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道之行 - 第十二章:紫烟坊主
突突突,三声巨响,竖瞳睁开。
刹那间,整个天地笼罩在竖瞳发出的金色波纹中。
赤螭黄蟠两条巨龙不愧是陆地上最为凶悍的生灵,经过初期的震惊和畏惧后,约莫判定金色波纹只是虚体,两条巨龙狰狞扑下,同张驰身边回旋环绕的金色涟漪迎头碰撞,双方展开一场交缠厮杀。
墨云翻滚,紫雷轰鸣,天动地摇。
张驰此时已无法视物,一身是血,心境却出奇祥和、天幕中,黄金巨纹与两条巨龙不断绞缠和嘶咬,摇滚扑腾,吼声震天。
天幕下,那金色波纹涟漪化成一条游走的金龙,不停的同两条巨龙游斗,最后化成条形巨剑从一条巨龙口中快速进入后,接着进入另一条巨龙口中。
这种变化只在一息之间,瞬间将两条巨龙贯穿。
赤螭黄蟠化为灰烬,消散于无形。
空中只剩下两枚骊珠,一红一黄,散发璀璨刺眼的光芒。
竖瞳形成的金色波纹如游丝般飞回张驰身边,双手双脚,前胸后背,天灵盖,心脏,从八处隐入张驰身体。
对一切都不知情的张驰呆立在原地,春雷渐弱,黑云散去,半个时辰后,瞎了双眼的张驰按照记忆原路蹒跚返回,两颗游龙骊珠飘浮空中,尾随其后,不离不弃。
张驰并不指望老船夫能够在浩劫中存活,心怀愧疚,来到渡口,意义不大,只是站在柳弃疾孤墓前什么都不去做,并不是张驰的风格,死不怕,但决不允许自己一味等死,要死也要拉一两个垫背的,就是跳进天涯湖,也要从鸭子河游回太阳镇。
站在渡口,波涛汹涌的天涯湖已经恢复平静,水面如镜,再无三丈多高的巨浪,天涯湖从未有过如此涛天巨浪,真是忒奇怪了。
没有了渡船,张驰不知如何回太阳镇,况且双目无法视物,以紫烟坊一贯的精明势利,即便回去,一顿毒打是在所难免的。
张驰黯然神伤,并不知道渡口的确没有老船夫和渡船,却有一艘堪称雄伟的白龙楼船,船上那名镇口惊鸿一瞥的华服美妇正凝视他,眼神古怪,美妇身边站着那位白发马夫,瞧着渡口沾染一身鲜血的张驰,经历沧桑的他破天荒有了一股畏惧,一时道心不稳,不可抑制。
美妇缓缓走下龙船,走到张驰跟前,竟要比他要高出小半个脑袋。
有所察觉的张驰仰头问道:“是谁?”
美妇瞥了一眼张驰头顶漂浮着的两颗价值连城的骊珠,嫣然笑道:“妾身神州欧阳氏,在太阳镇经营紫烟坊二十年。”
张驰表情愕然,三分惊奇六分谦卑,还夹杂一分怀疑,天衣无缝。
心神急转,却是想着前几柱香时间天涯湖几乎翻了个底,恐怕没谁能够劫后余生,这位自称紫烟坊女主子的欧阳氏,是仙人还是妖怪?
紫烟坊的女当家,即益州最大的老鸨,的确是神州欧阳氏,与二三等青楼勾栏不同,紫烟坊的寻常老鸨无须亲自上阵,应酬口味偏重喜欢少妇的嫖客,即使坊内二线红牌清吟吴月娘便极有架子,更别提敢把益州丘八们拦在门外的花魁了,理所当然,调教出花魁和众多红牌的欧阳氏,架子只会更大。
退一万步说,眼前女子真是他所在紫烟坊的主宰,她来状元墓前,是因为与那位勾栏状元柳弃疾有露水姻缘,还是其它原因?
瞧着张驰不露痕迹微微弯下腰,一副自然而然的下人姿态。高挑美妇嘴角轻轻勾了勾,这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这种作态,可与刚才因他而起的天地异象完全不符。
华贵美妇柔声道:“小啊良,送你一份见面礼。”
她伸出一只纤手,以玄妙手法将两颗充满灵气的骊珠牵引入陈青牛惨不忍睹的眼眶。
不知为何,张驰毫无感觉,懵懂未知。
美妇笑道:“如此一来,张驰你就真是匹夫怀璧了,下次别再偷溜出紫烟坊,倒时不是扣工钱挨鞭子那样惬意。”
知趣的张驰赶紧恭敬道:“谢坊主十六年养育栽培大恩。”
他心中暗喜,听这位夫人言语透露出来的含义,她暂时并没有卸磨杀驴的念头。
美妇微微一笑,不以为然,柔声道:“随我上船,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张驰确认了她的身份,美妇自然不需要以妾身自称,那样只会让这只小小井底之蛙心生无谓的戒心和揣测。
张驰跟着她的轻碎婉约步伐,美妇停顿了一下,牵起他的手,将他领上龙船。张驰握着那只柔若无骨的柔荑,肤如凝脂,他不敢逾越,只是轻巧握着,还是可以感受一种抚摸羊脂美玉般的暖意。
不管是淑媛仕女,还是勾栏女性,都是一白遮百丑,张驰心想有这种肌肤的女性,一定肤白,至于貌美与否,却不敢过多遐想,毕竟这只纤手的主人,是紫烟坊的主人,不可一世的当红清吟吴月娘见着她,也会如履薄冰。
缓缓登上楼船,张驰被带入一间温暖舒适的房间,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十足的正襟危坐。
张驰在紫烟坊内十多年伺候过的权贵老爷,大多喜怒无常,恩罚反复,喜欢不让人轻易猜透心思,面善而腹黑,所以面对坐在不远处还能闻到一股独特幽香的坊主,张驰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执掌紫烟坊近下人生杀大权的女人柔声道:“张青云,你有想问的吗?”
张驰酝酿措辞。
她却不是耐心好的女人,换了一个问题,道:“你可看到发生了什么?”
张驰谨慎回答道:“只在状元墓前听到春雷阵阵,然后便无端瞎了眼。”
张驰只能牵强解释为“无端”,不敢瞎扯,说是跌倒了被荆棘刺瞎,类似这种理由,张驰自己都觉得荒谬,当然不敢在手腕强硬心思敏捷的坊主面前卖弄。
最当得徐娘半老四个字的雍容美妇笑了笑,没有深究,坐在紫檀椅上,望向窗外的天涯湖,眼神迷离。
天底下哪有紫色的春雷。
张驰安静等待下文。
美妇回神后望着一身血迹的目盲少年,冷冷淡淡道:“张青云,你十六年前被人丢在紫烟坊门口,被你乳娘收养,五岁再度孑然一身,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李三,李三小小年纪,便有志向野心,想要吸引掌班注意,你便给他出主意,紫烟坊这些年一直口碑不错的活烫鹅掌,驴肉火烧几种花样,都是你替李三出的主意。七岁,你将辱骂你的杂役汪驴刺死在马厩,九岁,将曾恩将仇报亏欠过你乳娘的婢女小兰活活勒死,十二岁,终于找准机会,在给清伶李香君的汞液药汁上动了手脚,将其毒死。你乳娘坟被刨空后,寻不到半根尸骨,便偷偷跑去替她挖了一座衣冠冢,十指鲜血,回到坊内,被抓到,挨了三十鞭子,这十年时间,你费尽心思去搜集一些太阳镇宋家的消息,伺机报复,还有前几天的吴月娘。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你要报复的对象就是京城的梁中书。”
张驰额头冷汗,桌下双手紧握,咬着嘴唇,尽量保持不动声色。
中五境武夫田大膀说过一句很玄乎的话,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招式,唯有不动,才能不败。张驰细细咀嚼后,就成了自己的东西,得出一个很有实效的结论:敌不动,不能一击毙命,我就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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