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庄司同人)[日系推理·岛田庄司][御石]caged/囚 - 分卷阅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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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手洗没有回答,但是左手扶正了琴身,右手挥起了弓,试着拉了几个小节,接着便拉了一段很长的旋律。

    我不太懂这一类的乐器,但是大提琴的声音远比小提琴更为低沉与凄凉。也许御手洗拉得并不怎么样,但是那一刻我似乎觉得他举起的琴弓直接拉过我的胸膛,摩擦着每一根神经。那一束神经的末梢就握在他左手上,长手指按压着,拨动着,配合着右手撕扯的动作,神经绷断的瞬间爆发出华丽的泛音。那一刻我几乎发了疯,想要捂住耳朵大叫不要再拉下去了。

    仅仅过了这一秒,音乐停了。御手洗把头仰起来,下巴支在琴头的顶端。从这个角度我看不见他的眼睛是否睁开着,我只能看到他下巴的弧线像一张绷到极限的弓,上面蒙着薄薄的青白色皮肤,微微向里凹陷进去。我感觉到莫大的恐慌,同时又因为音乐的戛然而止稍稍有所安慰。

    “那是什么曲子,御手洗?”我还是问了。那曲子其实很熟悉,我应该听过,不是什么古典曲目,或许是电台里听来的。

    ≈ap;allica 。”御手洗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啊,没错,我想起来了,这是一首大热的单曲,虽然我很少听重型音乐,但tallica这个名字我还是知道的,这首歌的名字我也知道。即使听不懂英文,我也还记得那个阴沉的男低音不断重复的主题旋律。

    so i dub thee unfiven

    吾赐名于汝:罪无可恕。

    注:石冈和己在日记本上这一页的背面抄下了the unfiven的整首歌词,手写的英语很不连贯,但并没有附上日文翻译。

    第十三章

    平成三年十二月,东京都武藏野邮政局,退件原因:收信人不存在

    长泽雪枝 样

    小雪,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收到这封信,其实潜意识里我相信你收不到,所以我才有勇气提笔,有勇气在信封上贴邮票,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是否会有勇气把它投入邮筒。

    这更像是写给困在这个躯壳里的我自己的一封信,但如果你看到了,我并不在意。你是唯一一个我愿意与之分享内心的人,即使我总是忍不住在最后关头转过身去。因为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转身,你会的,不是吗?你会握住我的手,把紧攥的手指一根一根分开,然后用掌心贴着我的掌心。我的掌心很烫,你的很凉。你会对我说“说吧”,不会比一根羽毛更轻的呼吸声,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魔力的咒语,于是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像春天刚解冻的泉水,携着冲碎的冰块歌唱着,贴上干涸的土地胸膛上每一道缝隙。

    如果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对吗?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我不记得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虽然人们常说,每一段感情回想的时候,往往只剩结局和起头,但是连起头都已经在我脑海中模糊了,我几乎相信我们从襁褓中就认识彼此。我一定是花费了一生的时间去注视你的脸,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实际上,我记得。我记得那一天我带着极端沮丧的心情回家,推开门却看到阳光中你的脸,柔软的栗色卷发像融化的琥珀精心流淌成一只微微发光的相框,里面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容颜。你手里提着一架小提琴,微笑着,眼神落在你和我之间的什么地方,如同期待我向你走得更近一些。我突然希望自己是那一架小提琴,让你白`皙的下巴轻轻靠在我的身上。

    我说这一切,不是想要挽回你的心。你的心从来不需要挽回,它就在这里,在我心里。请告诉我它就在我心里好吗?我突然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信心,迫切地需要你甜美的誓言来验证。

    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许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你说你不能理解我,是的,我也不能理解自己。既然我们对彼此都是这么重要,为什么我不能和你远走高飞,离开这和你相比都不重要的一切呢?我只知道我生活在一个笼子里,有人把我关了起来,把我当作私有财产,蒙上我的眼睛然后指给我一条路。久而久之我惧怕需要用眼睛去看的未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只敢看着你,只能看着你,而你将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呢?

    请不要怀疑,我愿意跟你走,我愿意从一个笼子出来然后进到另一个笼子里去,因为这就是我的人生。我曾经努力过了,上帝啊,我曾经努力过了,我曾经试图打破身边的一切,但是那时候我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我发现束缚着我的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它像天使一样美,也像天使一样坚决。它有着我永远无法企及的熠熠光辉,当我伸手去推它的时候,它却黯淡下来,就好像一只天鹅,会因为伤心而扯掉自己的羽毛。我看到天鹅的血了,是真的,天鹅在死去。

    真糟糕,我已经表达不清自己的意思了。我常常会是这样的,我一定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更笨拙,更茫然失措,所以,我一定也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更需要你。可是你知道我们中间隔着什么,我们都知道,而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我父亲。他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

    你总是对我说我父亲的事。我知道他非常的了不起,认识他的每一个人都这么说,但是你和我,都知道他的另一面。我深深地苦恼,因为我嫉妒他,他却用最大的努力来爱我。但是没有用的,只要他不让我们在一起,他就是我们中间的障碍。障碍永远是障碍,无论它是否高过埃菲尔铁塔,还是壮丽辉煌过凡尔赛宫,我将不得不面对它。你知道,多么美妙的建筑最终都将风化成坍塌的瓦砾,正如多么伟大的人最终也是一抔黄土。在面临绝境时,每个男人都有参孙的力量,我正在努力呼唤自己的力量。

    可是太晚了,我不想承认这一切都太晚了,因为我还存着一线希望,那一线希望就是你爱我。即使你离开,即使你选择遗忘,我只要清楚明白地知道你曾经是爱我的,我就仍然有一线生机。每一天晚上,我都抱着你留下的小提琴入睡,仿佛那是我灵魂的一块碎片,我绝望地想要把它嵌进胸口。直到有一天我猛然发觉,生机是不存在的;正因为你爱我,所以生机是不存在的。

    所有我说过和没有说过的话,做过和没有做过的事,导向了这个悲剧的终局。如果我说出那些没有说过的话,做出那些没有做过的事,而不是说出那些说过的话做出那些做过的事,我们就会有美好的现在和未来吗?不,不是的。如果我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自由而健康的人,像你一样,那么你还会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吗?

    你爱我,爱一个孱弱的,优柔的,住在笼子里的我。我努力地与隔断我们的栏杆搏斗,从你的眼睛里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这就是爱情的全部意义。我不知道你期待过什么,是否想过从笼子里救出来的跛足小猫会长成老虎?不会的,小猫永远都只是小猫,如果我必须一次一次让你失望下去,我宁愿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换句话说,我从笼子里出来的那一刻,就是丧钟敲响之时。我甚至已经听到它奏响的第一个乐章。在这首叙事诗里,我们竭尽全力背道而驰,像两个拉着橡皮筋的人,越用力就离对方越远。

    那么至少,你先放手了,先放手的人不会疼的。

    我很疼,非常疼。我觉得我的人生是一场很大的笑话,无论我爱还是不爱,努力还是不努力,抗争还是不抗争,我都终将失去所有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它们属于把这一切强加给我的人。

    我想把这些还给他们,我是真的很想这么做。

    你会惊讶吗?我以前从来没有和你谈论过死亡的话题,无论我多么憎恨自己和周围的一切桎梏。因为我留恋着虚幻的生机,就像你留恋着虚幻的我。

    但是现在看起来,死亡似乎要更迷人一些。当你放开我的时候,我也该放开这生机了吧。

    无论如何,请不要为我流泪。写到这里,我已经必须承认,我之所以写下这些,不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你收不到这封信,而是潜意识里相信,即使你收到了,我也不可能再看到你的回信。

    你看,我始终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加贺辰己

    第十四章

    平成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岩见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石冈看完了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三张信纸,讶异地抬头发问。此时御手洗刚刚从客厅里打电话回来,走到楼梯的半中间。听到石冈的问话,他继续不紧不慢地上着楼梯,但是脚步不及往日轻松。

    当御手洗走进房间的时候,石冈仍然在翻来覆去地研究那三张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三张纸,以及装着它们的信封,是御手洗和石冈今天早晨在翻阅加贺辰己的摄影册时,从粘在一起的两页中间发现的。

    “很明显嘛,这是一封被退回来的信。”御手洗指着信封上邮局的章,“大概加贺辰己寄出这封信的时候,这个叫——”御手洗探头又看了一眼信的第一行,“长泽雪枝的女人,已经像他在信中所说的那样,远走高飞了。”

    “不,我是说这个,”石冈指着信的末尾,“这是什么意思?加贺辰己自杀了?”

    “自杀未遂。”御手洗带着责难的表情更正道,“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不过两年前,他确实企图自杀,但是被及时发现而没有成功。”

    御手洗在靠门边的床上坐下来,脸色看起来很困扰:“我刚才打电话确认了。我先打给东京的乐器店老板,问到加贺一家在东京时的地址,然后查到邻居的电话打去询问。我觉得如果是家庭内部的事情,去学校里问不如问邻居来得有效。”

    “邻居说了什么?”

    “其实那位邻居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况。自杀这件事确实有过,好像是在车里吃了安眠药以后把排气管的废气用塑胶管接到车子里,不是很有新意的做法。因为车库和另一家相邻所以被发现了。这件事好像并没有惊动警方,也是因为发现得早吧,很快就抢救过来了。大概是作为事故处理的,加贺教授任职的大学那边好像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大部分邻居是因为看到有急救人员进出才知道的。”

    “急救人员在家里进出?这么说他是在自家的车库里自杀的?”

    “是的。他还真是个到死都要呆在笼子里的人呢。”御手洗发表了这句不太恰当的感慨以后继续沉声说道,“这件事好像对加贺教授打击很大。儿子因为恋爱被自己反对而走上绝路,这对任何一个家长来说恐怕都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加上这件事渐渐在邻里间有了各种传闻,他是个非常顾忌面子的人……”

    “所以他干脆举家迁离东京?”

    “嗯。”御手洗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石冈不太有把握地问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动机啊!”石冈挥动着手中的信纸,“如果之前的猜测还不够明确,这里可是白纸黑字的动机啊!‘障碍’——他就是这么描述自己父亲的,不是吗?因为父亲的阻挠所以他不能够跟心爱的人结婚,为此他选择了自杀,却又没有成功。那么他会放弃自杀的冲动,转而对父亲恨之入骨,想要除之而后快,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是可以这么说。但是这封信……我总觉得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不协调?”石冈仔细审视着纸上密密的小字。加贺辰己的字不算漂亮,但非常整齐,每个字都微微倾斜但是整体排列得像用尺子量过一般。

    “大概不需要我提醒你也应该发现,这封信有几处明显的逻辑问题,”御手洗瞟了仍旧在发愣的石冈一眼,“还是说这情书的文笔太动人,把你征服了?”

    “如果说是对事实描述有所出入,我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是一封情书。但是逻辑上我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啊?这个叫小雪的女人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回忆了自己对她一见钟情的经过,父亲对他们的阻挠以及他的抗争意识,最后似乎是因为他的抗争太无力,或者来得太晚,这个女人选择了离开,但是他仍然深信她爱他,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逻辑就是一加一等于二,那没有什么不对,” 御手洗尖锐地说,“起点和终点正确并不代表过程正确。不,应该这么说,如果过程正确则起点和终点都正确;如果过程错误而起点和终点竟然正确,那就一定有问题。这封信像你所说的一样,大致上是合理的,而且我觉得它在对事实的描述上并无出入,甚至包含了一些有意义的新信息,”御手洗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等石冈记住这句话,“但是它看起来像是国中生解的数学题,在好几个步骤上蒙混过关,直接写出了猜想的结论,像是x=0什么的,反正多数题目的答案都是那样。”

    提到数学,石冈觉得很头疼,但是不会做的题目统统答零这种经验唤起了他的回忆,所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不说其他,最明显的是这里——”御手洗接过石冈手里的信纸,“这里写着‘天鹅在死去’。你不觉得很突兀吗?”

    “的确这么觉得,但是结合他前面的描述,倒也不至于说不通。”

    “关键就是前面的描述,他先写到自己努力想挣脱束缚,从他提到上帝这里,可以想像到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努力,然后他突然发现‘束缚着我的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他一抗争,流血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只天鹅’。如果这封信就写到这里,那么这位小雪女士会怎样去理解呢?他放弃了抗争,因为天鹅在死去。

    “但是他马上用一种蒙混过关的手法,说自己很笨拙,表达不清,然后话题就转向了他父亲。他把父亲视为分开二人的障碍,并下决心要除掉这种障碍。顺便说一句,这里还有一个很有趣的提法,‘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大概他父亲对这位女士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威胁或者收买?

    “然后他开始再一次提到自己面临绝境,必须抗争,可是一切都做得太晚了。为什么他会前后两次提到同一个问题,而两次的态度又完全不同呢?第一次,束缚着他的是天鹅那样美好而有生命的东西,第二次则是巴黎铁塔或者凡尔赛宫那样的建筑物。第一次他放弃,第二次却要唤起‘参孙的力量’来推翻它。这样的逻辑难道是通顺的吗?”

    石冈把手插在口袋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带着不甘心的表情望着御手洗,等他说下去。

    “不行,”御手洗烦躁地翻动着手上的信纸,“我觉得这封信里面有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很多的信息,但是我解读不出来。除非我的思路完全错误,否则它不应该这么难懂。我现在不能肯定,究竟是我们的视角不对,还是里面有很多东西被刻意忽略了,甚至说,写出来的内容里其实有一部分是精心设置的谎言?”

    “谎言?他为什么要编造自己的处境?如果这是一封绝命书的话——”

    “正是。如果这是一封绝命书,他为什么要撒谎?已经没有撒谎的价值了,除非他他要骗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也许这个叫小雪的女人根本就不爱他,所以他在知道对方收不到这封信的情况下写了一堆欺骗自己的话,想要抱着虚假的感情去死?”

    “你是说,这是假的?”石冈难以置信,“这些所谓的一见钟情和分手后的绝望都是他想象出来的?”

    “那倒也未必,我只是在为这封信的前言不搭后语寻找合理的解释。这里面的用词还真够古怪的,比如说,这又是很有趣的一句话——‘我一定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更笨拙,更茫然失措,所以,我一定也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更需要你’,这叫什么逻辑?”

    “啊?”石冈惊讶地抬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御手洗呛了一下。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两秒钟。

    “算了,”御手洗颇为无趣地挥挥手,“我早就知道,你也是这种逻辑。”

    在石冈发愣的时候,御手洗收起信,合上了摄影册。昨天看到加贺教授办公室里那张照片以后,两人对加贺辰己的摄影作品产生了兴趣,于是趁他不在时偷偷从他房间里把可能有用的摄影册都搬了出来,没想到却在其中一本的两页中间发现了被藏起来的信。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尽快把东西放回去比较好。

    “御手洗,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们去找尸体吧,”御手洗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赶在平安夜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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