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女师 - 第一章 心灰求死

    明星稀，远处的林子连成一片森森的阴影，地上斜插的杆上挑着几块破碎的布，寂寥无声地飘起，像是人影一样，还有被野狗吃掉的死尸剩下的碎屑，只觉毛骨悚然。

    “大嫂，扔这儿就行了吧，横竖就被畜生吃了。”一个汉子悄声说。“是啊，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周遭几人附和。“放屁！万一被人看着呢，快挖了坑埋掉。”一个衣衫体面的妇人小声骂道，几人道了声晦气，虽然心底发寒，但不得不哆嗦着刨坑，此时妇人也已冷汗津津，两腿打颤，犹勉强掌着。口内念着阿弥陀佛“夫人，要怨就怨太太吧！反正没这一出，你就算长得好，既嫁了王爷，也就没人愿意娶你啦，在别的王爷身上操什么心呢，两边不讨好，早上西天早超生。”眼瞅着几个汉子挖了个浅窝，将裹着草席的尸首一推，草草地撩了几把土，一溜烟儿跑了。

    坟场又恢复了寂静，不知何时涌上了黑压压的乌云，把一切拢回了夜里。

    “钱！你把钱放哪儿了！快说，信不信我打死你！”一个青年狠狠用脚踩着一个女人的手，还算英俊的脸已经扭曲了，两眼四下里望着陈旧的屋子，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墙角的床了，气的脸上青筋暴突。

    地下的人明明才三十多却像一个老人，双手伤痕满布，两眼桃似的红肿着，流出浑浊的眼泪，此时只剩了一口气。他指着女人骂道：“你钱都给了相好的是不是，怪不得你爹不稀罕你，以前的男朋友埋汰你，连丈夫都不理你，你这贱货！钱呢！他妈的给老子藏哪儿去了！”擂鼓似的在女人背上锤了两下，又不解气，拿起剪刀又在手上戳，直到新伤旧伤一起涌出血来。虎着脸在房子里踱来踱去，果然见不到一分钱。

    他又将眼瞄到了角落的戏服和古琴上，女人忽然疯了一样地抢到面前，将东西死死搂住，痛哭道：“没了这些东西我怎么教学生，你有工作了，我就指着这些过活啊！”青年狠狠地用脚踢着她的头，但她就是不肯松手。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喂大的养子会成这个样！青年啐了一口，骂道：“要不是你太老了去接客没人要，我早把你绑去了。松不松！我给你剁了手！”说着，真的向厨房去。

    女人已哭得两眼酸涩，却再也流不出泪来，一时间心如刀绞，猛地撞上了墙，血崩一地，身子栽在了血泊中，戏服都染成了红色，琴随着也倒了下来，中间的尸体，两眼望天，死不瞑目！

    异世新添断肠鬼，人间少了苦心娘！

    寒气透心的坟场此时已接近黎明，一个小花子向土堆下露着的草席抓去。这下有东西拿回去，应该不会被打骂了吧。忽然草席下的身体动了一下，小花子骇的向后狂奔，心肝乱战，抢到树丛后缩着。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觑着眼瞧。

    一弯皓白的手腕露出，竹笋般的十指捉住了草席的边，将土掀了下来。只见白衣胜雪，青丝如瀑，眉若远山笼烟，眼似秋水含情，阳光下肌肤水一般晶莹剔透，唇色薄粉。

    但只是呆在那里，却不起身，她正是异世的孤魂，忽见四周景物陌生，自己更是身着白衣，十指芊芊，便似做梦一般，可喉间犹是哽咽，心上还是刺疼，如何是做梦，五脏翻转，“哇”地吐出一大口污血来，腥臭逼人。坐的地方已呆不得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脚下如绵，几步后仍栽倒，不省人事。

    ——

    迷茫中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好一个标致苗子，将来定是寻芳院的头牌，钱少不了你的。”又一个谄媚的声音道：“还是小儿在野葬岗发现的，真是飞来横福啊，但可别是什么大户的人家。”“呸！管他哪家的女孩儿，扔在那儿就算死了，还有什么人来要不成。”说着有木门开合的声音，说话声渐渐远了。

    怎么回事，床上的人猛地坐起，睁眼打量着房间，雕花大床，水墨凌帐，烟雨图的屏风，壁上几幅字画，石青吊帘，墙角还有袅袅炉香。

    虽是精巧的绣房，但如何有兴致欣赏，只觉心灰意懒，仍旧歪着。想不到自己上一世辛劳竟落到这种地步，而且现在听着是被买到了妓院，可惜穿越了，不是养子亲手绑进来的，她自嘲地想，心中还是刀割一般。就算在时空裂缝中传承了一套叫“洞仙决”的法门，能有活路，但何必麻烦，不想接客的话一死便可。

    木门又“吱呀”一声开了，一步一扭地走出了个老女人，脸上的粉厚厚的，双唇红艳艳的画成诡异的形状，花绿绿的一身。

    老鸨笑着坐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倒是个好模样，叫什么名儿？”一想起前世的事，顿时心抽成一片，诌道：“叫临墓。”临近坟墓，可不就是么。

    老鸨心里一松，没姓，看来不是什么小姐，笑道：“看你是个乖觉的，进了这里，保管你吃香喝辣，不比外头。会些什么？”临墓不语。老鸨眼中闪过惋惜，看光景是不会了，于是向外走去，又回身嘱咐：“你愿意也好，不愿也好，进了这儿就给我老实点儿，别想出二门，否则给你打折两条腿。”

    紧接着又招呼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端进大桶的水来，并捎着脂粉头油等物，还有一个端着饭盒，倒好茶水，摆开菜。然后扭腰摆臀地走开了。

    两个丫头可能是乡下买来的，都是枣子圆脸，清亮亮的眼，一口白白的糯米牙，身上青麻布衣服，系着灰色的汗巾子。

    小的那个丫头看见临墓，先是一呆，后笑道：“没想到世上还有姐姐这样标致的人，我给姐姐端着水，先梳洗吧。”说着要来扶，她看着，闪过一丝念头：要是上辈子养个女儿就不会这样了吧。心下怜惜，摇头道：“不必，你们也该吃饭了。”大的乐的不伺候呢，把小的衣襟一拉，两人笑着出去了。

    临墓只起身倒了钟滚水，眼瞅着饭菜，制作粗糙不说，汤上还铺着厚厚的一层腥油，让人提不起食欲。不由想起前世自己因厨艺不好，养子不喜欢，年复一年地练，甚至到了大师级的水平，可是呢？心顿时如刀戳一般，千愁万恨堆上来。

    忽听得脚步声，临墓连忙拭干泪。两个丫头走进来，道：“你不吃了吗，多好的菜啊！”“你们不吃吗？”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强笑道：“我们是什么人，哪够格吃这个呢。”临墓刚想说什么，但心里懒懒的，也不吭声了。

    一合眼，朦朦胧胧的好像看见了这具身体的今生，好像是大户人家，雕梁画栋，金童银婢，浮现过几个人影，有一个相貌美丽的女子停留时间最长，还有两人嬉戏的场面，一个清丽，一个娇艳，在一起真如珠玉生辉。恍惚间来了一个男子，在这个一切都模糊的梦里显得尤其清晰：相貌英俊，一双眼如寒潭一般，眉宇间隐约有煞气，浅红的薄唇，连身上的花纹都能看清。【这莫不是她的心上人，只是看起来不像是能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临墓心想。

    画面一转，眼前一片火红，似是有什么盖住了，隐隐听闻钟鼓声，应该是出嫁吧。红盖头被一人挑开，可不是刚才的男子，身形模糊，但能看见雪白的头发，在红袍映衬下尤其刺目，眼前似被泪水浸湿了。

    周围涌起一片绿，好像是在小路上奔跑，尽头的亭子站的男子，眉目清晰冷冽，煞气更重，见到她厌恶地皱眉。【天下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眼前的画面一幅接一幅闪过，有被人打骂的，在水里的，空旷的还堆满柴草的房子里的。

    忽然一片漆黑，似是沉到了沼泽中。

    多傻的丫头。

    世间无数伤心事，有什么留恋的，何必再累一次！临墓本来就心灰，这下更是雪上加霜，认定世间污浊，老天无眼，打定了主意，被也不盖，衣也不添。两个丫头伺候几次，也不见叫唤，不好进去。

    老鸨急的跟什么似的，一天几遍地叫：“我的好姑娘，有什么不高兴的只管跟妈妈说，什么事不了呢？进了妓院又不是没出路，你还小，指不定就让哪个官看上了，抬回去做姨娘，再生个小子，就熬出头啦！”一遍一遍地探望，开解。

    丫头也看不过去，时常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几辈子修不来的好事全让你摊上了，还不知足！”

    临墓却打定了主意：这具身子是极美的，而且干净，不忍让她死的难看，选择像林妹妹一样的死法最好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于是除了洗澡，喝水来排污外，不进一粒米，不喝一勺汤。一天天肠胃日薄，感觉不到饿，有时连水也喝不了几口。

    老鸨养她的心也渐渐淡了，虽说仍住在原来的屋里，每日只给清水，丫头也知道拗不过她，每次收拾完就走。屋子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荡荡的

    闲暇功夫多了，更想起以前的事，自己的，身子原主的，每次都不禁心痛，甚至痛到麻木了。求死之心更坚决。

    正是：伤心人偏逢伤心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题外话－－－－－－

    女主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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