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阉枭 - 第一章

    天周兴业四年七月初八，高宗文皇帝临幸紫椒殿德妃处。是夜，高宗梦魇，醒后满身冷汗，德妃惊，问高宗何故，高宗自言梦见一只紫斑纹猛虎，咬住御马后腿，正情急间，又有一只大青蛇将自己缠住。高宗素来贤明，担忧天子梦魇，于社稷不利，急召内阁大臣商议，首辅赵平嶂称：“此乃上天托梦警告陛下，现西北大旱，当是祭祀天地之时。”高宗遂下诏祭祀。八月初八，高宗登临天坛，祭祀天地祖宗。翌日，天官上书，于南斗星边，出现客星，兼有彗星横天，为大灾之兆，恐有易主之危。高宗大惊，下诏罢免首辅赵平嶂，又改元祺祥。

    其时有大臣上书，奏陈北方都蛮巴尔扈特部在互市中犯上之事。太祖皇帝时，巴尔扈特部乃是都蛮王族，与天周连年交战，使天周生灵涂炭。高祖皇帝即位后，便和都蛮在两狼山议和，约盟每逢天周大皇帝改元，便遣一名贵族公主携带印玺嫁给都蛮大汗巴尔扈特王，都蛮大汗遂向天周皇帝称臣。而今时过境迁，巴尔扈特部早已衰落，都蛮也处在四分五裂的状况下。

    退朝后，高宗皇帝与诸内阁大臣谈及此事，阁臣李涟称：“巴尔扈特虽然衰落已久，但现在的巴尔扈特王巨日和能征惯战，又有八个王子辅佐，称霸都蛮诸部，近有天象异变，犯上之事不可不察，臣以为可用改元和亲的旧例，遣一害麻风病的宫女嫁给巨日和，并派一精干朝臣监视，一年后，巴尔扈特王必死，倘若一年后巨日和不死，便可以违反盟约为由征讨都蛮。”高宗皇帝大喜，令内阁依此计谋下诏。祺祥二年，巴尔扈特王巨日和去世，由其二王子图木信继位为王。

    祺祥二十八年，高宗皇帝驾崩，太子李景即位，改元裕佑。天下太平，四方无事，百姓安居乐业，正是农夫不知荒年之辛，商贾不言路险之苦，士人不谈国运之艰。

    这裕佑皇帝是高宗晚年所生，即位时年仅十四岁，正是主少国疑。因此，高宗皇帝驾崩前，特命内阁大臣李涟为首辅统领朝臣兼任太师教谕皇上，又命心腹太监赵贤为掌印太监，共同辅佐皇帝，正可谓用心良苦。然而王朝兴废，天道轮回。这裕佑皇帝自小生在富贵温柔乡里，深受宠爱，完全是个浮浪子弟，终日和诸王子弟厮混，又有其母马太后庇护，李涟赵贤纵然有天大能耐，也不敢在太后面前犯上造次，一国朝政的重担全部压在了两个辅政大臣肩上。

    裕佑二年五月，皇上和楚王世子李炎，齐王世子李宣在瑶台宫饮酒，皇上突然兴起，驾临御马监校场骑马狂奔。大太监赵贤听闻后急忙带领诸秉笔太监前往御马监劝皇上移驾，皇上发怒，下令杖责赵贤等六位司礼监太监。御马监管事太监见事不妙，急忙赴文宣阁寻李涟等诸内阁大臣，李涟大怒，遂前往御马监校场。

    皇上见到李涟到了，翻身下马，作揖道：“朕不知相国到来，请相国见谅。”李涟下拜道：“皇上年纪见长，臣本不当言，然而臣即受先帝托孤之重，当劝陛下以龙体为重，今皇上酒后乱性，杖责重臣，难道忘了先帝之教诲？”皇帝吓得汗流浃背，一言不发。李涟又道：“皇上即受天命，当以社稷为重，再不可行此荒唐之事！”

    翌日早朝，李涟及五位阁臣上书，要求皇上下罪己诏反省此事。皇帝将此事告知马太后，马太后痛骂：“李涟欺我母子太甚！”便召自己的兄长成国公马显入宫商议此事。成国公和马太后谈论此事，成国公道：“李涟不过给是个吃俸禄给皇家办事的，当今圣上已经成年，李涟还敢如此忤逆，只要皇上一封诏书，便叫他李涟回乡养老。”当天成国公和太后谈论甚切，至晚方归。

    三天后，李涟入宫面见皇上，行至文宣阁，见内宫太监宣旨，要他移步御龙殿面圣。御龙殿是内宫连接外宫的所在，皇上未成年时，内阁及司礼监常在此处同太后议事，因此李涟并不生疑，遂缓步前往御龙殿。

    行至御龙殿，只见皇上身着金丝盘龙便袍端坐在黄花梨雕龙椅上，身旁侍立着大太监赵贤，皇上身后一幕蚕丝绿珠帘后，有一位着素花黑袍的中年贵妇，此人正是马太后。此时有个粗犷的声音劈脸喝到:“大胆李涟，你可知罪？”李涟定睛一看，此人身穿红云麒麟蟒袍，留一把圈脸长须，原来是成国公马显。李涟面对皇上拜了三拜，起身反问成国公:“李涟有何罪？”

    马显勃然大怒，起身指着李涟道:“你不过是皇家雇来的账房先生，怎么敢犯上作乱，忤逆圣上！”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我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忧叹，岂敢有半分怠慢？”李涟又对皇上作揖道：“况谏行言听，膏泽于下民，此乃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圣上岂会不明？”

    “你，你竟敢”马显气的瘫坐在椅子上，“你竟敢顶撞皇亲国戚，他竟敢顶撞皇亲国戚！”

    李涟怒喝到：“你不过是先帝亲军的一介军曹，世受皇恩，今日怎能说出这等话来，有负先帝之明？”李涟顿了顿又道：“先帝皇恩浩荡，你才有今日锦衣玉食，岂能不尽心竭力，但你反而羞辱辅政大臣，若先帝有知，岂不垂泪，你百年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李相国！”只见赵贤面露惶恐，急切地向李涟喊道。

    李涟恍然大悟，慌忙下拜。原来，他这一番话，已经有含沙影射，中伤太后之嫌。

    这时，内宫太监从幕帘后递出一份诏书来，放在皇上面前的几案上，皇上和赵贤同看了，赵贤一言不发，良久，移步至皇上案前下拜道：“恭请皇上圣心独裁。”众人皆下拜。皇上沉默良久，回身向幕帘后看去，身后只有空空的一张雕花仪凤椅，太后已经移驾回宫去了。

    皇上看着诏书又思索片刻，说道：“赵贤，取朕印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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