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道之行 - 第十三章:花魁诗诗
张驰凝心静气,随时准备应对雷霆一击。
谁都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的张驰现在还活着,而那个总喜欢骂他杂种强壮汉汪驴却死了,在婢女小兰脖子上留下一条残忍的紫痕,甚至拥有众多婢女杂役的当红清伶吴月娘,也香消玉碎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手中。
美妇柔声道:“揭穿你的底细后,假如我不是紫烟坊的坊主,是你不知深浅的人物,张青云,你是不是也想让我死?”
嗓音比紫烟坊所有清吟歌姬还要天籁的美妇言谈轻柔和蔼,听在张驰耳中,异常冰冷,遍体生寒,他低下头,道:“夫人,我只是个奴仆,只想吃饱穿暖。”
她问道:“我问你,张驰。假如你能够走进宋家大院,能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你会怎么去做?”
张驰毫不犹豫回答:“杀光。”
身份神秘的欧阳夫人像是听到最有意思的话语,笑得花枝乱颤,可惜张驰无法见到这种益州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风情,她盯着眼前少年那张俊雅的脸孔,轻轻道:“三日后,我给你这个机会,到时候别手脚发软。”
张驰一挑眉头,“为什么不是今日?”
挑眉头这个动作,是刚他从京城梁姓锦衣纨绔那里学来的,惟妙惟肖。
她笑而不语。
龙船缓缓驶入太阳镇外的鸭子河。
张驰跟着欧阳夫人,连同那古怪马夫,三人一起下了船,从不轻易露面的欧阳夫人牵着张驰坐进奢华马车,车厢铺有数张完整白貂皮拼接的华丽地毯,松软旖旎,角落有香炉,熏香缭缭,还有一叠孤本书籍,张驰一身不合时宜的腥味血液,一踏入车厢,就将价值不菲的白貂地毯染红一片,略显拘谨地坐在角落,丰满美妇欧阳夫人丝毫不心疼名贵貂皮,道:“回了紫烟坊,等养好身体,你就去紫烟小筑,照顾一名清伶。”
张驰点点头。
并没有多嘴询问一个瞎子如何去照顾别人。
一个六岁便孤苦伶仃自力更生的人,瞎了眼,同样自信能做好很多事情,何况除了一类私宅小院,他已经做到闭着眼睛就可以走下整座紫烟坊的地步。
夜幕中,欧阳夫人由紫烟坊后门进入庭院,在僻静处,把张驰放下来,掀开窗帘,看着走路并无障碍的少年背影,她若有所思。
脸部表情千年僵硬的白发马夫轻声问道:“夫人,为什么要三日后才再带他去宋府?”
欧阳夫人放下帘子,笑道:“枭雄心机,不是匹夫之勇,匹夫一怒,兴许当场便可拔剑杀人,可若让他缓一下,未必就能一直保持杀人的血性,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就是想看一下这个孩子三日后能否依旧坚决,这一次,他要杀的不是一人两人,更不是死了无人问津的杂役婢女,更加考验他的心性。”
一头白发的马夫依旧面目呆板,问道:“夫人已经决定栽培张青云?”
风韵犹胜豆蔻少女的欧阳夫人慵懒靠在鹅绒锦绣垫子上,笑道:“子胥,你说这孩子能爬到什么位置?”
马夫摇头道:“小奴不敢妄猜。”
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紫雷天劫,天眼神剑,可真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绚烂画面啊。”
张驰选择一条冷僻小道迂回走向柴房。
瞎了眼,却像开了窍。
天地豁然间开阔了。
太阳镇依旧热闹,茶楼酒坊里到处都在谈论春雷爆炸,天涯湖肆虐的话题,说书先生们更是唾沫四溅,有说是天涯湖底潜伏着一条黑龙,法力无穷,与司职斩妖除魔的仙人战了一场,所以才有阵阵春雷;或云柳状元当年死得冤枉,并非醉死小舟,而是被歹人所害,死后化为河神,卷起大浪向世人示冤。
众人议论纷纷,沸沸扬扬,太阳镇眼皮底下,一夜之间来了许多道袍方士、云游和尚,甚至都帝国无双猛将兵家韩当阳都亲临太阳镇,一时间,暗流涌动。
张驰福祸参半,祸是瞎眼目盲,福是接触到紫烟坊的“太上皇”欧阳夫人,得以进入紫烟小筑。二领管当晚就送来两套崭新衣裳,小厮还是小厮,却不需端茶送水跑腿,被告知紫烟小筑当差,薪酬也翻了一番,二领管声调明显亲热许多,再就是张驰像是目盲后彻底断了病根,再没有子时的煎熬。
张驰清晨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惊喜发现睁开眼睛后,竟有模糊的视线,似乎是恢复视力的迹象,敛了敛心神,穿上合身衣物,练了一些蹩脚把式,去厨房拣选鱼鳔肠衣,却被蹲守在那的掌班告知这活儿有人接了,张驰依稀看见那趾高气昂惯了的掌班刘勇似乎与自己说话,也带上了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谄媚。
掌班带着他去紫烟小筑领差,半认真半玩笑说张老弟以后发达了,别忘了自家兄弟。张驰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道还需刘大掌班提携才是。
简朴雅致的紫烟小筑是比起紫烟坊其它大宅私院,顶多算不寒碜,可任何一名紫烟坊讨口饭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栋院子只给未来的紫烟坊花魁准备,当年还是一名豆蔻伶官的“校书神女”鱼圆圆就是从这里走出去,一路风光,地位扶摇直上,没有合适的清倌伶人,紫烟小筑宁肯空着,也不随便塞进庸脂俗粉,体态玲珑肤香如玉的“校书神女”成为花魁后,紫烟小筑便空置了好几年。
可在昨天,紫烟小筑迎来了新主子。
据说是从秦淮河来的小伶儿,叫李诗诗。
心性灵动的人总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能进人手份额稀缺的紫烟小筑当差的下人,等主子一步登天后,自然鸡犬升天,得知张驰踩狗屎后,狗眼如掌班刘勇也不敢再看低一直碌碌无为的张家小啊良。
张驰进了院子,一丛茂密紫竹,一张刻有棋盘的石桌,放着两盒益州最着名的鸳鸯棋子,同为和田玉,却有黑白两种。几条古拙藤椅,角落放着一只巨大青瓷鱼缸,里头养着数十尾锦鲤。
张驰视线模糊,也不敢左右乱看,一位很面生的高大嬷嬷给他叮嘱着他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张驰这才知道整栋院子除了那位幸运清伶,就只有他和嬷嬷两名仆人。平时没事他只需要站在院子里,清伶憩息的二层小楼是禁地雷池,决不可踏入。
这清伶李诗诗从不下楼。
总在窗口抚琴,第一日抚了大周王朝出名的《燕王破阵乐》,琴音粗狂,琴音中含万千杀机,听得张驰心惊胆跳。
第二日音韵婉转,有如小桥流水,听得张驰如痴如醉。
第三日,琴音中既有军阵撕杀,又有送别亲人的哀伤,一会如高山流水,一会如二泉映月。
张驰不仅感叹,都已经到了紫烟坊,做的就是侍候男人的活计,还有装什么清高,最终不过是男人跨下玩物。
张驰正想着心事,不想琴音突变,丝丝琴音如飞剑般向他袭来,令他无法躲避,无数短剑琴丝如锦鲤般,在他身旁聚集。
少年呆立在院内,毫无所觉,口中不断的喃喃自语。
游剑在张驰身形外半寸处竟无法前进,瞬间消散于无形。
二楼上传来娇喝声:“大胆奴才,竟敢对我不敬!”
张驰一想就纳了闷了,这么小心这妮子竟能听见,还是江湖人口中的这妮子会唇语。
“诗诗姑娘误会了,我是夸姑娘琴声太美了,赶明儿个我亲自做几只缠丝兔为姑娘陪罪。”
良久,才有冰冷的回声:“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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