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行 - 戈行(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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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11-04【21】楚元165年年末,长江上游连月阴雨,江水漫堤,荆湖地区十几个县府几日间没入水下,所幸有预兆,疏散也算及时,溺亡之人算不得多,不过,幸存之人却也成了难民。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绝大灾民沿江东去,却因东边州府极力阻拦,相当一部分转而拖家带口逆汉江北上,最远的已到南阳方城。

    难民自古便是各州府头疼的事儿,流民集于异地,不仅扰乱治安,也容易引发民乱,如酿成大规模暴动,后果绝不是地方官所能承担的。

    日高天暖,已是雪融时节,方城县城主街,稀疏几个货摊,零星几个行人。

    一衣衫褴褛少年,怀里抱个陶碗,从岳家酒楼窜出,沿街狂奔,没留意巷口闪出的几个大汉,一头撞到当前一人怀里,紧接着腮帮子狠狠挨了一拳。少年如沙袋扑通倒地,嘴角溢了血,双手仍紧护着怀里陶碗。

    “操!骨头还挺硬!”那人肥头大耳,肚腩鼓鼓,着锦缎长袍,透着福相,更是脸堂润红,话带醉意,话间轻揉着手背。少年地上迷瞪片刻,挣扎起身,反身再跑,却给酒楼追来的伙计堵个正着。

    少年回身看福相哥,面露哀求。

    福相哥上前冲他下腹再狠狠一拳,少年应声再倒,连连干呕,起身正待再逃,大腿又挨了狠狠一棒子,再倒,陶碗始终紧护在胸口,似是藏了什么宝物里面。

    “跑,你接着跑啊!”福相哥手里添了个木棒,空里轻晃着,冲一边递棒伙计点点头。“少爷,让他走吧,别闹得太大,反正也就两盘剩菜。”一老者面色不忍。“那可不行!吴叔,咱们身正不怕影斜,也让大伙儿给咱们评评理,这小子隔三差五过来偷吃,昨儿还害得我差点跑岔气!再说剩菜怎么啦,剩菜可以留着喂猪的么!”伴着嗡嗡一片窃语,四下已黑压压围了一大圈的人,仿是从地缝间长出来的。

    “少爷,算了吧,捞个仗势欺人就不好了。”“吴叔,怎么这么扫兴的!”福相哥皱了眉,似也听了四下议论,转而缓缓张了腿胯:“那就听吴叔的!小子,给爷钻个裆,钻完就放你走,如何?”少年一手护碗,一手着地,刚爬过半个身子,福相哥轻笑着倒退两步。少年再爬,福相哥再退,少年爬的急,他退的急,连声大笑,忽给谁拉了一下,身子一顿,少年趁机急身爬了过去。“站住!这个不算!”福相哥瞅向拉他之人,破口大骂:“老头子,败爷的兴致,是不是想死!”“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哥可以了。”皇甫管家轻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皇甫管家身边青玉怒喝:“这是我们侯府的大管家!”福相哥一愣,瞅了眼他们身后厢车,吴叔俯耳轻道:“少爷,应该是南阳侯。”“南阳侯?”福相哥呆了呆,嗤笑一声,脸露鄙夷:“侯奶奶吧?”咯咯再笑:“有蛋的么,还侯爷?!让你们侯爷出来,脱裤子让本少爷看看,有蛋的话就认他这个侯爷!”福相哥说的极为哄亮,显是说与四下人听的,众人报之哄笑。

    “你!”青玉气结,要上前理论,给皇甫庶拉住。这时厢帘轻的一晃,探出只大手,空里摆了摆,再一句低语,厢车缓缓启了行。

    皇甫庶拉了那偷菜少年,跟着厢车,缓步远了。

    “老头!谁许你把人带走的!”福相哥愣了会儿神,高喊着上前两步。“少爷,别惹事,怎么着也是侯爷的!”老者忙上前拉了他,又冲四下众人高喊:“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了!”“操!我这算是客气的了!”福相哥冲厢车方向轻呸一口:“上次古少爷嘴里把他女人操了几十遍了,躲在轿里屁都不敢放一个!什么侯爷,就个不男不女的废物,早晚给新帝砍了脑袋的货,我呸!”岳家酒楼楼板的吱鸣声里,福相哥一摇三晃上了二楼,进了贵宾阁。

    阁内一俊秀青年合了窗,回身笑道:“岳兄,好气魄!”取了桌上酒杯:“小弟先干为敬!”福相哥岳豪正拿了自己杯子,也是一干:“哪里哪里!古老弟那次才叫气魄!”话间瞅向一八字胡中年男人:“钱叔怎么不干?…来!祝古少爷与侯夫人早日修得同枕眠!”“…”八字胡笑笑,举酒轻轻干了。

    “钱叔,你老担心什么呢,一个废物而已。”“…”钱伯劳轻拂着八字胡,再笑笑。

    娘需要吃点热的,清淡的。”四下瞅了瞅,缓缓又道:“侯爷要在此施粥,你先去把你们村的人招来。”【22】郝知县最近有些烦。

    虽说上任以来,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这次却是接连烦了整整两月,好在无需落红,此时挺着肚腩踱起步来依旧如风。“不要脸啊!人心不古啊!人善被人欺啊!”县衙后室,喃喃声里,郝知县已不知绕着柱子转了有多少圈。

    “哎呀老爷!可再别转了,俺头都晕了乃!”椅上新纳偏房小桃红嗲声嗲气道。

    郝知县充耳未闻,仍是转转喃喃个不休。

    让郝知县心烦的是那如狗皮膏药粘在县里的灾民。

    本以为闭上一只眼,这群恶民便会识相走开,却不料,北面许州府府尹不知脑袋哪根筯抽掉了,竟是不要脸到调府兵公然封了府界,严禁这边灾民入境。更不曾想,这边又出了内贼,本打好招呼谁家也不许接纳灾民,那个古元彬却是公然抗命,引得南边更多灾民闻风北上入县,更可气的姓古的竟蹬鼻子上脸,还要县里为他分担灾民安家费,否则不但不再收留一人,还要把已收的全扔给县里。

    姓古的还放出风,说他如此那般,全是郝知县的责任,使得大批滞留灾民整日围在衙门口请愿,搞得大门也是出不得。

    “刘师爷,你倒是想个法子啊!”郝知县终于停了脚,盯向一瘦高老者,老者皱着眉,半晌才道:“老爷,老朽之见,古家不过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所图无非是侯爷那座荒山…老爷,一座荒山而已,有无铁矿也并没定数,就是让…”“不行!”郝知县唇上小胡子冲天而起:“咱们一分一厘也不出,一步也不能让!上任以来,他古元彬一次次打我的脸,绝不能让他得着好!这次得着了,下次不知要怎样嘚瑟!我要让他明白谁才是这方城的老大!脸面!脸面啊师爷!”赫知县扯了扯腮帮子:“都让人打肿了,你还让我笑脸相迎?!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胖的…”刘师爷心下暗语,沉默片刻缓声道:“那咱们不妨就跟他耗着,静观其变好了。”“可你听听!”郝知县指指衙门方向:“这如何是好?”“嗯…”“走!”郝知县咬牙狠道:“让小陈子把衙役都召集起来,抖擞好精神,过去找那姓古的!摊开了问个明白!”话音刚落,屋外匆匆进来一人:“老爷,古老爷过来了!”衙堂。

    一方眉儒气男子,五十上下,眉朗目俊,灰色长袍衬出一幅匀称身段,也不知年轻时曾迷死过多少大姑娘小寡妇,正大咧咧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水,未待郝知县发问,悠悠道:“郝老爷,古某求个交待!”虽是言称老爷,口气却像在训斥孙子。

    郝知县给呛得片刻无语,压了火气,哈哈两笑:“古当家,何事登门?难道宫家闺女的私生子贵公子打算认了?”古元彬轻哼一声,示示意,一淡眉老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张告示,双手呈与郝知县:“郝老爷,我家老爷为此事而来。”告示内文全是白话,以郝知县口吻写就,大体意思是他身为一县之长,每日目睹灾民惨状,深为不安,实不能再坐之不理,决心以一县之力救众灾民于水火,并特委托南阳侯全权负责赈灾事务,望大家广而告之。

    郝知县匆匆阅完,瞅着告示上那一方大印呆呆良久,转又回身盯向刘师爷,刘师爷忙附耳道:“老爷,这印是假的。”“郝老爷,”古元彬阴阳怪气道:“您这倾全县之力是何意?是打算让全县百姓勒紧了裤带跟着您大仁大义呢,或是打算散尽您全部家财?”郝知县咬着牙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古元彬眼神锥子般盯着他,也不再吭声,大堂一时静若坟墓,只闻郝知县一声重似一声的喘息。沉默里,衙外忽的一阵欢腾,似是晴天里劈了一串响雷,郝知县打了个颤,手一抖,告示飘悠悠落了地,又闻齐刷刷的喊叫:“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郝知县盯着衙门方向,轻声喃喃。

    衙门口。

    原聚集在这里的灾民已全不见了踪影,春风掠过,卷起片片枯叶,盘在空里,打了几旋,悠然落下,积在一人脚下。这人冲郝知县深深一躬,朗声道:“郝老爷所托之事,侯爷正全力办理,特让小的前来传话,以让郝县放心。另外,侯爷说了,身为皇家一员,又受方城父爷说了,便是陪众饥民一同饿死,也不会给郝县添半点麻烦!”“放屁!饿死了不还得老子去收尸!”郝知县心道。

    “郝县、刘师爷,你们也无须多虑,侯爷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其实早与南边皇甫家通过气了,正是得到皇甫大当家的全力支持,侯爷才敢如此。”对视一眼,刘师爷俯耳道:“老爷,既然木已成舟,与咱们也没什么损失…”郝知县脸色已缓,沉吟片刻,冷冷道:“你家侯爷该来县里录名了吧?!”“那边茶水已备好,劳驾郝县有时间去品。”“不!跟侯爷说,我心气儿不顺,走不动路,这次咱们要照章办事,要麻烦侯爷亲自到县里一来!”郝知县咬牙道:“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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