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庄司同人)[日系推理·岛田庄司][御石]caged/囚 - 分卷阅读17
“所以,长泽雪枝是加贺教授的情人,不是加贺辰己的。我必须赞美您,夫人,那封信真是神来之笔。”
病床上的加贺夫人笑了,那一笑间竟有少许妩媚的风致。
御手洗拿起那封“被退回的情书”,在加贺辰己眼前晃了晃:“这封信,了不起。我在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觉得它有一种不协调感,然而它表面上的逻辑是那么通顺,几乎把它真正的内容都掩盖了。我曾经做过几个猜想,比如说这封信里有不真实的部分,也许你对长泽小姐的感情完全是一厢情愿的单恋,她只不过是在你的臆想中才如此美好,没想到我完全猜反了。真正的事实是,长泽小姐的感情才是真的,你的感情是假的。她在最后真的爱上了你,所以她才不得不狼狈地逃开。”
“随便你怎么解释好了。”加贺辰己的语气中全无兴趣。
“信中所写的,你第一次看到她,是她在你家中拉小提琴。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因为你父亲并不是弦乐课的老师,她没有理由出现在一个仅仅在上百人的大课上带过她的老师的家里。如果真的和小提琴有关,你是这个家唯一拉小提琴的人,但当时你还完全不认识她。
“据邻居们说,她在你们家出入有一年之久,你和你母亲当然不可能完全被骗过去,很快就意识到了那个被叫做一家之主的男人对这个家庭的背叛。但是你母亲的报复方法却相当特别,她说服你去勾`引你父亲的情人。”
“不是母亲叫我去的,是我自己想报复那个女人。”
“我不打算跟你争论这一点,”御手洗抬起一只手,“她如果想叫你做什么,自然有她的办法。顺便问一句,那封信是你自己写的,还是她让你写的?”
“我自己写的。”
“难怪中间还是泄露了许多事实。比如说这句:‘你知道我们中间隔着什么,我们都知道,而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我父亲。他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还有这句:‘我深深地苦恼,因为我嫉妒他’,这些句子几乎已经道出了真相,然而在那封信特殊的语境下却完全可以作其他解释。我必须再说一次,这封信了不起。”
加贺辰己惨然一笑:“你不必想得那么复杂,那时我确实爱上了她,也确实想死。”
“这个我相信。如果不是你自杀的地点离邻居们太近,你恐怕三年前就死了,而你父亲也必然内疚抑郁而亡,美狄亚的故事早就该落幕了才对。”
加贺辰己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宁愿如此”。
“因为那次没有成功,才有了这次的事件。顺便说一句,这也解释了不少事情。因为你的自杀,你父亲从学校离职,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选择北海道而不是温暖的东南方?恐怕还是因为长泽小姐吧。这里是日本最冷的地方,在心理上,你父亲把北海道当作日本的芬兰。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当我在雪原上漫步时,也不止一次有同样的联想。
“你父亲,真的很爱长泽小姐,所以尽管对不起他最在意的儿子,他还是做了那样的选择。然而长泽小姐在你的攻势下竟然渐渐发觉自己的心向你靠近了,她不了解这是一场报复,她没有办法面对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她一走了之。我不赞成她介入别人家庭的行为,但是我认为她很可怜。”
御手洗说完这些话,停下来望着窗外。新年第一天的太阳此刻正升到头顶,似乎在做一种无声的保证:从今天开始的每一天都将公平地洒满这样明亮的光。
“那都是谎言,”长泽雪枝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哽咽,“后来我终于意识到他在欺骗我,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时,那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长泽小姐,”御手洗长出了一口气,“我想,他仍然有十分之一的可能,真的爱你。”
“你是说,计划外的失策?”长泽雪枝苦涩的笑声穿过电话听筒,穿过海底电缆,穿过整个欧亚大陆,最后剩下模糊的回声。
“不,是计划内的成功。制订计划的这个人,她做得实在太成功了。”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要记住,加贺辰己,真的为你自杀过,尽管没有因此而死去。”
“白橡树共和国啊!”御手洗伸展双臂搭在两边的窗框上,好像要拥抱窗外的那一片白色:“最终还是在这里结束了,公主,巨龙,水晶项链,再也不会回来的男孩。”
御手洗转过身,锐利的眼神紧紧盯住加贺辰己微微有些动容的面孔:“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呢?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做完那些事,小男孩就将永远地消失。你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加贺辰己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他雪白的牙齿在阳光里亮了一下。
“我要让小男孩消失啊。你还是不明白吗?我正在摧毁这个笼子,小男孩就是笼子,他必须消失。”
第二十七章
平成六年一月三日,岩见泽,加贺宅
“欢迎出院。”御手洗靠在门框上,看起来反而像这个家的主人。由于家里再没有其他人了,护士扶着加贺夫人到楼上休息,并帮助她收拾了房间才离去。
“你的那位朋友呢?”加贺夫人问道。
“石冈吗?他打电话回老家说声新年好,结果整个人都被拉回老家去了。”
“那是件好事,老家还有牵挂的人。”
“那的确是件好事。”御手洗双手交叉在胸前,“他不在这里,我们就可以畅所欲言。”
加贺夫人微微一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是。”
“我吗?我要说的话早就说完了。”
“我相信的确如此。”御手洗迅速走到隔壁房间,从书架上放着“生日礼物”的那一排中间取出两本,又顺手拿起一本摄影册,快步回到房间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仍然希望你能回答一些问题。”
“如果是你已经有答案的问题,那么我拒绝回答。”
“那么你就当作订正我的说法好了。”御手洗不容置疑地在面前翻开了书和相册,滔滔不绝地开始说道:
“首先,是我已经确认过的,这一套丛书实际上隐藏着你和儿子独有的交流方法,从某种程度上讲,它是一本行动指南。
“我很早就对这个系列的故事产生过疑惑。首先,时间跨度长达十多年的故事中,主角始终只有两个人。更不可思议的是,故事的主角之一‘小男孩’从来没有和外界产生过直接的接触!他听到的所有语言和信息都经过‘花栗鼠’来传达,无论他身处哪个世界,‘花栗鼠’都忠心耿耿地陪伴着他,并且充当他的向导和翻译。换句话说,‘花栗鼠’才是‘小男孩’身边真正的笼子,这一点我们可以用这封信中的片段来印证——”
御手洗举起那封被退回的情书:“就是这一段曾经让我很迷惑的描写:‘我曾经试图打破身边的一切,但是那时候我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我发现束缚着我的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它像天使一样美,也像天使一样坚决’,加贺辰己把这个笼子形容为受伤的天鹅,他为了不让天鹅死去而主动放弃了抗争。那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一直以来束缚着他的笼子,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母亲。”
加贺夫人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说之前的故事描述得还比较隐晦的话,最后一篇表现得就相当明显了。首先花栗鼠给小男孩灌输一个概念,要长大成人——或者说要得到自由——就必须完成七件事情。我不得不说,这个取自古老探险小说的概念还是相当有力的,尽管从这七件事情的选择上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从童话系列伊始就有的伏笔,而是最后为了某种目的而拼凑出来的。一同列在‘七件大事’中的某几件,比如说‘找一个朋友’什么的,安排得相当潦草,不过这些都只是匆匆一瞥的背景,重点仅仅在于让最后一件事情成立。这件事情就是:独自前往白橡树共和国找回公主的项链。其中‘独自’是最大的重点,因为这样才能排除花栗鼠参与其中的所有可能性。你为自己考虑得十分周到,夫人。”
加贺夫人只是无声地耸了耸肩。
“如果我们仔细来读这篇童话,就不难看出其中每个角色所代表的真实人物关系。
“公主——她并不特别漂亮,我可以把这种说法解读为妻子的嫉妒心吗?她非常擅长唱歌,所以她代表的一定是音乐才华出众的长泽小姐。
“公主的水晶项链——按照一般的逻辑,所指的就是公主的心,或者说公主的爱情。
“巨龙——这是小男孩必须打败的对象,也就是你真正要除掉的对象,加贺教授。巨龙拿走了公主的水晶项链,这里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公主的心是属于巨龙的,换句话说,长泽小姐爱上的是加贺教授。
“真正让我觉得可怕的是接下来的部分,花栗鼠和小男孩的问答。里面所有的答案都是小男孩自己给出的,但实际上,这些是你要告诉‘小男孩’的关键问题。
“第一,决心。‘之前学了那么久的飞翔,就是为了这一天’,所以必须全力以赴。
“第二,重点。‘白橡树共和国是非常非常冷的地方’,寒冷的天气是有利的条件,所以应该选择冬天,北海道人烟稀少的时候。
“第三,方法。‘请巨龙喝酒,用绳子绊倒他,然后把匕首插进它的喉咙’,这我就不必重复了,因为除了匕首以外,你儿子几乎完全复制了这一套方法来杀他父亲。我认为匕首只是童话里常见的象征性物品,代表死亡,并不需要刻板地复制。
“这篇童话初看上去十分感人,但是我不得不再次强调:它让我脊背发冷。”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解读,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加贺夫人嫣然一笑。
御手洗沉默了一阵,好像在努力压抑涌动的怒意,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是卷动着钓线的恚怒渔夫,每绕一圈神经都被绷紧一分,直到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控制局面的力量,才猝然停住,头痛就在这个瞬间趁虚而入。
他勉强再次坐下来:“那么,让我们把象征性的东西抛开,来讨论一点实际的问题。”
“实际问题会比较无趣呢。”
“我承认这是一个缺点,不过实际问题最大的优点就是——它比较实际。”
加贺夫人无声地抿了抿嘴,像飞鸟在湖面上俯身一点,笑意随着水波无止境地散开,但快要浮出水面的鱼儿却被飞鸟带走了。
“这封信,”御手洗再次举起那封情书,“是我们在一本摄影册的两页中间发现的,它在很长时间内吸引了我们全部的注意力,但是我后来还是找到一个机会去检查了摄影册本身。
“也许是继承了你的习惯,加贺辰己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他所有的摄影册都按照拍摄年代编号,而每一本摄影册里面的照片也是按照拍摄时间来排列的。一般每隔几页就会有同一批拍摄照片的时间记录和简要说明。我们找到那封信的地方是两张空白页粘在了一起,但是按照时间排列的话,那里不应该有空白页才对。
“我仔细看了被粘起来的两页,我发现有一些痕迹能够证明这里本来有过照片,那么那两张照片到哪里去了呢?
“诚然,那可以是任意的照片,但是我马上想到的是放在加贺教授办公室里的那一张,背面写着caged的黑白照片。无论是大小还是风格都和这里前后几页的照片非常一致。当初我检查那张照片时,发现它的边角有陈旧的卷折痕迹,证明了它不可能是一直装在相框里的。一直装在框子里的照片会非常平整,而且会留下玻璃的印痕。那张照片,本来应该是在相册里的。
“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我们回顾整个案件,那张照片是第一次给我们留下强烈印象,并提供了谋杀动机的最重要的证物。而这件证物,加贺夫人,是你——是的,是你为我们放到你丈夫的办公室里去的。
“你需要一件东西来提示我们找到凶手,所以你选中了这张处处充满暗示意味的照片。但是当你把它从相册中拿走,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本来严格按照时间排列的相册中会出现一页空白。如果我们检查到相册,可能会觉得不自然。如果要重新排列所有照片的顺序,不仅非常麻烦,而且因为很多页上都写了文字批注,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时你恶魔般的天才又发挥作用了。你手里还有一件很希望我们找到,但又不希望我们在过于突兀的地方找到的‘证物’,就是那封信。我相信你儿子写给长泽小姐的信不止一封,但这一封是在你看来最巧妙和安全的,它完全可以把事实掩盖过去,甚至稍加利用就可以把事实扭曲到最合适的程度。于是你拿走了那张照片相邻页的另一张照片,这样就形成了两页空白,正好可以让你把信粘在里面。你用‘多出来的信’掩盖了‘少掉的照片’,而且这个藏信的地点非常符合你儿子的心理,所以显得极其自然。——当然,你儿子的整个心理,完全是由你一手塑造出来的,在这方面你不可能出什么差错。
“怎么,你还是不想说些什么吗?”
御手洗停下来,急促地喘着气。加贺夫人的表情却仍然十分平静。
“啊,很有趣。从纯理论的方面讲,这很有趣。”
御手洗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说的没错。这依然是纯理论的问题。没有证据——这是我无论怎么想办法都打不开的死局。”
第二十八章
平成七年四月,石冈和己日记
为什么我会哭呢?我自己也不清楚……因为我居然能独力破了这么复杂的案子,而流下自豪的泪?还是说,我只是累了而已?
……
身体随着列车摇晃,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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