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廊，西楚落羽 - 六、开到荼靡花事了

    踏青那日天气却是颇好，触目可及处皆是一片绿色，无端令人心情静谧，只觉一股舒爽。四人一路走来说说笑笑，与这春日景致倒是格外契合。安颜抬首看向前方的甄宓，望着她与曹植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叹气，待到曹操及曹丕出征归来，想必这样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吧。想到曹丕，安颜只觉心里蓦然有寒意涌动。这几年，曹冲的聪慧不凡越发出众，不知是不是心意使然，安颜总觉得曹丕望向曹冲的目光有一丝寒意。

    手心蓦然一暖，安颜微愣，感觉到曹冲握住了她的右手，将暖意传递给她。安颜没有侧首，只是垂眸遮住眼中复杂的思绪，默默感受这股体贴的爱护，或者说……宠溺？为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词语吓了一跳，安颜在心内自嘲，曹冲只是将她当作妹妹罢了，是她想多了。更何况，他……

    “在想什么呢？子建他们都走远了。”清雅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安颜心弦蓦然一颤，又很快沉寂下去，刻意忽略之前自己心中的异样。安颜回神，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停下了步子，甄宓与曹植的身影已走远，而曹冲在身旁静静地陪着她。内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动，却又辨不清其中滋味。

    “我们快走吧，要是让他们久等就不好了。”安颜说完，借着交握的双手就往前奔去，心中的跳动有些急促，不再深思，借此抛开脑中思绪，总觉得，再想下去，就会有什么呼之欲出，万劫不复。曹冲无奈笑笑，看着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目光又移向眼前的人，看着她的发丝随风飘散在空中，曹冲只觉得心中骤然柔软，像是轻轻撩拨在他心间，无可比拟的美好。

    这张颜，他看了十三年，却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他们一起出府开始？或是她望向他时眼中的一抹温暖？还是，她无可奈何纵容自己的样子？不论是因为什么，总之，她现在仍在他身边，这便足够了。本以为这样便能满足了，但自己终是贪心了，想要让她知道，希望她眼中只有自己的影子，期待着她欣然赞赏的目光。可是，却不能因为这些而使她处在危险之中，真的只有权力才能保护她吗？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吗？那如果，离开相府，抛下一切，她还会在他身边吗？思绪一闪而过，曹冲暗自摇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娘还在相府内，还有弟弟们，他怎么可能离开。更何况，即使现在境况微妙，也还未到最危急的时候，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的。他应该，还有时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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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到了，颜怎么还没醒？”一袭白衣，仓舒蹙眉看向一旁百无聊赖的闵夜。“终于急了啊，放心，再过一会应该就可以了。”顿了顿，望向仍在沉睡中的安颜，续道，“你还是想好等会怎么解释吧。”

    “嗯。”仓舒应道。目光仍凝视在安颜身上，仿佛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这是在哪里？安颜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混沌，不由抱头沉思，脑海深处似乎有一幕幕画面闪过，却记不清晰。安颜静下心，将思绪沉入到回忆之中，却恍然未觉有泪水从她眼角滑落。仓舒伸手，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静默不语。之前从窥尘镜中看见的画面，仍在他眼前不断回放。“对不起……”低声喃喃，即使知道她听不见，仓舒仍兀自说着，“让你又痛苦了一遍。”

    他本为白泽，一时无聊便舍下记忆去尘世转转，却未曾想到会遇到她……，以至于，乱了情丝。可他终是神兽，无法在尘世久留，只得生生斩了情缘，与她生死相隔。他在天宫殿前长跪不起，终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奉命居守昆仑，静候圣人出世。只是待他完成天帝派遣的任务，再回首，却早已沧海桑田，旧忆不再。他找了那么久，才寻到了她，怎么舍得放手？

    只是他未曾想到，当初他走后，她竟毅然随了他去。眼前一片朦胧，他似乎亲眼见到她身穿红色罗裙，独自立在崖顶。山顶的白色云雾氤氲着一抹微红，转瞬间，距离拉近，他却只见到飘散在空中的红色裙裾，像是飘舞的蝶，带着决然消逝不见。

    眼前是一个庭院，走近了看，才发现簇拥的一丛丛雪白。“荼蘼。”不自觉的安颜轻轻出声唸道，出口却连自己都觉得诧异，仿佛是深刻在脑海中的记忆，下意识的念出口。

    回忆慢慢清晰，安颜神情蓦然一震，泪水毫无预兆的遮蔽了视野。她记起来了，只是那些回忆不断缀连，却让她心中愈加空茫。

    那次踏青回来后，仿佛一切如故，只是在她恍然未觉中，一切早已颠覆，她被保护得太好，仍在懵懂与不安中挣扎。她记得在甄宓庭院中盛放的荼蘼花，却未曾注意到她眼中的忧色与死寂，也听不懂她的轻叹，“花开……荼蘼”那般苍凉的语调，就像是预示着什么。

    直到她所惧怕的一切都化为真实，她才发现心痛若死的滋味。她只记得是建安十三年，却不知是哪月那日。心中最后的一丝奢望也被无情打破，她却连回应他的心意都来不及。

    “颜……”耳畔蓦然响起熟悉到陌生的声音，安颜不可置信的抬首，却见荼蘼花丛旁，那一袭白衣若雪的少年，一如记忆中那般，仿佛时光凝滞了他的时间，一切都未曾改变。安颜迟疑着上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却不敢触碰眼前的容颜，怕是惊扰了一场梦境。仓舒嘴角噙笑，目光温柔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伸手握住她停滞住的柔荑，抚向自己的脸颊。

    待触到真实的触感，安颜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向仓舒，感觉到搂在腰际的熟悉的温暖。安颜不由哽咽道：“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告诉我，执意让我难过吗？”

    仓舒埋首在安颜颈侧，嘴角勾勒出一个温柔到美好的笑容，“那我现在再说一遍。安颜，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嗯。我知道……”就如我对你一样。努力止住眼中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安颜也绽开笑颜，任由泪水落下。

    轻风吹过，荼蘼花微微颤动，纵是记忆中荼蘼花谢，我们仍可等待下一个花季，再看荼蘼花开的瞬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