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姬的意志[吸血鬼骑士] - 58 Night.58过去

    【前情提要——突然出现的枢给优姬看了自己的记忆，并告诉优姬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她的先祖。】

    ────从回忆里回到现实，

    赤脚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凉意从脚心开始向上窜，在心脏的位置泛开。满地的玻璃碎片沾上了已经凝固的血迹，断了根的漂亮鞋子孤零零被丢在角落里，凄楚可怜的样子狼狈又可笑───就像我一样。

    「现在你终于明白了吧？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哥哥……」

    那双暗红色眼一如记忆中的美丽，但曾经拥有的宠溺和温柔早就消失殆尽，干净到连碎渣都没有的程度，仿佛曾经的温和都只是错觉。

    我只是扬起头看着他，面色不改。

    长袖下的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昭示出我实则慌乱的内心。

    枢哥哥平静地看着我，就是这种冷漠到像在看陌生人一样的表情最令人感到可怕，他慢悠悠地吐出恐怖的事实，「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一直忍到现在吗？我一直忍着那种『冲动』哦，就像『吞噬』掉你真正的兄长一样，把你也『吃掉』。」

    震惊？痛苦？迷茫？悲伤？嘴唇在颤抖，眼角在颤抖，睫毛也在颤抖，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泪滴颤巍巍地从脸颊上淌过，挂在下巴上。

    我根本不知道现在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像个被暴力撕坏的布娃娃一样支离破碎，露出的每个表情都是可怖又可悲的，连声音都是那么可笑，「您说……忍？」

    是啊。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边说着想要和这个人变得『平等』起来；

    一边说着想要拥有能够站在他身边的力量；

    一边说着「求求你，请不要再一次丢下我」；

    ────理所应当的觉得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如果追不上的话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了虽然嘴上说着自己好弱小但却在内心虚伪的想着总归会有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最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枢哥哥的温柔还表现出自哀自怨的样子。

    结果，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从一开始，我根本就从来没有了解过枢哥哥。

    他曾经想让我做无知的笼中鸟，我却强行挣脱了他温柔的枷锁；

    他现在的决定是与我划清界限，我却固执地选择践踏那份决意。

    这个人……肯定是把我那可笑的一面看透了吧。

    「优姬……你害怕吗？一直扮演着温柔兄长的我，突然露出可怕的表情。你开始怀疑了吧？忍不住从我最初接近的意图开始回想……」

    枢哥哥伸出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姿态一如往日，优雅又温柔。

    我深深吸气，尽力保持平静的声线，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哥哥大人……请允许我此刻如此唤你。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不配站在您身边，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渴望强大自己的力量，甚至刻意去学习如何成为您心目中的公主……」

    「但我从未了解过您，无论是性格、往事、身份、思想、还是意志……除去『兄长』和『恋人』这两个身份以外，我几乎对您的事情一无所知……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渴望与您亲近，渴望待在您的身边，即使仅仅看着侧脸，也觉得足够幸福……」

    「而您……不，我一点儿也不了解您，或许在我眼中说着温柔话语的您，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在我记忆中的那个优雅温和的枢哥哥，大概只是我对您的臆想吧……就像是恋爱中少女的脑补过度……」

    「因为我一点也不了解您，相比您知道我喜欢的颜色、喜欢的甜点、喜欢的饰品……我却连您此刻在想什么都一无所知，即使在鼻尖相对的时刻……」

    「或许『枢学长』对我的温柔只是假象，只是我个人的幻想，只是一厢情愿的美梦……而刚才您又告诉我，连『兄长大人』这个身份都是虚假的。这样一想，作为『优姬』而言，从出生到现在的短短十五年，我们彼此之间的虚假成分居然达到了99%。」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让我有自信能说出口的话……那就是『爱上您』这件事。」

    「关于您刚才问我的问题，我的回答是……」

    「——嗯，从现在开始，我只叫你『枢』。如果不想作为我的兄长而存在的话，那么就作为『枢』存在吧。如果是你的话，我被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吃掉也好，坏掉也好，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了，随你喜欢……」

    随着一个个字从嘴里说出来，我感觉越来越轻松，像是多年来的担子此时此刻全部都卸下来了一样。

    从这一刻开始，我抛弃了所有的疑问和困扰，只将自己的存在捆绑在「爱」的执念上。将过去的「黑主优姬」和和未来的「玖兰优姬」全部扔掉，只留下此刻的「优姬」。

    怎么样都好，只要是枢的愿望，就算把所有的都毁掉也没关系。

    深棕色的发遮住了他的眼，只听见那带着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叹息，「『兄妹游戏』结束之后又是『恋人扮演』吗？对于这些关系，我已经腻了……优姬，你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的吗？」

    「枢才是，你特地潜进黑主学院，就只是为了对我说这些话吗？」

    「好不容易把你放飞了，现在又主动飞回来，你真是个笨蛋啊，优姬。」枢像是习惯性要抚摸我的头一样伸出了的手，却在触碰到发丝的前一秒停下。他那暗红色的眼凝起血色，如晨星般剔透，声音里的温度逐渐冷却，「可怜又可爱的优姬啊……你已经变成了我的阻碍。对于现在的你，就算是出手，我也不会再有丝毫的怜惜了，就像是……」

    风声如唳，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至零点。

    我以为会有血光四溅，但那尖锐的风最终只是擦边而去——耳边一缕微卷的发丝悠悠地落在地上。

    「下一次，不会再偏了。」

    枢的口气淡淡的，却陌生得让人感到可怕。

    「这头长发，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和你敞开心扉的交谈才特意留到现在的，枢。既然已经无法再迎来那一天了，那么『它』也不需要了——」

    狩猎女神从袖口滑落，随着我的意愿变化为镰刀的形态。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面对着这个人的姿态拔刀，即使利刃所指的方向并不是他，但这一幕还是让我彻骨心痛。

    暗红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在下一秒又恢复如初，枢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我的手，最终只说了一句话，「……你还带着这把危险的武器吗？」

    「您送我的东西，我一直有好好珍藏。」

    从成长至今，对这个人的爱慕之心。

    在相依半年，对这个人的眷恋之情。

    ——话落，银光闪烁。

    及膝的棕发一刀两段，缕缕发丝飞舞的样子像极了扑火的飞蛾，明知前方是毁灭，仍带着不顾一切的执拗和决绝。

    大概是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枢垂下眼睑，任由那过长的刘海遮住他的表情，转身的动作带着诀别的悲怆，简直像是为未来发生的事情作出提前的祷告，「再见了，优姬。」

    ——我的枢就站在那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如果、如果不伸出手的话，就无法抓住。

    但是，现在还不行。

    「我一定会抓住你的，枢。」

    我睁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在能够彻彻底底绑住这个人之前，忍耐是必须的。

    我讨厌忍耐，从日间部忍到夜间部，从夜间部忍到枢的离去，从被抛弃忍到现在。

    我已经忍的太久，不在乎再多那么几周……或者说是几天。

    纯白的窗纱被风吹起，枢的身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殆尽。

    只有那股淡淡的香气，还停滞在空气里。

    「锥生？」

    零静静地站在门口，「那个人……玖兰枢刚才有来过吧？」

    我扬起头，「所以呢？」

    「优姬。」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我刚来得及把狩猎女神抽出来，就感觉身体被一阵大力推向墙角，手臂被用力的扣住，从接触到的指尖感受到轻微的颤抖，有一种不安迷茫上心头。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试探性地问道，「锥生君，发生什么重要的——」

    「那个家伙！玖兰枢……他的每一寸血肉，一切的存在都是污秽不堪的！」

    零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怨恨，双手牢牢的扣住我的肩膀，用力之大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零？」习惯性喊出口的，是早应该被抛弃的称呼，但我已经不在意这些。我只是感到恐惧，从脊背上攀爬而上的阴冷，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将要袭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阻止他，「我听不懂你的话，为什么要用这么过分的话来说枢？」

    「优姬，那家伙！把我的一切都毁掉了！把家人！把一缕、还有我！全部毁掉了！」

    零猛然抬起头，那双如血般艳红的眼眸冰冷至极，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暴虐的气息，像是下一秒就会伸出爪牙将我撕碎。

    ───枢？我曾经被那双手教会了什么是温柔。

    「当年，就是玖兰枢从元老院放出了绯樱闲——」

    ───我生命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爱上那个人。

    「他的目的是为了让闲能够复仇，或者说，是为了让闲去袭击我的父母！这样做，是为了给我和一缕之间的其中一个人活下来，变成『行走的对吸血鬼兵器』……」

    ───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而这一切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你！为了守护以人类身份存活着的吸血鬼公主！真是可笑啊……呵……我和一缕的生存目标从那天开始就被确定好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按照玖兰枢的剧本在演出吗……」零的双眼早就通红一片，紧紧抓住我的手也因为用力过大，将衣物碾碎。他突然大笑起来，泪水却不断从眼角落下，「哈哈……还真是要谢谢你啊，玖兰家的公主殿下，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和一缕大概早就被玖兰枢杀掉了吧……」

    零的样子像极了受伤的兽类，可怜又可怕，用近乎毁灭的方式表达着无法传达的悲鸣。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我很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刻，居然还有心思去思考逻辑问题。

    枢的黑暗面，早就存在。

    啊，只是我一直视而不见罢了。

    ———那双温柔的手，宠溺的眼神，优雅秀美的脸。这就是我对枢的认识。

    我从来不敢去想枢的另一面。

    ———温柔背后的冷漠，宠溺背后的疏离，优雅背后的残忍。

    我果然从不曾，了解过枢。

    这么一想，有点悲哀呢。

    「协会的资料室。」

    银发的少年紧紧咬住唇，尖锐的獠牙下，鲜血妖艳的顺着脖颈流下。

    「在这个时刻得知真相，从时间上来说，有点太巧合了吧？」我的视线略过零，透过层层门板，与正在喝茶的白鹭更对视，「怎么看都是（你）安排的？」

    那个波浪卷长发的纯血之君向我点了点头，表示默认，并附上无声的微笑向我宣战。

    白鹭更……你竟然敢……

    下一秒，送给我的是零砸在耳侧的拳头所带来的风声，以及头发被狠狠抓住时所带来的剧痛，「为什么现在你还能如此冷静？我认识的那个优姬真的还存在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