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妖后无双 - 第九十五章 帝师
聂无双回到了营地中,只见皇后的凉棚前有不少穿着儒士服的年轻男子围坐在下首,而上首则是皇后抱着大皇子与一旁的须发尽白的老者在畅谈。
聂无双走了过去,满凉棚的人只看见一抹修长妖娆的倩影闯入眼帘。他们不知她的身份,只觉得走来的美人身上环着天光,皎皎容色比春光更加耀眼,一个个都看得移不开眼。
上首的老者一看底下门生们个个失魂落魄,不由重重咳了一声。
聂无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微微一扫,知道他就是名震应国的当代大儒欧阳震宁。她微微一笑,上前拜见道:“妾身久闻欧阳大师的名声,今日有幸拜见,深感荣幸。”
欧阳震宁打量了她一下,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但是又不敢确定。但是他一向以帝师为居,向来是什么人都不能入他的眼。他一双老眼中掠过轻蔑,转头对皇后问道:“这位是谁?”
皇后笑道:“这是皇贵妃。”
欧阳震宁一听,知道她是应国盛传的聂氏无双。她的经历一向被人诟病。她是罪臣之后,逃到应国又不顾流言蜚语踏入应国后宫承欢皇上……等等这些已是令人侧目,更何况还有人盛传她为了巴结睿王,与睿王有染。
这样妖孽的女子本就是正道夫子批判的对象,更何况今日正好有机会送到他的面前。
想罢,欧阳震宁冷冷淡淡地说一句:“过美则妖!”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则刚好令聂无双听了个清楚明白。座下的年轻学子们纷纷一凛,都急急忙忙收回刚才看着聂无双的眼神。
皇后脸色一变,勉强笑道:“贵妃平身,这位欧阳大师曾经是皇上的恩师,今日刚好在此处碰见,本宫就请他过来坐坐。”
聂无双心中冷笑,果然皇后谋划得当,与欧阳震宁预谋的相遇竟弄得这般顺其自然,令人无从怀疑。
她展颜一笑:“原来如此啊。那臣妾就不打扰皇后与欧阳大师了。”
她说罢,环视一圈,微微一笑,翩然离开。
她的笑容绝美,令人如沐春风,几个定力不够的学子们都纷纷红了脸。欧阳震宁一看,气得花白的胡子都一翘一翘。
“依老朽所见,这等妖女在后宫中就是祸害!老朽一定要谏言皇上把她赶出宫去!”他大声说道。
聂无双正在往外走,脚步微微一顿,释然一笑,由杨直扶了慢慢地走了出去。
皇后尴尬异常,勉强劝道:“师尊千万不要动怒,这是……这是后宫之事。”
“后宫的事也是国事,皇上身系社稷……”
“……”
春风拂过,欧阳震宁中气十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吹到她的耳边。杨直在一旁担心地看着聂无双神色未动地侧脸,安慰道:“娘娘不必动怒,他是老古董了,不懂变通。”
聂无双一笑:“本宫才不生气。他越是骂本宫,本宫越是高兴。”
“这个……”杨直不解。
“他曾是皇上半个帝师。虽然学识不错,但这种人向来眼高于顶,所说的又是陈腐之词,皇上敬他不过是因为他学识渊博,在政事上,这种人只会纸上谈兵,日后若是与皇上争执起来,皇上心中必定厌恶他不通变故。”聂无双慢慢地道。
“一个皇上厌恶的人再怎么中伤本宫,皇上也不会信他的。反而会觉得本宫可怜。”
“原来如此。”杨直恍然大悟。
聂无双回头,那凉棚中,欧阳老头在说着什么,谈话间中气十足。聂无双冷冷一笑,今日辱她者,来日必自取其辱之!
……
这次郊游踏青,皇后收获颇丰,不但巧遇了欧阳大师,更是让大皇子拜他为师傅,教习他诗书。
回到宫中禀明皇上,皇上龙心大悦,特赐欧阳大师御前行走的荣耀。欧阳大师再三婉拒,最后皇上盛情难却,只得接受。
大皇子拜曾经教导过皇上的师傅为师尊!这消息在朝野中传开,顿时人人惊讶,谁也没想到皇后竟然有此奇招,让默默无闻的大皇子突然一夜之间现于众人面前。直到这时,朝臣们似乎才发现,原来大皇子已经这般大了。言行有度,俨然是个小大人模样。
言论的方向顿时又倒向大皇子,相比较,淑妃的二皇子看起来就稚嫩许多。后党趁机大肆上表请求皇上慎重考虑储君的人选,一定要“品行无缺”的才可以。
对于朝堂的议论,萧凤溟早就有了准备。他在朝堂中只是听,并不发表任何意见。朝臣们摸不透他的想法,渐渐也不敢说得太过露骨。
皇后胜在了言论上,对出谋划策的聂无双自然是十分感激。几日招她来“来仪宫”中喝茶赏花。
聂无双也欣然前往,春光烂漫,皇后与她在凉亭中惬意非常。可惜就是惨了小小年纪就要接受帝师教导的大皇子。
一日他刚下完早课,就双目红肿地跑了过来扑在皇后怀中,大哭不已。皇后平时疼他都来不及,今日见他如此伤心,心疼得连连问道:“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身后的宫女嬷嬷都不敢吭声。大皇子伸出小手,细嫩的手掌上已是高高肿起:“母后,那个死老头打皇儿!”
皇后一怔,一抬头,就看见欧阳老头怒气冲冲地跟了过来。他见聂无双也在,脸色一沉,上前不甘不愿地拜见皇后与聂无双,。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皇贵妃娘娘。”
皇后连忙亲自把他扶起,恭敬地问:“是不是皇儿淘气了,惹了师尊生气了?”
欧阳震宁从鼻孔哼了一声:“昨儿的弟子规叫他背,今日出错连篇,怎么能不惩戒一番?”
聂无双在一旁听着,大皇子也才六岁左右,长长的弟子规恐对他来说太长了点。
她一笑:“大皇子还小,要不从千字文开始教吧,或者三字经也行。简单易懂。一来就弟子规,岂不是为难了大皇子了么?”
皇后也搭腔:“是啊,师尊急切之心本宫懂得,但是以前本宫没有教过他弟子规,要不重新教下三字经。让他懂师尊的理论。”
“无知妇孺!”欧阳震宁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皇后要是想让大皇子有出息,就要舍得!”
皇后一听,脸上顿时为难。看着自己儿子满脸委屈,手掌又这般红肿,心中又是恨欧阳震宁下手狠,又是心疼无奈。
她只得好言劝了大皇子,可是大皇子怕极了,一听还要再学,立刻大哭大闹。
聂无双在一旁含笑看着,并不出声劝导。
欧阳震宁见她眼中带着嘲讽之色,拂袖怒道:“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大皇子哭闹中只听到他说什么女子与小人,小小年纪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他抱着皇后,大嚷道:“母后,这老头骂了母后!还骂了皇儿!”
皇后顿时尴尬不已。欧阳老头顿时语塞。
聂无双在一旁不由“扑哧”笑出了声。欧阳老头看着她面上遮着团扇,露出的一双美眸中俱是看好戏的神色,不由怒道:“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最后气鼓鼓的地拂袖而去。皇后叫了一声“糟糕”连忙追了过去。
聂无双闲闲坐在亭子中,摇着团扇看着几位宫女嬷嬷在伺候大皇子。大皇子哭泣不已,聂无双说了一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要学小姑娘哭哭啼啼的。”
他立刻止住眼泪。聂无双见他手肿得可怜,吩咐宫女拿来膏药给他抹上。大皇子见她可亲,便缠着她一起玩。
两人正在玩闹,远远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聂无双眯起双眼,心中暗笑,果然后宫中消息灵通得很,欧阳老头才刚责罚了大皇子,皇上也听闻消息了。
大皇子见萧凤溟过来,撇下聂无双上前继续哭诉。萧凤溟看着他红肿的双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微微一笑:“当年朕也被欧阳先生打过手心。还疼吗?”
“疼。”大皇子抽着鼻子。
“那下一次就好好背书,争取不让欧阳先生有机会打你手心。”萧凤溟说道。
“是,父皇!”大皇子高兴起来。
萧凤溟一抬头对上聂无双的美眸,眼中一暖:“你也在这里?”
“是。”聂无双上前拜见:“是皇后约臣妾过来赏花品茶。”
萧凤溟握了她的手坐下,宫人连忙上前重新换上茶水。皇后匆匆赶了过来,上前拜见萧凤溟。
萧凤溟见她额头热汗淋漓,知她刚才是追欧阳震宁去了,拿了一方帕子递给她:“梓潼不必忧心,欧阳先生脾气就是如此,明天就又无事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臣妾教子无方,让皇上失望了。”
萧凤溟看着皇后,再看看一旁玩耍天真无邪的大皇子,淡淡道:“不会,皇后一向做得很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皇后眼皮微微一跳,她抬起眼来,对上萧凤溟宛如黑曜石一般的深邃眼眸,不由一阵心虚。但是片刻之后,她又挺起腰杆,声音僵硬道:“这是臣妾应该的!”
萧凤溟淡淡收回眼眸,转头对聂无双道:“赏花赏完了么?若是完了,随朕一起走吧。”
聂无双一笑,自然是随着他一同离开。皇后带着大皇子恭送圣驾,等龙撵走了没影了,这才回头拉着大皇子,眼泪滚落:“好皇儿,你一定要争气,让你的父皇对你刮目相看!”
大皇子从未见自己的母亲如此伤心,不由愣了,半天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
龙撵中,萧凤溟收起方才的和颜悦色,支着额角,半天沉思不语。聂无双坐在他的身边,见他凝思,于是也不吭声。
半晌,萧凤溟回过神来,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歉然看了一眼聂无双:“闷了吧?”
聂无双摇头,她慢慢依了过去,问道:“皇上在烦恼什么?”
萧凤溟眸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皇后请欧阳先生这事,你事前知道么?”
聂无双心中一凛,果然他还是疑心有人在背后向皇后献言献策。她面上只做茫然:“臣妾当真不知,臣妾哪里知道这欧阳先生?再说他似乎也十分讨厌臣妾。臣妾也不喜他。”
萧凤溟皱眉,喃喃自语:“那是谁给皇后进言请来了欧阳先生?唉……这简直是添乱!”
聂无双知道他这几日被朝臣烦不胜烦,心中隐约掠过愧疚。她凑了过去,轻轻揉着他的额角,道:“是为立储君烦恼吗?依臣妾的意思,只要下一道圣旨,说明皇子未成年不得议储,再议者,以居心不良惩戒之!”
萧凤溟眼中一亮,他想了许久,哈哈一笑:“这主意好。朕过几天就去拟旨!”
聂无双见他欢喜开颜,心中亦是放下一半,任凭皇后与淑妃忙活半天,却敌不过萧凤溟一道圣旨,这岂不是可笑可叹。抓不住他的心意,到头来却惹得萧凤溟忌讳,得不偿失。
她想着软软依在他的怀中,心绪却是复杂难辨。
“在想什么?”龙撵悠悠晃晃,萧凤溟轻抚她的发。
“臣妾只是在想,以后若是臣妾真的有了皇上的龙种,又该怎么办?”她低低说了一句。
抚摸着她长发的修洁手掌微微一顿。他沉默不语。
明黄的龙撵四面垂下薄而缀了明珠的帘拢,前面是重重巍峨的宫阙,眼前的汉白玉宫道笔直又宽旷,金鞭抽在路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金鞭开道,鬼神莫近。
金甲武士分立两边,威严肃穆。这一条路一眼望不到边,可是,她怎么觉得,这条路,越走越难……
……
春光悠悠而过,五月悄无声息地过了。齐国使臣们在驿馆中待得几乎要发霉了,才重新被萧凤溟召见。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锐气,也不敢信口开河,胡乱要地。
此时在秦地,萧凤溟派去的文武官员大都年轻有为,不怕吃苦,他们遵从萧凤溟的旨意,一边剿灭反抗叛逆者,一边又公布许多仁政安抚流离的百姓,顿时归者众,秦国未顺服者,见大势已去便随着耶律图逃离的方向追随而去。留下的大都是温顺的良民。
反观齐国驻军疫病蔓延,兵士们归心似箭,怨声载道。再加上粮草来不及运到,驻地中发生了饥荒,许多兵士为了活命,四处抢掠秦地百姓的粮食,杀人越货,激起秦地百姓的民愤。
齐国皇帝屡屡催促齐国使臣们尽早与萧凤溟签订分割秦地协议,但是他们面对这样一位沉稳的帝王,想好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萧凤溟政事缠身,无暇顾及,索性把分割秦地一事全权交给了萧凤青,不再过问。
面对沉稳睿智的萧凤溟,齐国使臣们无法开口,可是面对喜怒无常的萧凤青,他们更觉得头疼万分。萧凤青行踪不定,做事随心,又喜美人美酒,常常在应京中的青楼楚馆招待齐国使臣们,
这等下流地方怎么能谈国事?气得几位老古董的齐国使臣们纷纷破口大骂萧凤青放荡不羁,国事堪当儿戏!
彼时萧凤青正搂着一位妖艳歌姬,斜斜依在锦绣软垫上,一边听齐国使臣大骂,一边饮着酒。他头上凤形长簪已跌落一边,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他喝了不少,眼梢处泛起了嫣红,白皙的面颊上也飞起两抹嫣红,似桃花拂面,俊美得令人心颤。
那歌姬看得心摇意动,若不是他是闻名天下的睿王,她几乎要不顾众人在场,婉转相就了。
萧凤青一口一口喝着酒,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破口大骂的齐国使臣们,冷冷一笑:“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没有资格与本王谈,去,叫顾清鸿过来!”
“他若不过来,你们就在应京准备养老吧!”
他说罢哈哈大笑,直把几位齐国使臣们气得几乎要昏过去。
正在一片吵闹中,一道月白身影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玉立修身,面容清俊如朗月,走过喧哗狼藉,却犹如走在寂寂竹林中,令每个人的心也不由跟着沉静下来。
吵吵闹闹的花厅中顿时安静下来。齐国使臣们见他终于来了,几乎要热泪盈眶,这几日他们被萧凤青耍弄,已经苦不堪言。
“顾相,顾相……”有人喊了一声。
顾清鸿微微躬身,向着出声的人淡淡道:“顾某已经不是相国了。”
萧凤青斜睨着他波澜未惊的面容,就着歌姬的手又饮了一口,这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咯咯一笑:“本王以为你不会来了。”
顾清鸿淡淡扫了一圈四周的笙歌狼藉,抬起清澈分明的眼眸直视萧凤青:“睿王殿下何必辱人太甚!”
萧凤青推开歌姬,举了酒杯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哈哈一笑:“有么?本王好心好意带着众位大人前来领略美景,这就是辱人吗?哈哈……”
他身上浓重的酒气令顾清鸿不由皱了皱悠长的眉。
他忽地一笑:“睿王殿下不是就是要顾某来谈么?既然如此,请吧!早一日谈完,顾某也不用在应京碍睿王殿下的眼了。”
他说罢向内厅中走去。萧凤青眸中一冷,丢了酒杯,大步跟了进去。
在小小的内厅中,少了外面的酒肉美色清净许多。顾清鸿坐在当中的案几边,从袖中掏出几张卷轴,几份册子一一摊开。
萧凤青梳洗了下,束发随意扎了,这才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清鸿的一本正经。
“这是顾某拟的条款,睿王殿下请过目。”顾清鸿把册子放在他的面前。
萧凤青斜斜依在椅上,随意看了几眼,伸了手:“有笔么?”
顾清鸿额上青筋一跳,拿了笔递到他的手中。萧凤青看了一眼,忽地又皱眉道:“没有墨了,磨墨呀!”
顾清鸿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拿了墨细细磨了起来。萧凤青撇了他一眼,一边看,一边曼声道:“听说顾相曾经家境贫寒,后来遇见聂司徒的千金聂无双才开始平步青云,一年后金榜题名,被齐国皇帝封为……”
“砰!”地一声,顾清鸿手中的上好的砚台生生被他震成了两半,墨汁流出,蔓延整个桌面。他冷冷看着对面的萧凤青:“睿王殿下想说什么?”
萧凤青这才抬起头来,眼中俱是嘲讽,口气却越发无辜:“没,本王在与顾相闲聊呢。”
顾青鸿定定看了他许久,这才继续磨墨。萧凤青沾了沾墨,以手支颌看着顾清鸿动作自然,忽地又轻轻嗤笑:“没想到本王还有今日让顾相伺候笔墨的荣幸。”
顾清鸿一笑:“顾某已不是齐国相国。只是一介草民,草民给睿王殿下磨墨还是应该的。”
萧凤青哈哈一笑赞道:“能屈能伸,不愧为大丈夫!难怪顾相以前能如此平步青云,短短三年就位列相国之位,本王实在是佩服,佩服!”
他不迭地赞着,顾清鸿脸上的神色却越发铁青,多日不见,萧凤青令人生气的功夫越发如火纯青。他暗暗深吸一口气,不愿与他计较。
萧凤青见他无动于衷,眼波一转,低头看着手中的册子,忽地皱起漂亮的眉:“这些是顾相拟的么?”
“是,是顾某拟的,也是吾皇陛下的意思。”顾清鸿见他终于肯回归正题,心中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萧凤青边看边摇头,拿了毛笔随意涂抹。一条条删了,或说“不可”或说“不通不通!”。他每删一条,顾清鸿脸色就铁青一分。到了最后,萧凤青把手中的册子一丢,丢在顾清鸿面前,似笑非笑地道:“剩下的那几条,本王可以答应,其余的,不能谈!”
顾清鸿慢慢打开自己费了几个昼夜写好的条款,萧凤青随意涂掉条款恰好就是秦国对齐国最重要的边界山脉,要塞,矿藏……
他只觉得心在滴血,许久,他才从册子上抬起头来,眼底蕴着冰冷的怒气,他一字一句地问道:“那睿王殿下怎么样才能谈呢?”
萧凤青闻言哈哈一笑,笑完,他异色的眼中皆是赞赏:“顾相如此聪明,怎么不猜一猜?”
顾清鸿脸色铁青:“睿王殿下请明言。若是睿王殿下不愿谈,顾某直接与你们皇帝陛下商谈两国之事!”
萧凤青笑声停下,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面前淡然斯文的男人,一笑:“也不是不能谈,但是本王要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不卖国,不罔顾伦理,顾某都可以答应!”顾清鸿冷声问道。让他递笔磨墨萧凤青都做出来了,又有什么侮辱他的事,他要逼着他做的?
“本王要你签完这些狗屁东西,彻底滚出应国,再也不要回来!”萧风青眼中掠过深重的戾气:“本王知道皇上有意招你为贤能之才,你不会真的想留在应国吧?”
顾清鸿结结实实怔忪了下,许久,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眼角竟渗出眼泪来,他拭去,半天这才低头恍惚道:“不,我不会留在应国的。”
他抬起头来,目光恢复平静:“睿王殿下可以放心了吧?”
萧凤青看着他磊落坦荡的眸光,这才一笑:“好!可以谈了!”
……
萧凤青与顾清鸿谈分割秦地之事传到宫中已经三四日之后,聂无双默默听了,许久才淡淡叹了一口气。
杨直见她郁郁不欢,安慰道:“娘娘在烦恼什么?”
聂无双苍白一笑:“齐国注定是得不到什么,为何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顾清鸿。杨直沉默一会:“也许,这已是他唯一能寄托的事了。”
聂无双心底微微一痛,是的,她怎么忘了,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前路再凶险,再令人觉得不可能完成,他越是要逆流而上。
她怎么忘了,当初以为他这样的品性是坚忍不拔,现在看来,只替他觉得悲凉。
“娘娘,不要再想了。徒增烦恼而已。”杨直轻声劝道。
聂无双一笑,扶了扶鬓角,看着铜镜中倾城绝艳色的人儿,淡淡道:“是,不想了。替本宫梳洗下,本宫要出去散散。”
杨直连忙召来宫女替她更衣梳洗,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忽地德顺匆匆而来。聂无双见他面上脸色凝重,连忙挥退宫人。
“什么事?”聂无双问道。
德顺连忙躬身上前:“娘娘,不好了!昨儿有一拨不知哪来的人,去了‘永巷’找了个借口,把雅充容狠狠打了一顿!”
“啪嗒”一声,聂无上手中的玉梳掉在了金水砖上,顷刻断成了两截。
“那雅充容现在究竟如何了?”聂无双连忙问道。
“奴婢已经派人给她上了伤药了,但是若是那些人还要闹事,奴婢怕万一护个不周全,雅充容在劫难逃啊!”德顺说道。
“砰”聂无双狠狠拍上妆台,柳眉竖起:“给本宫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故意要为难她?!”
“会不会是……”德顺见她动怒,低声道:“是不是……皇后?”
聂无双立起身来,在殿中飞快地走来走去,她眉头紧锁,苦苦思索。到底是谁这般明目张胆地去“永巷”为难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雅充容?!
杨直在一旁,低声提点:“娘娘可以加派人手守着,奴婢以为应该不是皇后。皇后若是恨雅充容,当初就该赐雅充容死罪,既然已经放过了雅充容就不会画蛇添足去整她。”
聂无双闻言,犹如醍醐灌顶。她冷冷笑了起来:“本宫知道是谁了!好狠的心肠!连雅充容这样无用的妃子也不放过!”
杨直与德顺都好奇地问道:“到底是谁?”
聂无双抬了手,冷笑道:“去,加派人手,好好看着‘永巷’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禀报本宫!”
德顺听了,连忙领命退下。
聂无双眸光冷然地看着窗外葱葱翠色,心中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过来了两日,聂无双正在“永华殿”中喝茶,德顺又匆匆而来,他还未说话,聂无双已冷然站起身来。她刚拜见皇后方回,身上四凤朝阳凤服未来得及换下,头上梳了灵蛇髻,鬓边挽了金丝缠成的金丝凤凰双翼,一举一动,风华中带着无的贵气。
“娘娘,那些人正堵在‘永巷’中。”德顺上前急忙道。
“备肩撵!”聂无双冷冷地道。德顺擦了一把热汗,这才赶紧去准备。
聂无双赶到“永巷”的时候,果然看见一群人正在吵吵闹闹。聂无双冷着脸下了肩撵,一群人这才噤声。
她冷冷扫过闹事的一群人,里面有品级的内侍,一个个看见她来,眼神闪烁。聂无双走了过去,冷笑:“好!好!果然是有出息了!竟然来‘永巷’这边找事了!”
底下的人无人敢接口,纷纷跪下参见。
聂无双看着他们忐忑不安的脸,脸一板,冷喝一声:“给本宫关起院子来!不许放一个人出去!”
她话音刚落,德顺带着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就把院门关了起来。聂无双带来的侍卫也在院子中围了一圈。
聂无双红唇边溢出冷笑,她的笑意看得那些闹事的内侍心底发寒,一个个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
雅充容听到响声,挣扎地走了出来,聂无双看到她的时候,心不由一缩,雅充容长发披散在肩头,她扶着门边,薄薄春衫从手臂滑落,青红斑斓,一片伤痕。
“聂姐姐……”她见聂无双来了,喘息了一下,眼泪滚落:“聂姐姐,你终于来了。”
聂无双紧走几步扶了她。雅充容看着庭院中那一群前两天来闹事的内侍,心有余悸:“他们……”
聂无双扶了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按了按她的手:“今日这群奴才一个都逃不!”
“给本宫狠狠地打!”她冷喝一声。顿时有准备的侍卫纷纷拿下他们,德顺喝道:“皇贵妃娘娘有旨,狠狠地打!”
一旁的内侍拿起板子,狠狠地打下。顿时整个庭院中一片哀嚎。聂无双冷冷看着,神色未动一分。
雅充容惊惧不定地看着眼前地这一切。她颤巍巍地握了聂无双的手:“聂姐姐……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聂无双冷笑:“出什么事?本宫在惩治一群犯上的奴婢,谁能说本宫半句不是!”
她走到那群人跟前,冷笑道:“好好睁眼看着,这位是谁!是二皇子的生母!你们打了她,就是打了二皇子,不要说以后二皇子长大要怎么把你们碎尸万段,就是今日你们能不能出了这个‘永巷’还是两说!”
“贵妃娘娘饶命啊!贵妃娘娘饶命啊!”有人忍不住痛呼喊起来。
“说!是谁让你们来的!”聂无双喝道。
她话音刚落,那群人都纷纷低了头,不敢吭声。
“不说是吧?本宫就看你们要撑到什么时候!”聂无双冷笑道。她转头,对德顺吩咐:“狠狠地打,不拘死活,给本宫问出是谁派他们来的!”
她坐在雅充容身边,唇边带着冷冷地笑意。雅充容看着她,心中一颤,身边的聂无双太过犀利,在她跟前,众生都是脚底的蝼蚁,她根本不屑怜悯这群身不由自己的奴婢们。
也许……也许……这才是她能站在万人之上,而自己只能靠着她的庇护才能苟活的真正缘由吧。雅充容黯然一叹,低了眼。
噼噼啪啪的杖责声响起,众人的哀嚎充斥着耳边,不一会,血腥味弥漫整个破败的小院,聂无双一动不动,只冷眼看着,绝美的容颜,冷得如冰雪的美眸,她分明不是人,是美丽又狠毒的罗刹。
雅充容只觉得呼吸不稳,终于她忍不住踉跄奔入屋中,剧烈地呕吐起来。
聂无双看了她离去的身影一眼,吩咐杨直去照看,这才冷冷回头:“还是不招么?”
那些人已经被打得几乎昏死过去。聂无双看着他们惨淡的脸色,一个个仔细看过,这才笑了起来:“不说?让本宫猜猜,叫你们过来的,可是一个你们得罪不起的人?”
她话音刚落,院门口响起一声怒斥:“都给本宫滚开!”
聂无双仔细听了下,忽地一笑:“原来正主来了!”她命内侍打开门。一抹粉紫色人影闯了进来。
那张精致又惊怒的俏脸,分明是淑妃!
聂无双坐在椅上,冷笑一声:“淑妃姐姐怎么有空来这里散步了?”
淑妃见一地躺着的奴婢,血流遍地,气得手都发抖,她指着聂无双怒道:“贵妃娘娘打他们做什么?”
聂无双秀眉一挑,她走到地上一个昏迷的内侍跟前仔细辨认,这才恍然大悟:“哎,这不就是淑妃姐姐宫里伺候膳食的叫做什么来着的?”
淑妃又气又急,她一个个打量过去,越看心头越是大怒:聂无双一番痛打下去,这些人都被她手下的内侍们打得残了,不能用了!
“你你……聂无双你好狠毒!”淑妃气得口不择言。
聂无双一笑,笑意森冷:“淑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淑妃看到她眼底的寒意,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她连忙收了张狂的样子,几步上前,低声地道:“皇贵妃娘娘借一步说话,可好?”
聂无双压了心中的怒气,与她一起走了出院子,寻了一块僻静之地。
“说吧,淑妃想要说什么,本宫听就是。”聂无双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回。
淑妃微微尴尬,但是她是何等样的人物,立刻又如无其事。她撑起笑脸:“这里一定是有误会的。皇贵妃娘娘可千万要消消气。”
聂无双又笑:“本宫气不气又算得了什么。说起来雅充容也只是本宫一个看得上眼的姐妹,与世无争,死了本宫也就给她一副棺木,送她一程,略尽姐妹之情谊罢了。本宫就不明白了,淑妃派人来整治雅充容恐怕不好吧。”
淑妃一怔,低声道:“其实……臣妾也是听了贵妃娘娘说的,皇子获罪的生母会拖累他的前途,唉……都是臣妾糊涂!”
聂无双心中大恨。她当时与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堵淑妃,顺便看看淑妃会不会把雅充容给弄出“永巷”,但是没想到淑妃竟然是想叉岔了!果然是什么样心肠就会想出什么样的法子!
聂无双冷冷道:“你想要折磨她,让她病死在这‘永巷’中,但是你可想想以后二皇子长大后万一听到了什么,你这含辛茹苦养大他的母妃,到头来可是会被他恨死的!”
“淑妃不会不知道高太后是怎么样一个下场吧?!”
聂无双道:“莫非淑妃想要效仿高太后不成?”
淑妃想起高太后那当胸而过的一剑,不由打了个寒颤,勉强干笑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既然不敢,那善待雅充容才是你的出路。以后二皇子也会感恩你的!”聂无双淡淡道。
淑妃擦了额头的热汗,抬头一笑:“臣妾遵贵妃娘娘之命。早说了何必有这样的误会,是不是?”
聂无双心中一叹,这何尝是个误会,淑妃早就想除去雅充容了,只要雅充o容一死,二皇子就是她真正的孩子。
她冷冷看了一眼淑妃:“那些奴婢,本宫做主把他们废了,小惩大诫。以后不许再来‘永巷’里弄出什么事来。”
“是。”淑妃恢复镇定笑着应道。
聂无双转身回了雅充容的院子,吩咐宫人收拾一下,把杖责的宫人们通通给了银子打发出宫归家。
淑妃在一旁看得心中在滴血,这些可都是她的心腹。都打出了宫等于砍去了她的一条臂膀。
聂无双似感觉到她不甘心的目光,冷冷看了过去。淑妃心中一凛,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此时的聂无双在皇帝心中如日中天,她可没有蠢到为了一些奴婢而得罪了她。
“永巷”的事了结了,聂无双吩咐德顺好好安置雅充容,这才慢慢回到了“永华殿”中。却不想萧凤溟已经在殿中等着。
聂无双微微一惊,以为他知道了她去了“永巷”,不由上前拜下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萧凤溟一笑,扶了她起身;“去了哪了?”
聂无双不敢说假话,含糊说道:“臣妾偷偷去看雅充容,毕竟姐妹一场,而且她还是因为臣妾才受到了在这样的责罚。所以……”
萧凤溟眼底掠过赞赏:“没想到你竟如此念旧。你放心吧,再过些时候,朕就把她放出‘永巷’,那时候皇后的气也该消了。”
聂无双没想到自己说实话竟有如此的好的结果。她心中欢喜,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容。雅充容的事一直是她心头病,现在萧凤溟肯答应放她出“永巷”这岂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一笑:“皇上今日过来是有什么喜事吗?”
萧凤溟神秘一笑,挽了她的手:“随朕去看看一个地方。”
聂无双见他如此神秘,心中欢喜,面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帝妃二人同乘龙撵向向着皇城的南边而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龙撵停住,有宫人撩起帘子,聂无双下了龙撵,抬起头来,不由结结实实怔住。
只见眼前一片繁忙景象,密密麻麻的匠人如织围绕着一片开挖的宽阔土地,在这里,一座高台已经拔地而起,还有不少打石的匠人正在精雕细琢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有匠人的号子响起,苦力们从御河那边远远来一块块石头。
“这……”聂无双隐约猜到了一半,但是亲眼看见这片场景还是令她心中激动难耐。
“这是‘引凤台’!”萧凤溟哈哈一笑,握了她的手向前走去,高台已经建好了一半,他握着她的手一步步登上高台。才刚登到顶上,聂无双就感到风从四面八方猎猎吹了过来。可想而知,等高台彻底建好,那该是怎么样一个会当临绝顶的感觉!
他握了她的手,看着底下的众匠人纷纷跪地。
“无双,朕终于可以为你建一座‘引凤台’了。”他回头对她一笑,朗朗的笑意令她几乎睁不开眼。是刺眼的天光吗?为什么她眼底竟然隐隐有水色。
底下众匠人纷纷山呼海啸一般大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不由依在他的怀中。风吹过,底下匠人由衷的呼声随着风中传来。
是的,他实现承诺了,为她建一座属于她的“引凤台”,这样的宠爱,举世无双!
齐国与应国之间关于如何分割秦地已经有了结果。秦地的西南一角到东南一带的大片山脉归于齐国,这样齐国再无门户之忧,只要好好看守接壤秦地一带的要塞关口,就可以保一世安稳平安。
应国则得到了广袤的秦地,那边是大片的草与高原矿藏,地广人稀,但是若是迁徙了人力加以开拓,物资丰饶,以后可以预见也是富饶之地。两三个月间,萧凤溟一连发了几十道圣旨,任命应国年轻官员前去秦地就任,又任用了几批经过考核的秦人,这样以秦治秦,更是让萧凤溟设想中的仁政大大迈向前一步。
这次两国分割秦地之事是萧凤青与顾清鸿两人。他们在应京中的“云湘楼”中唇枪舌战三天三夜这才谈成,据有送茶水送饭的小厮说起两人激辩的风姿,令人心折。
应京中年轻才子喜“天下第一相”顾清鸿的满腹经文,惊才绝艳,又向往萧凤青的不屑世俗之礼,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风,一时间,前去“云湘楼”中的才子们络绎不绝,顿时涌去“云湘楼”的人数不胜数,生意火爆,喜得那老鸨乐得合不上嘴。
宫外纷纷扰扰,皇城中的日子却是一如既往,文武百官,各司其责,井井有条又肃然凝重。
御书房中,萧凤溟看完手中洋洋洒洒一大篇齐国应两国协议,慢慢合上,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御阶下首那道淡然挺秀的身影。
“顾相辛苦了!”萧凤溟笑道。
顾清鸿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皇帝陛下言重了。顾某身为齐国人,这是应该的。”
萧凤溟看了一旁似笑非笑的萧凤青,笑骂道:“听说五弟少不得为难了顾相。有这等事?你啊,还是改不了那古怪的脾气!”
萧凤青慵懒一笑,随意躬身道:“这事关我大应国的利益,臣弟不得不争,也不得不得罪了顾相,如今皆大欢喜,还望顾相大人不记小人过才是。”
他的眉眼处带着讥讽,但是听他说的话又一本正经,令人想要发作却是找不到任何把柄。
顾清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睿王殿下言重了。”
萧凤溟再仔细看了呈上的国书条款,拿了玉玺,正要印下去,忽地,他抬头看定顾清鸿,郑重问道:“当时朕对顾相说的事情,顾相考虑得如何了?若是朕有顾相襄助,必以国礼待之!”
这样的人才若是放任他回了齐国实在是太可惜了。如今秦地百废待兴,他就需要有这样的人才替他好好打理。顾清鸿此人满腹智计,又是重信守诺之人,若是他真的肯答应留在应国,辅佐他,他一定会委以重任。
顾清鸿没料到萧凤溟当真起了爱才之心,他抬起头来看着萧凤溟手中将落未落下的玉玺,心中一片茫然。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问,这样值得么?呕心沥血为了齐国,如今国难已过,齐国皇帝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鸟尽弓藏。自己为了求仁得仁,甚至还一路跟来应国,周旋在这场谈判之中。
值得么?值得吗?……
还有家仇未明,若是真的留下来,以萧凤溟的为人,他一定会帮他彻查到底。
真的可以么……
一道道疑问的声音落在心间,砸得心湖掀起波澜。他眼中的茫然越发重了。龙案边,萧凤溟的目光殷殷恳切,而一旁,萧凤青妖冶的凤眸中寒光点点,带着威胁。
顾清鸿垂下眼帘,脑海中掠过那一张倾城绝美的脸。胸臆中似有一只冰冷的手在绞痛他的心。
他跪下,拜了再拜,一字一句地道:“草民顾清鸿谢过皇帝陛下厚爱,但是人各有志,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清鸿已经立誓忠于齐国,不敢违背誓言。所谓求仁得仁尚何语,望陛下成全!”
萧凤溟眼中掠过浓浓的失望,一旁萧凤青忽地笑了起来:“顾相的志气令本王佩服,佩服!”
萧凤溟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在协议上印上玉玺,又加了自己的印鉴。这才淡淡道:“既然如此,朕不为难顾相了。”
“在朕心中,顾相依然是‘天下第一相’。”萧凤溟加了一句。
顾清鸿沉默拜下。“天下第一相”又能如何?若是可以他宁可不要这样的虚名。家已亡,国已破。唯一真心相待的妻子也成了血仇陌路。
有内侍把国书递到他的手中。薄薄的几张纸在他手中却是重逾千斤。
他的眼底有一股热流涌过,止也止不住地潸然泪下。
秦国突起犯齐境,不到半个月就攻破了“云凌关”,一路如吹枯拉朽一般攻克齐国重重重兵把守的一十三郡。他临危受命,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与朝臣们商量对策。前线失守,齐国兵败如山倒,国中无人可力挽狂澜,是他自请出战,率一万齐军日夜兼程一路赶到淙江桐州一带,力抗强秦。
多少不眠不休的白天黑夜,多少颠沛流离军心涣散的时刻,多少齐国将士血战力竭倒在他的脚边,用那一双双至死还不闭合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问:“相国大人,我们会不会胜,会不会胜……”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面对秦军铁蹄,腐朽的齐国是否会真的胜,只有一遍遍地昧着良心对所有的人说,会的,我齐国必胜!
万里赴应国求援军、结盟约。多少个阵前谋战局,出奇策,斩敌首。在粮草断绝中寻找生机,在一路进攻退守中,愁肠百结,彻夜难眠……
这一切都过去了……
泪滚落,点点滴滴落在长袖上,灼热得仿佛要融化了袖上的薄薄青衫。御座之上的萧凤溟目光复杂地看着顾清鸿失态地泪如雨下。这是他应得的一切。齐国不但未灭,更是还分得大片秦地。这样的结果是谁都没有想到。
御书房中安静得针落可闻,连一向喜嘲讽人的萧凤青都抿紧了薄唇。他明白这样的心情,那是他攻破秦京城门那瞬间翻涌过心间的狂喜。
这是他顾清鸿的胜利。
……
出了御书房,外面天光耀眼,顾清鸿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地捧了手中的国书,步下高高的汉白玉阶。远远的,有一袭明黄纱帘的肩撵向这边而来。
他顿住脚步,看着纱帘后若隐若现的倩影。肩撵停下,聂无双由宫人扶着下了肩撵。一身紫红色薄纱长裙逶迤拖在她的身后,渐渐展开如凤的尾翼,薄纱上绣了无比精美的凤凰刺绣。宫女内侍环绕四周,小心翼翼地伺候,她的今日已经不同以往,甚至,他在这张脸上认不出半分天禅寺外,十里桃花林中那天真无邪的贵门少女。
她淡淡抬起眼眸,看到顾清鸿之时,微微顿住脚步。
“顾大人别来无恙。”她轻启红唇,似笑非笑的说,明澈的目光转过他手中的国书,加了一句:“顾大人还是得偿所愿了。”
她果然还是这般聪慧。顾清鸿苦笑,躬身施礼:“多谢贵妃娘娘谬赞。”
“顾大人什么时候归国呢?”聂无双慢慢走上前来,秀眉凤目,顾盼间隐隐有上位者的威势,令人无法逼视。
“大概不久便要离开。”顾清鸿不明白她为何要问他这些。
“那本宫就祝顾大人一路顺风,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聂无双笑得轻慢,她说罢,忽然地紧走几步,顾清鸿心中诧异,却见她已经如蝴蝶一般轻快地掠过他的身边,走向那御阶之上萧凤溟。
“臣妾拜见皇上!”婉转柔和的声音,夹着一丝他曾经熟悉的温柔。
他终于别开眼,匆匆离开,不去看她如何笑着依在那万人至尊的帝王身边。
萧凤溟看着他离开,微微叹息:“没想到顾清鸿竟这般坚毅,不肯留在应国。”
聂无双手中微微一颤,方才眼中的讥讽也黯然许多,她沉默不做声。眼角处撇到一抹绛紫挺拔的身影。在御书房的阴影中,萧凤青魔魅的容色似隐似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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