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妖后无双 - 第八十七章 逼宫
聂无双猛地回过神抬头看向萧凤溟的眼睛,果然看见他的眼中已经褪去迷茫,看着她又是痛惜又是欣喜。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还毫无知觉的人怎么会一下子清醒过来。
“皇……”她想要惊呼,萧凤溟已经吃力握了她的手一下。
聂无双连忙噤声,她正要俯首问他,帷帐一撩,高玉姬走了进来,她嫉妒地看着两人交相握住的手,冷声道:“聂无双,你滚开!我来照顾皇上!”
聂无双心中思绪汹涌,她看着高玉姬冷笑一声:“是你害得皇上成了这样,本宫怎么能让你靠近皇上!”
“你!……”高玉姬又是心虚又是嫉恨:“总之不许你靠近皇上!”
“这一句才是本宫要对你说的话!”聂无双放开萧凤溟的手,挡在他身前,秀眉一挑,冷冷道:“你给本宫滚开!不然的话别怪本宫不客气!”
“你!……”高玉姬见聂无双一点都不怕她,委屈地跑出去:“姑母,你叫人把她绑起来吧!”
高太后正心烦意乱,一挥手:“退下!你有那闲工夫争风吃醋还不如帮哀家找找看玉玺在哪里!”
高玉姬见高太后无动于衷,只能恨恨退下。
聂无双用自己的身子挡着,抓着萧凤溟的手,飞快地划下一句话。萧凤溟眼中流露欣慰,两人就无声的用默写来交流。
聂无双见他神色虽憔悴,但是神智清醒,条理分明,昔日的睿智帝王又回来了。慌乱的心不由安定下来。两人写了一会,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聂无双握了他的手,放在脸颊边,泪水滚落,红唇微启:“凤溟,你一定会没事的。”
萧凤溟浑身一震,一向含笑的眼中带了水光,他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低低满足地叹息一声。
两人相互凝望,虽然不能大声言说,却比往日更加幸福。她伏在他的肩头,低低地说:“睿王已知有变,已经去搬救兵。”
萧凤溟注视着外面的情形,在她手心划下一行字:“不怕,玉玺不见,太后必败!”
聂无双放下心来。她看见萧凤溟唇边泛起干燥的皮屑,知道他昨夜到今天恐怕滴水未进,她心中大怒,把他的手放好,走出帷帐中沉声对高玉姬道:“皇上还没用膳吧!你怎么能忍心让皇上如此!”
高玉姬心虚地缩回了目光,萧凤溟的确是从昨天就未曾进食,也不曾喝过什么水。她心中又惊又怕,自然不会注意这种小事。
她喏喏地为自己辩解:“我……我也没吃!”
聂无双看着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是啊,是谁口口声声说要照顾皇上,你连皇上吃了没吃都不曾注意,你还有脸吃本宫的醋!”
高玉姬被她嘲讽得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愤怒,但自己也是饿狠了,遂下去吩咐御膳房拿饭食。
聂无双松了一口气,正要回转。高太后冷冷的声音传来:“吃什么吃?终归是要死的人,还在乎吃喝?可笑!”
聂无双回过头,冷笑:“太后说得极是,不过既然要死了,做个饱鬼总比饿鬼好一些!”
高太后正心烦意乱找不到玉玺,一听顿时大怒:“聂无双,你可别太嚣张了!哀家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留你一命不过是因为你还有用!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聂无双不欲与她争执,径直冷笑一声:“那太后什么时候要取臣妾的性命就什么时候来吧!”
她说罢不理会高太后,转入了帷帐之后。
此时内侍又来禀报,玉玺并未找到!
“什么!”高太后大怒:“不在御书房中又会在哪里?”
她沉沉含怒的目光转入帷帐之后,正好看见聂无双拿了杯子在喂萧凤溟喝水。她快步走进其中,一巴掌扫落她手中的茶杯,怒问:“你知道玉玺在哪里么?”
聂无双措不及防,被高太后扯得手中茶水溅了一身,萧凤溟坐在床上,看着她被打,眼中的怒火一掠而过,好不容易这才佯装茫然镇定。
高太后的怒火累积到了现在已经濒临爆发,她一把扯住聂无双的发髻,怒问:“你平日伺候皇帝,你看见他把玉玺放在哪里了?”
聂无双吃痛,狠狠一推高太后,连连后退几步这才稳住身形,她又惊又怒:“我哪里知道!太后不知道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高太后自然是不信她的话,上前一步,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你再不说,哀家就好好拷问你!”
聂无双被她的力道打得跌在地上,嘴里一股血腥味泛起,她看见床上的萧凤溟隐忍不住地动了动,不由叫道:“请以大局为重!”
萧凤溟微微一震,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理智代替。还不是时候惊动高太后。救兵未到,而他布置的一切还未完全展开,小不忍足以乱大谋!
“什么大局为重?!”高太后狐疑地看着她:“你到底在说什么?”
聂无双心思转得飞快,她说道:“请太后自己以大局为重,再好好找一找。再说臣妾也不知道玉玺在哪!”
高太后眼中的怀疑依然没有褪去,她冷笑:“哀家自然会找,这个不劳你操心。来人!把她押住,好好地拷问一番!”
外面的内侍听到命令连忙冲进来,把聂无上押住。聂无双心头怦怦直跳,想说服自己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高太后为了立威,曾经让她领教过痛打的滋味,这时事关玉玺,恐怕高太后一定不会像之前留她一命了。说不定……她今日就会被打死在这御书房中!
她惶惶抬头,却对上萧凤溟痛悔愤恨的目光,心神顿时一清,她悄悄对他摇了摇头。干脆闭上眼,不再去看萧凤溟。
高太后看着她煞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冷笑:“怎么样?怕了?”
“是,臣妾好怕。臣臣妾好怕这应国历代的先帝们会来向太后索命,臣妾都还来不及报仇,太后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聂无双嘲弄地说道。她此时故意提起应国历代皇帝,除了是要让高太后害怕之外,其实更是提醒萧凤溟要再隐忍。
他千万不可因为她而一时冲动,被高太后识破他未受控制的秘密。
高太后看着眼前的聂无双,心中一口气顿时憋得不知该怎么发泄才好。聂无双一会毫不留情唾骂自己,一会又嘲弄讽刺。这翻来覆去,连她都不明白聂无双耍地到底是哪一出。
“打!给哀家好好地伺候这位贤妃娘娘!”高太后喝道:“打到她招出玉玺的下落为止!”
一旁的内侍听到命令,拿来一旁顺手的东西狠狠地朝聂无双身上招呼过去。聂无双忍着剧痛,银牙暗咬,一声不吭。高玉姬正端着御膳进来,冷不丁看着眼前这一幕,吓得手中的盘子几乎要跌到地上。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上的萧分凤溟,只见他眸光未动半分,神色依然茫然,只是他长袖中,手捏得骨节分明,青筋暴出。
他,果然爱的还是她的!高玉姬心中涌过不甘,但很快,这种不甘就被幸灾乐祸所代替。她放下漆盘,走到高太后身边,娇声道:“姑母别生气了,为这种贱人生气不值得。”
高太后阴沉的眸光未动半分,她冷笑:“自然是贱人,贱人配贱种,刚好天生一对!”
她说罢狠狠瞪了一眼床榻上端坐不动的萧凤溟,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姑母,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一定要狠狠地打!”高玉姬添油加醋地说道。冷不丁,她刚说完,就觉得背后被一道冰冷感所震慑。
她回过头去,果然看见萧凤溟趁着众人不注意,正用满含杀气的双眼看着她。这是怎么一双眼睛,乌沉沉犹如万年的冰潭,黝黑而令人害怕。帝王天生的贵气与威严尽含在了这一双眼中。
她打了个寒颤,心虚地退下。拿了漆盘端到萧凤溟跟前:“皇上……”
“滚!”萧凤溟对着她做了个口型。即使不出声,那鄙夷的目光,憎恨的眼神已经令她心神俱丧。
“姑母!”她忽地回头,对着高太后叫了一声。
“什么事?!”高太后正看着内侍对聂无双用刑拷打,并不回头。
高玉姬冷笑一声,在萧凤溟耳边说道:“皇上如果恨臣妾,臣妾就不得不得罪了!”
萧凤溟眼瞳中猛地缩成一个黑点,他看着眼前反复无常的高玉姬,这才明白有些女人天生根本就是恶毒的女人!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连眼神都不屑分给她半分。
高玉姬见他如此,以为他服软,心中得意一笑,对高太后道:“姑母,没什么,侄女只是问问,能不能给皇上吃饭!”
“这等小事还来问哀家!”高太后不满地道,她看着被打得冷汗淋漓的聂无双,心头火起,一把抓起她被冷汗浸透的长发:“说!玉玺到底在哪里?不说的话,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聂无双抬起煞白的脸,忽地咯咯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清脆,即使挨打了依然娇软动听,只是在这个时候,在空荡荡地御书房中,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诡异。
“你笑什么?”高太后被她的笑声吓了一跳。
聂无双慢慢收住笑,看着高太后,美眸中绽出嘲讽的笑意:“怎么不可笑呢?眼看着太后娘娘您什么都想好了,连圣旨都拿到了,可惜啊……可惜啊……哈哈……这玉玺却是找不到了!咯咯……”
高太后被她嘲笑得心中几欲吐血。可不是要呕血呕死么?从昨天挟持皇上到现在眼看着一天一夜就要过去了,明天怎么办?明天之前拿不到玉玺,传位太子的圣旨不下,皇上又不出现,她还能瞒天过海瞒到什么时候?
如今她高家被萧凤溟打压清洗之后,朝堂中的力量已经不多,这时候贸然拿出不可让群臣信服的圣旨,她就是自打自己的嘴巴!
高太后越想越是愤怒。她冷冷看着聂无双绝美的笑容,怎么看就怎么刺眼。聂无双不仅仅是在嘲笑她现在的窘境,更是在嘲笑她掌权后宫朝堂几十年来的智慧与城府!
她在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贱人嘲笑!
这个认知撞入她的脑中,令她不由浑身颤抖。聂无双趴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看见萧凤溟的目光,殷切的,痛悔……不一而足。
心底涌起一股甘泉,淙淙流过,连身上的痛都仿佛减少几分。她含笑闭上眼睛。够了,这就够了。自己若今日死在这里也好过背着一身血仇,一身沉重的秘密苟活在这个世上。
“不说?!”高太后抽出一旁内侍腰间的短刀,横在聂无双细嫩的脖子边,轻笑一声:“不说,哀家不介意脏了自己的手让你跟你灭门的一家老小早一天团聚!”
一股阴暗的血涌过心头,聂无双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苍老的面庞。寒刀似水,映着她脸上毛发毕现,却映不出她眼底深藏的无尽恨意。
后宫的流言蜚语,谣言中伤都不是恨;
嫔妃刁难陷害,步步诡计都不是恨;
高太后屡屡责打,甚至想要置她死地这统统都不是恨!
只有这一样,万万不可提起的灭族血仇,才是她心底的恶魔。
聂无双看着高太后,犹如看一具僵死的尸体,她嫣然一笑:“好!我说!”
“在哪?”高太后大喜过望,果然以死威胁才有奇效,刚才毒打半天她不说,现在竟说了。
“玉玺一向是由林公公保管,你不去问他,却来问我这一介妃子,可不是本末倒置!”聂无双笑得阴沉。
高太后沉吟一会,觉得有理,连忙派人去找林公公。
高太后看着地上的聂无双,冷哼一声:“早知道就早点说,何必让哀家动手?”她挥了挥手,示意内侍们放开聂无双。
聂无双忍着剧痛,站起身来,看了一旁惊惧不已的高玉姬,冷笑着进入帷帐之后。她来到萧凤溟跟前,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扶着他坐好。
“这狐媚子看样子竟是个痴情人!”高太后瞥到着一幕,不由说了这么一句。高玉姬看着聂无双刚才明明被打得痛不可当,居然一声不吭,这份忍耐与坚韧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她待萧凤溟又这般情深意重。自己昨夜说的所谓的爱皇上,到底是真的爱,还是因为他只不过是皇上?
她深深迷茫了。
聂无双见一旁的漆盘上有汤水饭食,忍着痛,端了一碗,用汤勺盛了送到他的唇边。手犹自在颤抖,汤水泼落,她犹自不觉,她只知道他在高太后手中已饿了一天一夜。
一滴水落下,她诧然抬头,却见萧凤溟眼中明明是笑着的,却是蕴着水光。
她心头一暖,送了送,低声道:“皇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凤溟张了口,含笑喝了。这一口汤水可是他从小到大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两人默默对视,一股暖流在心中。他喝完汤,悄悄在她手心划下一行字:“痛吗?”
聂无双一怔,摇了摇头,闭上眼,软软含笑依在了他的身边。
他曾君临天下,万众归心,却远远比如这一刻有她入怀来得安稳欢喜。突然之间,这一场谋划许久,令他元气大伤的逼宫似乎看起来也不这么令他震怒难熬。
她身上的幽香掠过他的鼻尖,长袖中,两人交相握紧的双手,再也不分开。
……
时辰一分一刻地过去,终有有消息过来,林公公在严刑拷打之后还是不知玉玺在何处。
“哗啦”一声,高太后震怒之下把龙案上所有东西通通一拐杖扫落在地。巨大的声响令御书房中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高太后怒极,上前一把抓起聂无双的手,狠狠一巴掌甩上她的脸:“林公公为什么也不知道?”
聂无双被她扇得耳中嗡嗡作响,跌在地上。
她抬头头来,看着高太后震怒的脸,哈哈笑了起来:“你知道玉玺在哪里么?”
“在哪里?!”高太后眼中的目光几乎可以杀人无形。
“在黄泉地底!”聂无双哈哈一笑:“找不到玉玺,我看你堂堂高太后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立你的傀儡称帝!”
高太后被她的话一惊,猛地后退一步:“你怎么知道?”
“怎么不知道?!难不成你能废帝自立?!你若不去找个稚子皇子,你敢面对应国的群情滔滔吗?”聂无双看着她被动破心思的神色,笑得更加欢畅:“你找吧!整个后宫不是就在太后你的手中吗?你挖地三尺,找吧!本宫还要告诉你!你就算找到了玉玺也没有用!”
“为什么没用?!”高太后怒道。
正在这,有人叩响御书房的殿门声音有些惊慌:“太后娘娘,不好了!”
“什么事?!”高太后问道。
“大皇子,二皇子……都不见了!”内侍惊恐的声音穿过厚厚的殿门:“如今皇后与淑妃正大肆搜宫,正要找到这里来了!”
高太后一惊,亏得她这般年迈,竟腿脚灵活,一把打开御书房的殿门,惊怒
道:“怎么会是这样?”
内侍擦着头上的热汗冷汗,说道:“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说要来见皇上,怎么办?太后娘娘,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奴婢们是挡不住皇后与淑妃的!”
高太后远远看去,果然看见一队仪仗匆匆而来。
她回了头,看着地上伏着的聂无双,忽地笑了:“大皇子与二皇子可是你藏起来的?你什么时候藏的?藏在哪里?还有你手中的三皇子呢?”
聂无双坐了起来,靠在墙边,冷静地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太后,只是笑。
“这就是你所谓的,本宫找得到玉玺也没有用吗?”高太后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狼狈不堪,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聂无双。
她的口气很轻,似还能听出一丝温和,和刚才勃然大怒截然相反。
聂无双笑得欢畅:“都藏起来了!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这个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也不是找不出来的,您就多费点功夫找个三天三夜吧!啧啧……太后娘娘,无双虽然不如你有权有势,也不如你老奸巨猾,但是只要算准你想要干什么,抢先一步,你就全盘皆输!”
“全盘皆输?!”高太后事到如今竟沉静下来。她眯着老眼看着聂无双:“你算准了哀家会全盘皆输?”
“是!”聂无双收了笑,慢慢冷冷地道:“你的下场早就在你毒害皇上生母,毒害睿王殿下母妃的那一天就已经写下!如今仇恨已经生根发芽,你在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后退亦是没有退路!”
“这就是你选择的路!一条不归路!”聂无双看着高太后冷冷地说道。
高太后仔细看了她半天,这才直起身来,淡淡道:“好!很好!哀家走到这一步也没想过要后路。”
何尝有过退路,在她代表着整个高家氏族踏入这个后宫的第一天开始,她的宿命不是胜者为王,就是败者为寇的结局。从来没有另一种更好的选择。
她整了整鬓发,把歪了的沉重凤冠扶正,回头对聂无双淡淡道:“哀家有没有说过,你很像哀家年轻的时候?”
她的声音那么低,犹如诅咒:“终有一天,哀家的今天,也是你的结局!”
聂无双看着她迈着沉稳的脚步出了御书房,沉重繁复的十二幅凤服包裹着她年迈枯瘦的身躯,她就这样一步步高傲地顶着她凤冠,顶着她整个高家世族的荣耀,迎着外面的天光慢慢走了出去。
殿门关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
后宫寂静无声,却不知在远远的皇城之外,一支支军队正悄然开拔,萧凤青与聂明鹄两人率领三万骁骑营犹如乌云蔽月冲着应国京城呼啸而来。
“来得及吗?”聂明鹄一身银白铠甲,边问边狠狠抽了身下的坐骑一鞭。
“应该可以!”萧凤青顶着猎猎的风大声回答。风吹过他刀削一般俊魅的面容,他的双眼中蕴含着满满嗜血的狠戾。
他的大仇就要得报了,报仇的兴奋掺在其中更令他双眼熠熠生辉。
“双儿一定不要有事!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聂明鹄狠狠瞪了身边与他并驾齐驱的萧凤青一眼。他还在为他不能把聂无双带出那危险的皇宫而生气。明知太后要逼宫谋反,他竟不把她带出来!
无论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都不能原谅!聂明鹄坚毅的眼中愤恨。
萧凤青心头微微一突,只是更紧的抿紧了薄唇。
“她不会有事的!”萧凤青大声地说道。就像是对聂明鹄的承诺,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身后,乌压压的铁骑倾尽而出,犹如蚁蝗,铺天盖地冲着那远远地平线下的京城飞奔而去!
……
皇后与淑妃跪在甘露殿中,两人哭得成了一团泪人。高太后端坐在在上首,微闭了眼睛,看着两人哭得喘不过气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太后沉声问道。
“太后娘娘,今儿早上臣妾身边的乳娘与宫女就带着大皇子出去散散食了,没想到一个转身,大皇子就不见了!”皇后哭得嗓子都哑了,她膝行几步上前抓着高太后裙摆下方:“皇上呢?太后娘娘,得告诉皇上这件事才行啊!”
高太后不理会她,看着底下抹泪的淑妃,沉声问道:“你呢?大皇子不见了,怎么你二皇子也不见了?”
淑妃哭着上前:“太后娘娘,您不是不知道臣妾有多疼二皇子啊,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根本不敢掉以轻心,要不是现在他想学走路了,臣妾也不会嬷嬷们带着他去上林苑逛啊……可是怎么知道臣妾正盼着他的时候,这一群狗奴才居然跑回来跟臣妾说二皇子不见了,呜呜,连奶娘也不见了!这……”
高太后心中一沉:这个聂无双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竟然能眼睁睁从皇后与淑妃眼皮子底下把大皇子与二皇子都给弄走了!
“那三皇子呢?!”高太后沉声怒问,底下一排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人上前:“好像贤妃不在‘永华殿’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高太后心知肚明,她哼了一声:“她照顾皇上呢。估计她那三皇子也不见了!”
皇后与淑妃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高太后这一语双关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淑妃小心地问:“那皇上现在龙体如何?要不臣妾们一起去看看?”
高太后心中一突,她就最怕这样,这样一来,就中了聂无双的诡计。她就是故意想要把这事闹大,越大越好,这样皇上被囚禁的事就会宣扬出去。
好你个聂无双!
你以为你让哀家找不到可以册立皇子的人选,让哀家被人逼着面见皇上你就可以和那贱种皇帝脱离苦海了吗?
你做梦!高太后眼中掠过狠色。
她看着皇后与淑妃两人,沉声道:“皇上这次风寒染得凶险,你们一个个又哭哭啼啼的,皇上听了岂不是更是病上加重?你们先各自回宫,哀家自然会主持大局!”
皇后与淑妃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高太后不让她们面见皇上,更何况出了这么天大的一件事!
“太后娘娘,皇上到底得了生病?很严重么?要是严重,臣妾更们更应该去看看才是啊!”皇后上前道。
淑妃也不甘示弱,连忙上前帮腔道:“是啊,若是皇上只是偶感风寒,臣妾们虽然不才,可是也可以照顾,再说皇嗣事关大应国的国运,臣妾们实在是害怕……”
高太后看着两人殷殷期盼的双目,不由怒道:“怎么?哀家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不成?皇上自有哀家照顾,你们通通退下,还不赶紧去找你们的皇子!要是再找不出来,哀家就重重治你们的罪!”
皇后与淑妃见高太后震怒,不敢再说,就算一肚子疑惑也不得不退下。毕竟高太后积威几十年,她们情况不明之前根本不敢与之对抗。
皇后与淑妃只好委屈退下,两人各自领着宫女内侍们走出“甘露殿”。高太后见她们终于离开,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扶着额头歪在了椅子上。
才不过一天一夜,她就仿佛过了几年一般,那样累。
……
皇后一边走,一边抹泪。淑妃快步上前,低低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皇后红肿着眼睛看着她,冷笑:“怎么?还有什么事么?别以为你的二皇子也丢了,本宫就会相信大皇子不见这件事与你无关!”
淑妃看了看她身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皇后口气的不善,她说道:“皇后娘娘请屏退左右,臣妾有话要说!”
皇后狐疑地看着她,两人素有嫌隙,自然不容易交心,说起来也可笑,如今要皇后去信往日要好的淑妃,还不如让她相信聂无双这后来之人。
皇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屏退左右,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淑妃看了看两人已经远离“甘露殿”这才上前道:“皇后娘娘您也搜过臣妾的宫里了,臣妾根本没有私藏大皇子,更不可能把大皇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绑了!”
皇后冷笑一声:“这难说,当初本宫身上的毒,你敢说这与你无关吗?”
淑妃心虚地低了头,嘴硬道:“自然与臣妾无关!”
皇后冷哼一声:“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什么事,本宫还要去找大皇子,我可怜的皇儿啊……”她越想就越想要哭。
淑妃假意擦了把眼泪,想想正事要紧,她凑近皇后,低低地问:“皇后娘娘,不是臣妾胆大妄言,您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太后娘娘不同以往啊?”
皇后一怔,这才从失子的惊慌中收拾起理智来。
她疑惑地看着淑妃。淑妃拉着她走得更远一点,低声道:“皇后娘娘,您不觉得太后一直在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去见皇上吗?”
皇后闻言,心中微微一咯噔。
“这……这……”她看着淑妃紧张万分的脸色,忽地紧紧抓住淑妃的手:“你的意思是?……”
淑妃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大声说:“臣妾虽然愚钝,但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不见这件事皇上就算生病了,也该让我们面见皇上,请皇上封锁宫门四处寻找啊,为什么不让我们见皇上?臣妾觉得不妙啊!”
皇后也算是经历过前朝风波的人,她心口砰砰直跳,她不由捏紧淑妃的手,一颗心顿时跌入了谷底:“难道说……难道说……皇上已经驾崩了?……”
她说完,气急攻心,眼前一黑,不由昏倒在淑妃怀中。
淑妃见她昏倒,连忙喊人帮忙掐人中,扇风。皇后这才幽幽转醒,她茫然看着淑妃,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回宫!回去商量!”
淑妃不敢再说,连忙叫着宫人把皇后送入“来仪宫”。
“来仪宫”中一片忙乱,宫女内侍像是无头的苍蝇奔来跑去,偏偏都不知自己在忙什么,出去寻找大皇子的人至今未归,更没有半分令人乐观的消息传来。说来也奇怪,大皇子竟就像一滴水消失无影无踪,还有二皇子也不见了。甚至隐隐听说“永华殿”的三皇子也不见了。可是因为贤妃不在宫中,所以没有主事的人,也是一团乱。
皇后歪在凤榻上看着淑妃在面前来来回回地走。她想哭,又心知此时不是哭的时候,沙哑着声音问道:“淑妃你怎么看?”
淑妃心中亦是焦急,半天她才说道:“如今臣妾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皇上现在在太后手中是肯定的!”
皇后一听,不由晃了晃,脸色煞白:“你的意思是太后她……她要谋逆不成?那大皇子是不是在她的手中?……”
淑妃脸色煞白,她看着皇后,最后憋出一句话来:“要是皇上有事,皇后您是无虞,臣妾可就大大不妙了!”
皇后一激灵,她不由悲从中来:“哪里会无虞?现在大皇子都不知道在哪里,万一皇上有事,本宫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后又怎么办才好!就算大皇子如今在太后手中,以后……以后我们娘俩也只是她手中的傀儡而已,呜呜……”
淑妃松了一口气,她眼中掠过放心的神色,蹲下来柔声安慰皇后:“皇后一定是忠于皇上的对不对?”
皇后抹着眼泪看了一眼她:“这当然是这个理,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还怎么活?大皇子年纪那么小,呜呜……”
她心中越想越是难受。淑妃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哭了一会,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由怒问:“是不是你做的?”
淑妃一惊,连忙摆手:“皇后娘娘,这怎么可能是臣妾做的?您也都看到了,太后根本不让臣妾去见皇上,更何况……太后也不是跟臣妾一路人!”
皇后半信半疑,淑妃连忙跪下赌咒发誓:“要是臣妾做的,臣妾立刻死无全尸,死后被野狗分尸,永世不得超生!”
皇后见她发这么毒地誓言,这才将信将疑地冷声道:“既然不是你做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皇上又见不着,皇儿也找不到!现在该怎么办?”
淑妃也不知所措,但是她生性机敏,如今大乱当前,二皇子又不是她亲生的,自然不会像皇后一般自乱阵脚,她想了一会:“如今臣妾的性命与皇后是在一起的,皇后说怎么办,臣妾自然怎么做!”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她心烦意乱地揪着自己的袖子,半天才说:“如今只能求助本宫的父亲,还有你也设法通知你的父亲,皇上要是有事,你我也吃不了兜着走。太后一定会重新执掌后宫,称霸朝野……”
淑妃彻底放了心,她最怕的就是许皇后与高太后联手,谁叫高家与许家本来就是唇齿相依,但是这几年,随着皇上的亲政,提高许家在朝堂的地位,而故意打压高氏,这样一来,高家与许家开始渐渐有了嫌隙。
如今不管高太后要做什么,许皇后都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高太后重新执掌后宫,更是对许皇后权威的挑战,外加上大皇子如今下落不明,估计许皇后亦是在心底怀疑是高太后做的。
淑妃心中越想越是佩服把大皇子藏起来背后这人的妙计。她连忙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淑妃回到了“辛夷宫”这才放下心来。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秀兰上前:“娘娘,皇后相信不是娘娘做的吗?”
“恩。”淑妃拿了茶抿了一口,这才长吁道:“要不是本宫听了那人的话,这时候倒霉的就是本宫了!”
秀兰见四周无人,低低声道:“那娘娘要把那人关到什么时候?”
淑妃皱起眉头:“总之现在虽本宫的嫌疑没了,但是后宫如今形势更加复杂了,本宫怎么觉得这事不像那人说得那么简单啊!再等等看看。本宫还要再做一件事!”
她说罢,提起笔,飞快写了一行字,交给一旁一位瘦小的内侍:“你拿着本宫的令牌出宫一趟!”
“是!”那小内侍像是习惯了这种差事,接过淑妃的信低头敛眉,悄悄地走了出去。
……
御书房中,更漏滴答。
聂无双见高太后手下的内侍们找不到玉玺,无所事事,于是命令他们端茶送水,顺便帮萧凤溟更衣梳洗。内侍们本就对高太后要逼宫谋反心中害怕,如今见聂无双有要求,巴不得要去讨好皇上。自然是有求必应,殷勤伺候无不妥帖。
高玉姬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聂无双犹如这里的女主人一般,呵斥内侍,心中嫉恨,冷笑:“不过是阶下囚,梳洗打扮又是为了谁!”
聂无双整理好自己散乱的鬓发,看着萧凤溟被内侍们梳洗一新,散乱的头发亦是被梳理得整整齐齐,要不是他故意为了迷惑高太后而佯装迷茫的神色,他又恢复了往日帝王的尊严。
她坐在萧凤溟的身边,对着高玉姬冷笑道:“阶下囚怕什么,就算死,本宫和皇上也要整整齐齐地一同共赴黄泉。做人体面,做鬼一样要体面!”
她说罢,手心一暖,却是萧凤溟悄悄握了她的手。
她微微一笑,不用回头却已知晓了他的心意。高玉姬看着她脸上刺眼的笑意,阴冷地看了一眼一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萧凤溟,
她靠近聂无双低声冷笑道:“我根本不必和你一般见识,皇上说过了,他要封我为皇后!而你永远只是个妃子!只是个妾!”
她的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聂无双心中一怔,刚想回头,袖中,萧凤溟又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下。
她心中顿时了然,在这样情形下萧凤溟说要封她为皇后,这傻子都看得出是缓兵之计,这高玉姬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的竟看不出来?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高玉姬,淡淡道:“皇后就皇后。本宫才不稀罕皇后这个位置。高小姐难道不知道妻不如妾这个道理么?”
高玉姬见她不为所动,气得脸色铁青,她恶狠狠盯了聂无双一眼:“要知道你和皇上的性命还需要我来庇护!”
聂无双看着她毫无威胁力的狠话,嘲弄一笑:“是呢,要不高小姐去告诉太后娘娘这个秘密吧。你这个墙头草左右不定。背叛皇上你为不忠,背叛太后你是不孝。看太后娘娘会怎么对付不忠不孝的你吧!”
“本宫想,高小姐若是够聪明一定会选择其中一项,而不是自毁前路!”聂无双悠悠地说道。
高玉姬脸色一白,再看看一旁的萧凤溟眼中已有厉色,知道自己不能再赌气与聂无双说下去,越说下去只会让自己在萧凤溟的心中更增恶感。
她瞪了聂无双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萧凤溟悄悄捏了她的手一把,低声说道:“你真伶牙俐齿!”
聂无双看着高玉姬远远离了,这才低声苦笑道:“伶牙俐齿也解不了面前的困局,皇上可有解困的良计吗?”
萧凤溟看着从窗棂缝隙中透进的光,半天才淡淡道:“就快了!”
他话音刚落,御书房的殿门打开,高太后走了进来。萧凤溟脸色一正,装做茫然迅速躺在了床榻上。
高太后撩起帷帐看着聂无双坐在床榻边,衣饰整齐,早就看不见白天被毒打过的半分狼狈。她冷哼一声,对聂无双道:“你且随哀家过来!”
聂无双看了床上的萧凤溟一眼,给了他一个安心眼神,转身要走。长袖下,他的手却仅仅抓着她的手,并不放开。
聂无双看出他眼底的焦虑,飞快低声道:“不会有事!”
她说罢挣开他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高太后坐在殿中的龙座上,眉心不展。她看着聂无双走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冷冷地道:“坐!”
聂无双见她只身前来,料到她一定是把皇后与淑妃都安抚各自回宫了。但是暂时的安抚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皇后失去大皇子惊慌失措之余也许没有想到这不寻常之处,但是淑妃这般精明恐不会不想到……
她心中暗自思附,面上却不流露半分。
她坐在椅子上,高太后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半天才道:“哀家跟你打个商量。你说出大皇子在哪里,或者你的三皇子也行,交给哀家。哀家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如何?”
聂无双一听,心中冷冷地笑了起来。看来高太后已经糊涂了。威逼不成,现在居然改成了利诱了。如果她这般傻把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交出来之后,她的性命还会在吗?萧凤溟的性命还在吗?
她半掩了面咯咯笑了起来,妖冶的美眸斜斜看着龙座上的高太后,充满嘲弄:“太后娘娘是在说笑么?臣妾怎么会自断生路?”
高太后也不动气,她一双老眼盯着聂无双,知道她此人软硬不吃,遂平了心气劝道:“你与哀家做对又有什么好处?如今整个后宫哀家都把守得严严实实,你们插翅也难飞了!你趁早交出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也成。哀家为太皇太后,你就是太后!”
太后?!聂无双心中更是笑得肠子都要打结了。她才如花年纪,居然也有机会成为太后?!
她看了帷帐一眼,实在是不知萧凤溟听到高太后这番言论面上是什么表情。
她收了笑容,慢条斯理地道:“太后娘娘说得有理,那许皇后呢?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臣妾算什么,不过是一介嫔妃而已。”
高太后以为她意动,心中一喜,笑道:“她,等哀家成功之后,这一切都统统推在她的头上,她就是谋逆的祸首。你自然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后了!”
好!够狠!聂无双要不是在高太后跟前还需要做戏,几乎要站起来为她这般狠绝的计谋拍手了!
高太后紧紧盯着她的面色,不放过任何一种表情,她见聂无双面色沉静,不由以情动人:“你若是做了太后,以后哀家去了,这后宫还不是你的天下。你好好想明白,想明白了再来找哀家,不然的话,哀家搜出大皇子,你,还有皇上……哼哼……”
聂无双掩下眼底的厌恶,淡淡道:“谢太后的抬爱,臣妾会去想明白的!”
高太后见她口气缓和,冷冷道:“不要给哀家耍什么花样,现在天要黑了,日落之前给哀家一个明确答复。若是不肯……你也别怪哀家心狠手辣!第一个开刀的人,就是你!”
聂无双一听,咯咯一笑:“太后娘娘还是三思后行,要是臣妾死了,臣妾手中的大皇子说不定找到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而已!”
“那三皇子呢!”高太后沉声怒道:“你也敢杀了三皇子吗?”
聂无双眼前掠过雅充容泪汪汪的双眸,狠了狠心:“他又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本宫想杀就杀!”
高太后倒吸一口冷气,半晌这才道:“好好下去想明白。鱼死网破是最愚蠢的一招。”
聂无双不愿意与她再说,转身退入了帷帐之后。而床上,萧凤溟定定地看着她,想必刚才的一番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聂无双上前,在他手心划了四个字“缓兵之计”。
萧凤溟松了一口气,他就明白她不是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可以拿他的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他手指微动,在她手心划下一行字:“为难你了!”
聂无双苦笑,她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拖延高太后最后的逼宫,如今高太后的耐性眼看越来越低,她的雕虫小技很快就要眼看着不见效了,还能怎么办?还可以怎么办?
日落!日落之后一切就要图穷匕见了吗?日落之后,高太后就要拿她祭奠她的权力之路了吗?!
她怔怔出神,冥思苦想。手心微动,萧凤溟已经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四个字:“生死不离!”
聂无双定定看着面前的萧凤溟,他此时眼神柔和,纯黑的眸中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情。她紧张的心陡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包裹住,眼泪滚落。可是他依然固执地在她手心再一次划下这平常的四个字:“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聂无双定定看着他修长的手,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轻轻挪动。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曾几何时,她总是笃定,这个世上,她为之生死不离的人只是顾清鸿,只有顾清鸿,满满眼中看到的除了顾清鸿,还是顾清鸿。
又曾几何时,她总以为自己活在这个世上除了仇恨就只有仇恨,仇恨过后,还有什么可以期许的呢?萧凤青诅咒一样冰冷的话盘踞在心底,一遍遍啃食着她的心。
可是如今她终于知道,仇恨之后,她还可以期许,期许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爱。
“生死不离!”他的眸光淡然但却蕴着无穷欣喜。一遍一遍固执划着这四个字。
聂无双含着泪,手微微颤抖,她明白了他想要什么。
她素白如莲花的手指点上他宽大温暖的掌心,终于写下自己的承诺“生——死——不——离”
萧凤溟眼中陡然亮了起来,他再也不顾被外面人看破自己并未受控制的风险,一把搂她入怀。
无声的抽泣被他压在怀中,憋得她无法喘息,可是她的心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欢喜快活。是的,她爱他。是什么时候爱上了他?这高高在上又心思难猜的帝王?是什么时候,她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可交心,却又遗失了心?
生死不离。在这危机四伏,在这日落就要遍地血腥的时刻,她与他终于袒露心扉,说出了各自最终的承诺与誓言。
殿门被重重敲响,一声一声无比急促。在御座上假寐的高太后猛地惊醒。
“谁!”她惊问道。心口砰砰直跳,刚才合眼睡去的那一瞬间,她依稀看到先帝冷冷而来,穿着他惯常穿戴的龙袍,手上提着一柄宝剑,神色冷肃,眼中怒火燃烧,几欲令她惊得魂飞魄散。
是不是人老了就会胡思乱想,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梦中出现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她平了平心绪,喝道:“进来吧!”
御书房殿外的内侍急匆匆滚了进来:“太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高太后被惊醒本就十分恼火,如今一听内侍满口胡言乱语,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顺手操起御案上的墨盒,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是谁不好了?是哀家不好了吗?”她怒问道。
内侍被墨盒砸中额角,一缕血线顺着脸庞流下。他痛得出不了声,半天才颤抖道:“奴婢知罪,是……是外面有几位大臣要求见太后娘娘,还有……还有成王殿下领着几位老王爷,正一路赶过来,他们……他们都带着侍卫与刀,奴婢们不敢阻拦!”
“什么?!”高太后惊怒交加。她猛地站起身来:“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来?”
“太后娘娘去看看吧,他们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侍卫们恐怕也阻拦不了了!”内侍说完,扶着自己的伤处,惊慌失措地退下。
高太后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她自诩布下天罗地网,整个皇宫尽在她的把握之中,连皇后都不知道她做的事,怎么会有消息透露出去?是哪里的消息传扬出去!
她心中念头急转,苍老的老眼狠狠一瞪那一动不动的帷帐。
“呼!”地一声,帷帐一撩,聂无双回头,果然看见高太后乌沉沉的面色。她眼中渐渐浮现嘲讽,还未张口。
高太后手中的龙头拐杖就狠狠扫到她的身上。
聂无双吃痛,不由哀叫一声,跪伏在地上。
高太后冷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消息传了出去?”
聂无双冷冷抬起头来,她看着高太后气急败坏的老脸,咯咯一笑:“臣妾说过,太后娘娘走的这一条路是不归路!”
高太后眸中凶光掠起,手中沉重的龙头拐杖正要对准她的额头落下,忽地御书房的殿门猛地被撞开,高玉姬惊叫一声:“你们……你们擅闯……”
她还未说完,便被人推到一旁。
成王苍老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高氏!你到底把皇上藏到哪去了!”
高太后定定看了聂无双一眼,这才放下手中的拐杖,慢慢走出帷帐。御书房中成王与几位老王爷身穿朝服,眼中皆是怒意。
“成王别来无恙啊。什么时候居然想到要进宫来看望我这孤老婆子?!”高太后拄着拐杖慢慢走上御座。她坐了下来,眉宇间已没了刚才的震怒。
成王怒道:“老妖妇!你做下的事情,本王都知道了!宗亲们也都知道了!你还敢狡辩不成?!”
此话一出,几位心直口快的老王爷已是纷纷叫骂起来。自从高氏把持后宫朝野开始,她就扶持高氏,对应国宗亲们多加打压,如今这几位老王爷都是看着她几十年来一路嚣张跋扈过来的老人,对她的怨恨这一刻才有了发泄的机会。
高太后听着他们谩骂,哈哈一笑,笑得连眼泪都要流出来。她的笑声欢暗含嘲讽,令几位老王爷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她又要搞什么鬼,纷纷住了口。
高太后笑完,这才按了按眼角笑出的眼泪,看着底下一个个垂垂老矣的老王爷们:“怎么?就凭你们几个要入土的老头子就想要让哀家害怕了吗?”
高太后眼中凶光毕露,往昔的威严顿时又奇迹一般回到了她年迈的身上。她端坐龙座,看着成王:“你们一群老不死的废物,当初先帝册立哀家为皇后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骂?当初哀家在皇上一旁摄政的时候,你们怎么不骂?”
“你们一群有心没胆的老家伙!给你们几亩封地,几两俸银,你们就心满意足想要去养老了。”高太后的眼中浓浓的嘲讽令几位王爷都忍不住低了头。
“怎么?今日突然间想起来你们身上还有祖宗基业这个四个字吗?今日突然间想起这皇宫里还有你们萧家的贱种吗?”高太后笑得冰冷:“那个贱人生的皇帝给你们许下什么好处?让你们一群老家伙为他死心塌地,为他出头?!”
“混账!高氏,你藐视圣上,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先帝吗?”成王大怒:“你此时收手,我等看在你对应国还有一丝功绩的份上,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皇上呢!你到底把皇上怎么样了呢?”
高太后只是冷冷地笑:“皇上已经死了!”
“啊!——”成王闻言浑身晃了几晃。几个老王爷面上露出惊惧。他们求助一般看向成王。
成王怒极:“你这个老妖妇!来人!”
在殿外成王带来的侍卫们纷纷抽出腰间配刀冲了进来,团团围住几位王爷,将他们护在中间。
成王怒道:“老妖妇!你造谣皇上已崩,看来你已决意谋反了?!”
“如今皇上已赐本王御林军全权指挥之权,如今御林军已朝这边而来,你又有什么胜算!”成王喝道。
高太后笑了。她看着成王,眼露嘲讽:“你以为哀家是吃素的不成?御林军又算什么?在这宫中,哀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来人!”她喝道:“把成王拿下!”
外面忽地不知从哪里涌进许多身穿铠甲的武士,他们手握重剑,身穿重甲,面目都被隐藏在头盔面具之后。成王与众老王爷大惊,他们没料到高太后竟然在这御书房四周埋伏下这么多的重兵,不要说成王带来的这些护卫,就算随后跟随而来的五千御林军恐怕通通都是不是高太后手下这些人的对手。
更何况,高太后的还不知留下什么后招。
偌大的御书房被一把把刀剑映着,顿时寒气森森,成王带来的死忠护卫们已经开始小心地缩小护卫王爷的圈子。刀剑无眼,万一伤了老王爷们,那他们才真的是万死莫辞的罪过。
殿中一时间寂静下来,只听得见众人压抑地呼吸声。远远地宫门外有人敲响警钟,一声一声,洪亮宽阔。喊杀声已经从宣武门开始传来,殿中所有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聂无双在帷帐之后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剑拔弩张。手心皆是冷汗,她不知道这警钟敲响的到底是太后安排示警的人,还是萧凤青已经率军赶到正与宫外高太后的人死战,又或者是成王手中的御林军正拼死想要冲进来。
在令人窒息的空隙中,聂无双连忙在萧凤溟手中急忙划下一行字“怎么办?”
萧凤溟不语,面色依然从容,他只是眸色的冷凝,让她也知道他此刻心中的紧张与冷肃。这是他面临难以决断的时刻,聂无双不知他还有什么良计,难道只是让成王他们前来送死而已吗?
萧凤溟安抚地轻轻在她手心划下一个字:“等!”
等!还是等?!聂无双忧虑地抬头看他,美眸中的神色已然有了几许惊色。她不怕死,但是她忧心的是高太后的最后疯狂的必杀招。
殿中无人开口,静得针落可闻。
“笃笃”几声不轻也不响的声音传来,高太后已经步下龙座,她慢慢走到成王跟前几步远,看着眼前横着的刀剑,冷笑:“几千人的御林军又如何?如今哀家手中还有人马,你就等着御林军血洒宫门吧!”
“又或者——”高太后故意拉长声调:“又或者你们今日归降哀家,哀家就不计较你们对哀家无礼之罪!”
成王与几位老王爷面面相觑,他们以为事起仓促高太后来不及调兵遣将,五千御林军足够冲破宫门,擒拿高太后。没想到高太后竟然短短一夜之间就调来人马!
这是真的,还是高太后故意布的疑兵之计?!
几位老王爷亦是心中惴惴不安,他们纷纷看向成王。聂无双从帷帐的缝隙中把他们狐疑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一突。
高太后果然老奸巨猾,这时候情形不明的时候向成王们诏安,更令他们意志不坚者自乱阵脚。果然只见其中几个老王爷眼中已有了悔色,只有成王依然镇定自若。
聂无双见了,心中又是气又是痛恨。她踮脚走到萧凤溟跟前,两人对视一眼,不需动作皆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萧凤溟眸光一沉,眸光沉沉透过薄薄的帷帐看着外面的情形,只是冷然不动。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她自然也知道大浪淘沙,此时正是可以是试出老王爷中谁才是真正忠于皇上的人。萧凤溟也是存了这个意思。
“怎么样?哀家对你们够仁至义尽的了。”高太后神色轻松,在刀剑中慢慢走过。
“成王……”有老王爷犹豫一下,上前拉了拉成王的袖子。
成王怒视他道:“混账,难道这几十年来你们还没看透眼前这老妖妇的蛇蝎心肠?!这一次她若真的成事了,皇室危矣!”
几个老王爷听明白了他的话,想起高太后手段的狠辣决绝,都不寒而栗,纷纷打消了方才脑中一掠而过的归降念头。如今他们听命成王之命,进宫救驾,救的不但是萧凤溟的命,更是应国的百年江山基业。
成王长须美髯,虽早已雪白,但是亦是有不怒自威的威势。他上前一步,怒瞪高太后:“高氏!你若真的敢谋逆,尽可把我们都杀了。不过到时候看天下会不会俱反!”
高太后见他们不上当,狠狠一顿龙头拐杖:“好吧!那就让我们看看是哀家胜者王,还是你们败者寇!”
话音刚落,忽地“轰”地一声地动山摇,御书房中的众人俱是被这声响炸得俱是跌在地上。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殿中人惊呼,面面相觑,惊慌不已。
高太后要不是有拐杖拄着,也几乎要跌在地上。聂无双在帐后微微一个踉跄,不由扑倒在萧凤溟的怀中。她诧异抬头,却见萧凤溟眼中掠过喜色,他扶着她,微微一笑,终于开口:“朕的神策军终于到了!”
他握着聂无双的手,慢慢走出了憋闷的帷帐。殿中一时间竟安静下来。高太后怔怔看着那噩梦都不曾梦见过的诡异情形竟这时候出现。
萧凤溟盯着她苍老的面容,眼中神色变幻而过,那双她从未看明白过的乌沉沉双眸中终于迸发出她所心悸的恨意。
“你你……你……你居然……”高太后连连后退,苍老的面容犹如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一瞬间如死灰。
殿中所有的人都吃惊非常,一来萧凤溟竟没死,二来谁都不知道高太后竟然把萧凤溟藏在御书房之中。
成王激动非常,他不顾刀剑,拨开面前的护卫,上前握着萧凤溟的手,颤声道:“皇上,你……你没事!”
“是,皇叔!辛苦了!”萧凤溟微微一笑,他冷眼扫过持刀剑的重甲武士,声音不大,但却充满帝王的威严:“在外有朕的五千神策军!还有五千的御林军,朕在此,天命即在此!放下刀剑者既往不咎,拒不从命者,杀无赦!”
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殿门外,喊杀声如潮水一般越来越近,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重的硫磺味。
“轰!”地一声,又有一声巨响传来。人人惊惶不定。
“这……这难道是神策军的神炮!?!”成王激动难耐,失声道。
“是!皇叔,这就是先帝当时未成功的神炮,如今朕终于不负先帝所托,把神炮制成!如今就等着四海归心!天下一统!”萧凤溟傲然说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成王老泪纵横,跪下痛哭失声。几个老王爷亦是含泪跪下,高喊万岁。
聂无双站在他的身侧,犹如做梦一般,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在殿中响起。那手握长刀的重甲武士,面面相觑,“哗啦”一声,终有有人丢弃了刀剑,跪下。
像是一条冰面终于裂开一条缝隙,裂缝以势不可挡的速度继续迅速裂开,许多重甲武士纷纷丢弃刀剑,跪下三呼万岁。
高太后连连后退,她脸色已如雪样苍白,她颤抖指着萧凤溟:“原来……原来你竟没有忘……哀家刻意杀尽当年制造神炮的所有匠人,你竟然还能重新制成神炮!?”
聂无双听得一头雾水,可听高太后所说,看来当年惠武帝已经打算决意制成神炮,一统四国。可不知是运气不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制不成。高太后反对连年征战,刻意毁了先帝遗留下半成品的神炮,杀尽匠人,就是要让萧凤溟绝了这份征战的心思。可没想到萧凤溟登基即位之后,竟又秘密制成神炮。
光听神炮的威名就令人觉得威武,更何况刚才那两响的震撼,简直不见其行已令人心神俱丧。
萧凤溟终于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是!朕与先帝的心意一样。”
高太后忽地哈哈大笑,笑声中,两行泪从她眼中滚落。殿中沉默,聂无双看着她的面容上的眼泪,一时间竟不相信这是她。
“好!好!很好!”高太后看着萧凤溟,神色复杂,似心伤,又似嘲弄:“原来他竟是骗了我!他说他不再出征,不再想着天下一统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说要与我一同执掌这应国大好江山,原来竟是为了骗我!”
殿中寂静无声,从未有人看过权倾几十年的高太后竟也会哭。喊杀声远远传来,震得殿中的窗户嗡嗡作响,神策军的神炮不知打在哪个宫门,声音又更近一分。可殿中所有人的目光皆定在那当中恸哭的苍老妇人身上。
她似要哭尽十几年来隐在心中的痛恨与凄苦,那么恨与痛。
“先帝,他说天下一统就是他的生命。他这般对你说不过是因为当时太后你已经把后宫朝堂尽掌手中!”萧凤溟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高太后哭了一会,擦干眼中的泪,聂无双看着,几以为她刚才的恸哭已经哭尽了这一生所有的泪。
“好,他骗了哀家。哀家也负了他,两不相欠,总算不冤!”高太后一挺腰板,转头对尚未放下刀剑的重甲武士怒喝道:“谁给哀家杀了皇上,封侯进爵!赏金万两!”
她说罢,冷冷看着萧凤溟:“哀家没有输!哀家还有京畿一万人马!还有高氏家兵三千!”她掏出袖中逼着萧凤溟写下的驾圣旨,狠狠丢在地上:“哀家不需要再另立你们萧氏的子孙,这个江山本就是哀家的!”
“给哀家杀!”她喝道。
重甲武士被她的话所激,不由眼红如血。封侯进爵,赏金万两!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重甲武士们的刀剑挥起,血光落下。萧凤溟叹息一声,把她紧紧搂在了怀中。
喊杀声响起,聂无双被他搂在怀中,殿中顿时血光遍起,犹如在人间地狱一般,萧凤溟站在御阶之上,不断有人在他脚下倒下,还有更多的人扑上挡在他的跟前。
聂无双被他捂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禁动了动了。萧凤溟的手一把捂住她的眼,淡淡道:“别看!”
她拿下他的手,固执地道:“臣妾不怕。”
萧凤溟一怔,她已从他怀中站稳身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她不由浑身颤了颤。一道剑光犹如破水游龙冲着两人的面门刺来。
聂无双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头顶无声落下,剑光耀起,那刺向萧凤溟的人已无声陨落了生命。
“龙影护驾!”龙影沙哑地说道。他黑袍罩身,犹如杀神降世,只有他手中的剑光犹如闪电划破夜空,令殿中的人无法不注意。没有人敢靠近他一分,他就站萧凤溟跟前,随意一转剑柄,身边就有人无声倒下。
他在前面开路,越来越多杀急眼的叛军扑来,但在他的面前犹如软泥一般不堪一击。
“凤溟!”聂无双担忧地握紧萧凤溟的手。直觉里,她不愿意他随着龙影出去。
萧凤溟冲她微微一笑:“放心,朕的龙影是天下第一的影卫!朕要去出去看看。你随朕来!”
他握紧她的手,一步步踏着满地血水,随着龙影一点点走到了御书房门前。终于他和并肩站在御书房前高高的御阶之上。
聂无双被眼前的情形深深震撼住了。只见御书房宽阔的广场上,一片火海,喊杀声震天,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挤上,所有的人眼中闪着犹如野兽的光,护驾的御林军与高太后的叛军一起挤满了这个往日看起来十分宽阔的广场上,汉白玉阶石已染满了血水,分裂的尸体、至死不闭的双眼、头颅与身躯分离,残缺的肢体……这里分明已是地狱。
聂无双只觉得空荡荡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想要吐,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萧凤溟握紧她的手,眸色沉痛。他如何不痛,这里死去的每一个士兵都是他的子民,这里绞杀一团的混战是他沉沉梦魇中最可怕的一场噩梦。
高太后终于反了,也真的敢谋反了。
今夜血洗过的黑夜注定在应国史书上写下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武德元年八月初三,高氏反,叛军伏诛。
他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这才真正知道君临天下背后的累累血色,那是注定刻在他死后功过碑上的一笔一划。
聂无双紧紧压着自己翻涌的胃部。咬牙挺立在他的身侧。这就是皇图霸业,这就是她今后伴随着他走过的日日夜夜中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夜。她不容许自己不看,也不容许自己在这惨象面前倒下。
“谢谢!”萧凤溟忽地开口。他在对她感谢,感谢她不离不弃,感谢她陪着他面对这一切。
聂无双一怔,心中涌起自己也说不清的思绪。她看着那破损的宫门口,一匹飞奔如龙的马匹冲过人墙,向着她的方向而来,涩然道:“也许,皇上应该谢的是睿王殿下!”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萧凤青手中的寒光挥起,血光喷薄而起,那重甲武士的头颅竟随着他的冲力,高高抛起。
萧凤青在笑,他竟在笑,长笑声中,他魔魅的俊脸犹如从地底冲出的冥君,带着毁灭一切的黑暗力量冲入那防卫重重的重甲武士人墙中。刀剑如龙,所过之处激起血浪。血色染红他的银白的甲胄,染上他刀削一般的面容上,令人心寒。
“五弟!”萧凤溟眼中欣喜之色亮起:“他竟然赶到了!他怎么会知道太后逼宫!”
聂无双垂下眼帘,悄悄退后。
萧凤青冲入重甲武士的人墙之后,马蹄飞扬,踢翻了挡在跟前的武士。萧凤青冷声喝道:“骁骑营已经攻占朱雀门!三面宫门已被本王封死!谋逆叛乱者,杀无赦!”
他说罢,长啸一声,身后如潮的骁骑营冲了上来,巨大的喊杀声,还有那只有战场上杀伐的金戈铁马的杀气在空气中弥漫。
骁骑营一加入战团,战局立刻分明。聂明鹄封死三个宫门,也赶来救驾,他一柄长枪如入无人之境,他又深谙战场阵法,把高太后的重甲武士分割绞杀。
这一夜,注定无眠……
不知过了多久。
聂无双站在萧凤溟身后,看着萧凤青最终踏着满地尸体,笑着走上前来,他看了聂无双一眼,慢慢单膝跪下,凌乱的发犹自被鲜血染得打结。
他的脸上血污满面,可是他的双眼那么明亮,亮得像是刚饱食过后的野兽。
他跪下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高氏伏诛。叛军剿灭。”
聂无双心中一惊,她终于看见在满地尸体中,高太后胸前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那明亮的剑身,镶满各色宝石的剑——萧风青的剑!
他,终于报了血仇!
……
杀,杀……还是杀……无穷无尽的杀机,聂无双走在迷雾中,四面金戈铁马,不知从哪来的血光映得天边一片红彤彤的。
她看着地上蜿蜒的血迹渐渐漫过她的脚面,渐渐没过她的小腿,无穷无尽的血水升了上来,她无法呼吸,更无法逃离。
她开始惊慌失措。雾越来越浓。
:“无双……无双……”有人在她的耳边低声呼唤。
“无双……醒醒……”声音固执温柔。
她翻了个身,无法摆脱梦靥。
“无双……醒醒……”暖暖的声音划破她梦魇的黑暗,终于把她拉了出来。
聂无双猛地坐起身来,她大口大口喘息,仿佛这一刻才能呼吸。
“无双,是朕!”身边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聂无双怔怔地回头看他,终于看见萧凤溟略微憔悴的脸。
“皇上,这是梦是不是?”她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扑入他的怀中。
萧凤溟轻轻搂她入怀,半晌才道:“不是梦,无双,太后伏诛了!”
聂无双怵然而惊,前一夜的记忆扑入脑中,血光,火光,还有最后高太后胸口那一柄明晃晃的剑。她双眼不甘的直视苍穹,仿佛在质问,为什么失败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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