫人可烫着了?”戚总管哪顾得上自己的养生茶,急着要去看主子的情况,确认对方无恙才松了口气,“少夫人这不是要折老奴的寿嘛,这种粗活哪能由少夫人动手哟……”

    眉玺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戚总管当她是脸皮薄,便又笑道:“这茶泼了还可以再煎,反正瑾苑的茶花多的是!”他朝外面看了一眼,“成,老奴这就去喊靛秋丫头帮我采去!”

    眉玺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回忆起方才的举动竟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她做了什么?故意打翻那炉有毒的茶水,是想救戚总管?然而又有什么用?今天打翻了明天还有新的,这慢性的毒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哦对了!”戚总管走至半路又折回来,笑着从腰间的锦袋里摸出一把东西递到眉玺手里。

    而一望见手心接过的东西,眉玺也怔了怔,因为他竟是递了一把瓜籽过来!

    “呵呵,少夫人以后要是觉得闲觉得闷啦,就嗑点瓜籽吧!从前的两位夫人都是阳春白雪,瞧不起我们这些下里巴人的乐趣,倒只有二小姐和三少奶奶极喜欢这些东西。”戚总管笑得满脸皱纹都开成了蜡蕊,“少夫人这几年一直吃冰糖蜜橘,偶尔换点新鲜的东西嗑嗑也是不错的。”

    说罢就背过袖子笑呵呵地走开了。

    只留下眉玺怔忡地望着手里的一捧饱满的西瓜籽,再也笑不出来。

    “你最近打碎了我府里不少东西呢,我是不是该找你要赔偿了?”

    不期间一个微笑的声音盈入耳际,讶然抬眼,那个笑意盎然的男子正斜倚在门棂上看着她,玉簪挽着长发欲散未散,宽袖杏袍一如既往的暖意融融。

    眉玺转而望着脚边还来不及收拾的药罐碎片,神色略显拘谨。

    “忘了告诉你,瑾苑花泥里的毒早被我清理干净了。”水沐清勾起唇角,修长的眉目掠过少见的清傲以及那么一点恰到好处的张扬,“‘花残隐’,遇泥而生,寻草木而盛,若植草木于其上,则其花叶皆渗其毒,倘若食之——”他故意停顿,好似很受用地将她木然的表情看在眼底,“不过这‘花残隐’的毒性实在是弱,最短也得花上三年的时间才能取人性命。”

    眉玺始终保持沉默——或者亦是一种默认。良久,她动身往厨房外走。

    “去哪?”气定神闲的询问,水沐清并不急着跟上去。

    “自然是回房去多绘几副丹青,然后卖个好价钱——好赔偿夫君家的瓶瓶罐罐呀。”眉玺回眸一笑,嫣然如画。

    水沐清的唇角勾起一个浅弧,这才随上她,“不过在那之前,先赔我个人情如何?”

    眉玺扬眉微惑。

    “下个月十九,我应邀去淮南渊王府,也就是——”下意识地走在右侧为她挡去北来的风势,水沐清的语气里有着捉摸不透的深意,“荀初郡主的家。”

    “哦,很好啊。”答得过于轻巧,倒有些兴趣缺缺的味道了。

    但水沐清并不打算到此为止,“你随我去吧。”用的竟是肯定句,天经地义的口吻。

    眉玺又不答话了。此时两人已走至水杏云榭——整个水宅最雅致的一处景苑,眉玺便找了个圆凳坐下来,而后悠闲地摸出方才戚管家送的瓜籽来嗑。

    又跟他来这一招……水沐清的眼睛眯狭起来,看来他真该好好教他的“贤妻”长长记性才行!不过……他的余光瞥见被她嗑得稀烂的瓜籽,怔了一怔——

    “你没嗑过瓜籽?”他讶道。瞧那西瓜籽都被她连壳嚼烂了,还能吃得到里面的籽肉?

    眉玺诚实地摇摇头,垂了眸子,却难得见她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赧色。

    水沐清没来由的心情大好,伸手笑道:“给我几颗。”

    眉玺便乖乖地递了几颗过去。手伸至他面前时似觉得不妥,抿抿唇想说什么,却还是沉默下来,只任他探指捻去了瓜籽。再被他捉住时,几颗饱满的籽肉已经放在她手心——

    “拿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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