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庄司同人)[日系推理·岛田庄司][御石]caged/囚 - 分卷阅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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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而言,这又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了。

    回到横滨马车道,我仍然沉浸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中。我觉得越来越难以理解我自己,事实上,当我一个人困在马车道公寓,日复一日地盯着窗台上的天堂鸟,纵容自己陷入抑郁深渊的时候,我并不特别悲伤。潜意识里,我觉得这世界上似乎有两个石冈和己,其中一个在暗黑的沼泽中逐渐下沉,另一个沉默地注视着他,什么都不做,因为他觉得这下沉的人生是应得的报应,是漫长的自暴自弃所指向的终点。我看着我自己死去。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决定离开沼泽。站在岸上的那个石冈和己伸手拉起了泥浆中渐渐失去呼吸的自己,并拥抱了他。

    当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环绕过自己的肩膀,一瞬间悲从中来。这一刻,我所有麻木的情感复苏了,我注视着窗台上花盆的双眼终于不再干涸。这种悲伤是无法形容的,我得到救赎了,但是救我的不是我所希望的那只手。我原本究竟在希望着什么呢?我为什么会把漫长的人生投入虚幻的希望里,甚至当我用自己的脚站起来之后,仍然恋恋不舍那种期待的感觉?

    我记得一个笑话。有一个虔诚的信徒,被洪水困在村子里,救援船,快艇,甚至直升机来营救他,他仍然坚持在屋顶等待上帝,最后被淹死了。当他在天堂向上帝抱怨时,上帝苦笑:你还要我怎么做?我已经给你派去了一艘救援船,一艘快艇,还有一架直升机。

    我就是那个屋顶上的人,所幸的是我求生的本能迫使自己爬上了直升机。我是否曾经以为,上帝不应该像直升机一样普通?上帝应该伴随着圣光与五彩的祥云,或者至少,应该如骑士般携风雷之势从天而降?

    上帝确实曾经那样降临过,但他再也不会了。

    从今以后,我真的是一个人了。

    收拾着从冈山带回来的行李,只是小小的一包。出发时还是三月底,我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而已,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樱花都谢了。街道上堆积的粉白色花瓣像纯洁的雪,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温热的芬芳。我的思绪飘浮在春天特有的不安定气息里,慢慢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把衣服投入洗衣机 。压在衣服下面的是写满了这次事件的大学笔记本,里面夹着那封来自奥斯陆的信。

    不用看,我能背出信上的每一个字。

    或许有些可笑,但我已经决定不再把他寄来的信当作上帝的指示。

    我把那封信和之前陆陆续续收到的,御手洗叫我为他寄钱寄资料,或者不可以打电话给某女人之类的信全部放在一起。所有的那些信笺,载着世界各个角落的邮票,翩翩地降落在我的书桌,加起来也不过是薄薄的一叠,象征着我们之间残存的联系,像屋檐下垂落的蛛丝,酒杯里碰撞的冰块,或者垂死之人绵长的呼吸。

    然而即使仅有这些,也构成了一个透明的笼子,日复一日地将我锁在马车道,不能够离开。

    ……就像加贺辰己。

    时隔一年半,我再次想起了那个苍白的青年。

    这并不是第一次,我从他身上看到我自己。

    关于北海道那件案子,我和御手洗其实曾经有过一次谈话。——不,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御手洗急促的自言自语。那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正常,但是那次谈话之后,他似乎平静了一些,接下来就坚决地送我到机场,叫我离开他回山口县。

    他告诉了我很多事,包括加贺一家与长泽小姐真正的关系,这让我觉得惊诧莫名。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案子背后有这样深长的阴影,甚至对加贺夫人产生了恐惧。我似乎多少有点了解御手洗为什么讨厌女人了,如果这世界上的女人都有如此恐怖的控制欲和冷酷的行动力的话。

    看到我的反应,御手洗似乎有点怜悯地注视了我一阵,然后慢慢地把加贺辰己的话复述给我听。那是他刚刚在看守所与他见面时听来的。

    “我不明白,”我听完以后疑惑地看向御手洗,“为什么说‘小男孩才是笼子’?”

    御手洗已经背过身去了。他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突然用不容反驳的低沉语气说:“你离开这里吧,马上。”

    我坐在飞机上仍然在想着这件事,试图从中找到合乎逻辑的解释,但是当时的我只能用愚钝来形容。即使是现在,靠着自己的力量已经能够解决一些事件的我,仍然觉得自己是愚钝的。平心而论,我并不觉得我的智商比普通人要差,但是御手洗把我带入了与常人不同的世界,使我无法找到自己的立足点,我变得依赖,同时背负着深不见底的恐惧。这是我足足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刚刚籍由泪水,伤痛,加上一只打满石膏的左手才勉强摆脱的漩涡。

    时至今日,我终于有了回忆往昔的正确立场,像一个辛苦求生的人终于挣到了一张电影票,可以在黑暗中独自回放自己的人生。

    对于已经四十五岁的我来说,这张电影票来得太晚了一些,而我的人生比起御手洗或者玲王奈那样的人,又太过简单了一些。我人生的最高`潮似乎就发生在二十七岁那一年,从那以后,我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光怪陆离,而我在其中所占据的地位,却越来越乏善可陈。终于,当热闹的戏剧散场,天才的演员离开,我变成了空荡荡的戏院里被遗弃的观众。

    上帝给每一个小男孩都准备了一只花栗鼠,直到他长大,学会飞翔,然后他们将永不再见面。

    即使我明白花栗鼠和小男孩的故事里原来蕴藏着冰冷的杀意,我仍然忍不住想起它,不断地想起它。我想起御手洗拉着我在世界各地旅行,讲着英语,德语,荷兰语,再为我翻译成日语;我想起苏格兰的乡村风光,洛杉矶的玻璃森林,印尼的末日景象,它们就是我的红松鼠灰松鼠花栗鼠共和国。御手洗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想要斩断花栗鼠与小男孩之间的锁链,逼着小男孩去飞翔。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笼子。御手洗曾经说过,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笼子里,又套在一个接一个更大的笼子中。刹那间,我想起那天在岩见泽车站下车后,御手洗突然变得沮丧与消沉的脸。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

    他不想成为我的笼子。

    加贺辰己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用梦幻般的声音说:“最痛苦的不是关在笼子里的人,而是笼子自己呀!所以到最后呢,我不得不帮助他一下。”

    我的心紧缩了一秒,然后渐渐释然。

    虽然晚了一些,但是我还是懂了。花栗鼠是笼子,小男孩也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单向的束缚。

    加贺辰己微笑着将绞索套上自己的脖子,原来他一心想要做的,只是给他的母亲以自由。他知道一切的计划,或许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这样无能的儿子,大概只能为母亲做这样的事情了吧。同样无能的我,深深理解他的心情。

    然而早在我能够省悟到这一点之前,御手洗就一脚把我踢开了。那时我曾经以为他在犯病,所以一直不愿意回忆他尖叫着让我离他远一点的情景。

    现在的我更加无法面对这样的回忆。

    我最后一次为着那个男人的关系,流泪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就始终是一个白痴。

    第二十九章

    平成十六年八月,横滨,马车道

    并没有人为石冈计算独居的时间长短,尤其是独居的日子已经成为自然以后。但是这一年的八月石冈因为处理出版商的一些事情去了一趟东京。天气燠热,街上人潮涌动,但石冈漫步在热岛效应笼罩下的中心商业区,却没有觉得要流汗的样子。看来自己真的是个新陈代谢逐渐缓慢的老人家了,他带着几分自嘲这样想。搭乘新干线返回横滨,石冈靠在窗口,看到网岛出现在火车的右边。

    于是,突然间他想要计算一下时间。

    那刚好是……二十七年前吧。二十七岁那年,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占星师。也是八月份,他失去了生命中最初的女人,却得到了一个至今霸占着他生命一部分的朋友。

    今年他五十四岁了,也就是说,他的整个人生里,认识御手洗之前和之后的日子已经一样长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人生中有御手洗的日子会比没有御手洗的日子更长,这差距将越来越显著,如果他能够活得很长很长,像他的朋友一样漠视擦身而过的时光,那么终将有一天,当他在摇椅中回忆往事时,人生里没有御手洗的那部分将显得微不足道。

    这种想法并没有带给他以安慰。他并没有忘记,再过五六年,他和御手洗同居的日子,与御手洗丢下他一个人的日子,也将要一样长了。

    回到马车道,石冈意外地发现自己有访客。客人是两位中年男子,一高一矮,似乎在门口敲了很久以后终于放弃要离开,正好在楼梯口碰到返回的石冈。因为逆光的关系,石冈没有认出访客的脸,当他走上台阶伸手与客人相握的时候吓了一跳。

    “啊!是你!你怎么——对不起,失礼了。”石冈连连为自己的失言而道歉。

    旁边的另一位客人笑着打圆场:“石冈先生,已经十年过去了哟,先生大概从来没有在意过时间吧?”

    石冈打开门请客人进去,脑海中却是空白的。奇怪的是似乎哪里有音乐声一丝丝地萦绕,好像是大提琴。石冈凝神许久才确定是自己的幻觉,手忙脚乱地去厨房泡茶。

    当石冈端着茶盘再次出现时,那个高个子的中年人正站在窗边,研究那一盆已经长得相当茂盛的天堂鸟。他的脊背稍稍有一些弯,剪短的头发仍然柔顺地贴在脖子上。当他回过身来的时候,露出了石冈所熟悉的倦怠微笑。

    “石冈先生,你的花养得很好啊。”

    “见笑了。那盆花已经养了十年了,一直长得很好。这还是我第一次养花,之后试过养其他植物,都没有这么成功过。”

    “十年啊,”客人赞叹道,“这么说,是我入狱那一年开始养的吗?花花草草什么的,果然是要在外边才能生长良好。”

    “真对不起,那之后都没有关注过你的案子,所以今天看到你真的吓了一跳。你是刚刚出狱的吗?”

    坐在沙发上的松山警官——他现在已经升任警部了——替加贺辰己解释道:“当初是判了十五年啦,因为人身危险性低,又有自杀史可以做精神障碍方面的参考,所以没有判到无期。之后经过几次减刑,今年就刑满出狱了。”

    “恭喜你。”石冈一时想不到什么话来说。

    加贺辰己突然说道:“石冈先生,你一直一个人住吗?”

    “是啊。”石冈对这个问题已经很习惯了,虽然一般到这里来问这个问题的都是女性读者和访客。

    “老实说,我本来有些期待可以见到御手洗先生。这么说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在监狱里的时候,确实常常想到他,希望和他见一面。”

    “你有什么事想要问他吗?和你的案子有关的?过去这么久了,我想他未必有你想要的答案呢。”

    “不,不完全是。”加贺辰己沉思着,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压在嘴唇上,牙齿轻轻地咬着指甲。虽然已经四十岁,但他的动作始终带着孩子气。在他沉默的时间里,石冈有些不安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松山警部则沉着地喝着自己的那杯茶。

    “我只是……自从十年前的元旦,他和我谈过话以后,我就一直对他这个人很好奇。石冈先生,他离开这么久,没有说过原因吗?”

    “没有。”石冈的回答像在用力关上一扇门。

    “啊,那么,你能够联系到他吗?像是电报,电话,或者……那叫什么来着……对不起我在监狱里呆太久和现代社会都脱节了……对了,邮件,电子邮件是吧?你还和他保持着联系吧?”

    “当然。”门关得更紧了一些。

    松山警部看了加贺辰己一眼,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实际上,我自己也是先生的忠实读者,从那个事件以后,先生写的书我都买来看了,里面也有很多提到御手洗先生的情节。他现在仍然在乌普萨拉是吗?”

    “是的,至少上次通信的时候他还在那里。一月份他还帮忙解决过冈山的案件。”

    “啊,是那本叫做《龙卧亭幻想》的书里面提到的故事对吗,和什么神社,巫女有关的?”

    石冈听到“故事”两个字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大概对于真实发生的事情被人们当作虚构的小说感到有些不舒服。

    “石冈先生,”加贺辰己坐下来,位置正好在石冈对面,他用探询的目光望着石冈的脸,字斟句酌地问道,“你是否能够帮我联系御手洗先生呢?我很想见见他,如果见不到的话,也希望能和他通个电话。”

    “我会试试看,”石冈低下头喝了一口茶,“要不这样,我先帮你发一封电子邮件看看。”

    “可以吗?太感谢了。”

    “不过,你究竟有什么事情这么想要问他呢?”

    “也不是一定要问他,只是有一件事想确定一下,虽然问他不见得有用,但是不试一下的话,觉得有心愿没有了结,会一直在意啊。”

    “这样吗?好吧,那么我来发一封邮件试试,虽然不能保证他马上会看到,或者很快回复……”石冈站起来,走到房间里去,加贺与松山跟在后边。

    放着电脑的是御手洗的房间,保持得很好,书桌上现在摆着的电脑不是御手洗原来那一台,已经换成了较新的款式,接了新的宽带网路,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变化,架子上倒是多了一些书。吉他收在书柜顶上,但是看起来也没有落很多灰尘。其实应该说,这间房的状态比它的主人在的时候要好很多,因为所有的资料都有序地整理过了,也没有四散的lp唱片或者cd让人无法落足。单人床上罩着防尘罩,是唯一能够提醒客人们,房主不在这里居住的事实。

    石冈启动电脑,在等待系统载入时指尖轻轻敲打着显示屏边缘,这个动作很像御手洗。

    松山警部背对着他们,在看书橱和架子上的书籍,不时发出赞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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