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lacht am Rhein/莱茵河之战 - 分卷阅读12
第26章 - 迈克尔彻底搬进昆尼西的房子之前
迈克尔彻底搬进昆尼西的房子之前,昆尼西结结实实地发了两次疯。准确地说,是在迈克尔搬东西那天。第一次发疯不怪迈克尔,至少不能完全怪他。迈克尔开着他心爱的吉普车去接昆尼西,虽然沟通困难,但出于教养——“每个德国佬都假装自己有这玩意。”奥利弗尖锐地说——昆尼西言简意赅地表示,他将会帮助迈克尔,“搬运行李”。
让大学生搬行李不符合迈克尔的人生信条。他尚未理解德国的高等教育体系,不过看夏莉自豪的模样,昆尼西的母校应该不错。他把吉普停在路边,穿着工装的穆勒先生疑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你一看就不是德国人。”奥利弗示意,“你得板起脸,好像别人欠了你一万美元。”
“那我会宰了他。”迈克尔随口说。
“我他妈就打个比方,你这个吝啬鬼!”
迈克尔向穆勒先生微笑,然后从一个栽种着枯萎牡丹花枝的花盆下摸出铜钥匙。昆尼西这个钟点还在睡觉。他用周末恢复体力,因为平时加班实在太过频繁。德国人平均一周能工作五十个小时,跟他们一起上班犹如打仗。有时候比他妈打仗还累,毕竟打仗的大部分时间都被无谓地消磨,你只要蹲在战壕里放空脑袋,等待命令即可,而不是东奔西跑,在车间声嘶力竭地叫喊,被噪音震得脑袋嗡嗡乱想。彼得?艾森所言非虚,在工厂上班一周之后,迈克尔就决定,等他到了三十五岁就退休,还是回他的农场放牛去。
门开了,迈克尔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抱着一纸袋面包和两瓶果酱。结果,才放下纸袋,他就敏锐地嗅到一股酒味儿。这栋房子散发着新木头的气息,那种俄国酒的味道与房子格格不入,特别刺鼻。
“你来了。”迈克尔转过头,发现昆尼西躲在壁炉边的阴影里,脚边躺着一把斧头和几根凌乱的木头。
“你喝酒了?”
“管你什么事!”
喝醉的昆尼西英语口音一点都不标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瓶,还剩半瓶液体。“操你的,费恩斯,”德国人怨恨地盯着迈克尔,“我恨你,你是个混蛋……”
迈克尔往后退了几步,寻找武器。与斧子相比,主厨刀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你这个,垃圾,人渣,”昆尼西骂道,“和美国政府一样,费恩斯,你是个垃圾……大摇大摆地闯进我的家里……操你的!”
“把酒给我。”迈克尔伸出手,保持安全距离,以免被斧子砍中,“夏莉不希望你喝酒。”
“操,你还敢提夏莉!你这个、你这个强奸犯——”昆尼西拍拍胸口,“操你的,费恩斯,你闯进我家来……美国给德国援助!哈,真是正义……不就是打算让德国抵抗苏联……铁幕……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好意思,我对国际形势不感兴趣。”迈克尔说。强奸犯这个名头,他早就给自己安上过。没错,他是个强奸犯,即便强奸的对象是个男人,强奸的过程似乎也不“到位”……当然啦,在《圣经》的时代,迈克尔干了这种事,就得被石头砸死。一名犯了强奸罪的清教徒,连迈克尔本人都觉得这是对神的极大亵渎。
“操你的,费恩斯,你这个虚伪的、自大的……”昆尼西换回了德语,他语速非常快,迈克尔只能听懂一些片段,他掏出德英词典翻了翻,“杂种狗”、“猪”、“流氓”、“猴子”、“软尾巴”、“臭蘑菇”……最后,昆尼西抓起一块木头,连同酒瓶一起朝迈克尔扔了过去,“操你的!”
然后,他靠着墙闭上眼睛。等了几分钟,迈克尔才确认他的新房东发完酒疯睡着了。他清理了酒瓶碎片,把木头扔进壁炉。点燃的壁炉让客厅温暖多了,他抓住昆尼西的领子,把他搬到沙发上,又去三楼搬来被子。等了足足两个钟头,昆尼西才呻吟着醒来,抓抓头发,又恢复了典型的德国式的冷硬神情。
“你要是不想让我搬进来,就直说。”迈克尔揉了揉腿。刚才他翻了小半本词典,用圆珠笔在骂人话上打个圈,“我知道你讨厌我。”
昆尼西缓慢地将头发梳理整齐,“去搬行李吧。”
这是当天昆尼西第一次发疯。强奸犯搬进家里,受害者无法忍受,再正常不过,迈克尔能够理解。但昆尼西发完酒疯后,好像累了,温顺地坐进吉普。到此为止,他还算正常,都怪迈克尔异想天开,开到市中心时停车,跑下去买了两瓶橙味汽水和一小包巧克力糖。
可口可乐公司在战时停止对德国加工厂出口原料,德国人就自行发明了一种汽水。迈克尔喜欢可乐,这种橙味汽水味道也不错,挺冲,喝下去容易打嗝。或许是为了弥补酒疯,昆尼西抱着汽水瓶,竟然还说了声“谢谢”。这一声道谢让迈克尔的心情飞上天空,他嚼着口香糖,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看看昆尼西喝汽水的样子。汽水沾湿了他的嘴唇,他垂着眼睛,睫毛长而卷翘。
“我吻过你吗?”迈克尔乐呵呵地问,管不住嘴和舌头,只要昆尼西在,他管不住身上的器官。他想亲亲那两片湿润的嘴唇,看在上帝的份上,哪怕就亲一下呢?
谁成想就是这个问句引发了昆尼西第二次发疯。他苍白的脸猛地涨得通红,“费恩斯,就一瓶汽水?”
“汽水不好吗?”迈克尔不解,“比可乐差点儿,不过——”
“一瓶汽水值几个芬尼?”昆尼西抓着玻璃瓶口,“操你的,以前还四美元六十五美分……”
“啥?”迈克尔停住车,“什么四美元?”
“一百零七块!二十三次!”昆尼西红着眼睛大喊,“我早算过了,你这个混蛋,二十三次……”他崩溃似的用手抓自己的头发、脸和脖子,“给我的补偿!塞给我钱,你犯的罪就抵消了,对不对?”
“我没那样想过!”迈克尔也很崩溃,“我是担心你,怕你——”
“担心我?怕我怎么样?怕我遇到和你一样的强奸犯?一样的恶心、下流?强奸男人取乐?”
“你干嘛曲解我的意思,我怕你回家之后——”
“是啊,是啊,回家之后,”昆尼西捂住脸使劲揉搓,“真棒,我把自己卖了一百零七块美金。多亏你的善举,迈克尔?费恩斯先生,我才没在路上饿死,才能修补房子,给埃玛弄个象样的坟墓……谢谢您,费恩斯先生,美国的慈善家……不像别的美国佬,拿两根烟就能睡个德国姑娘。四美元六十五美分,我卖得不便宜,对吧?您还吃亏了呢!我得感谢您……”
“少他妈这样说自己,”迈克尔实在听不下去,“你冷静点儿!”
“我是第几个?”昆尼西突然问,“你亲爱的蒂姆是第几个?”
“妈的,蒂姆是我朋友!”迈克尔感到一阵火大,“操,你再敢提蒂姆一个字,我就揍你——”
“我是第几个?”昆尼西毫不畏惧,“嗯?慈善家,你给过多少人一百零七块钱?”
“他妈的,只有你!”迈克尔哐地一下砸向方向盘,“闭上你的嘴!”
昆尼西安静了,捂着脸不住急速呼吸,可能哭了一小会儿。等迈克尔把车停在旅馆门口,他第二次恢复平静,穿着黑色风衣,除了红红的脸颊和眼睛,昆尼西看起来就是德国人中的德国人,绷着嘴角,表情严肃而正经。
“……要不然,我还是不搬过去了。”迈克尔打开门,“你告诉夏莉,混蛋美国佬毁约了。”
昆尼西径直坐到唯一的椅子里,环顾四周。房间很干净,迈克尔特地打扫过。“很冷,”他说,带着鼻音,“请抓紧时间。”
第27章 - 搬家后的头两个礼拜迈克尔过得并
搬家后的头两个礼拜迈克尔过得并不轻松。漂洋过海,跨越了两个大洲,他的随身行李很少,就两个箱子。整个二楼空得像被风暴扫荡过,一张床、两只柜子、书架、书桌以及一把没有垫子的扶手椅。寡淡的灰白窗帘像潮湿的墙皮。向外张望,能看到两排房子和街头花园。德国人工蜂似的忙碌,邻居穆勒有点时间就打理花园,迈克尔怀疑,他是在用抹布擦拭每一片草叶。
昆尼西给了迈克尔一份租房合同,足足四页纸,详细地罗列了条款。这份合同是手写的,字母线条流利漂亮,微微倾斜,比迈克尔“狗啃过”似的字体——假如能称之为“字体”的话——强一万倍。迈克尔找到第四页,准备用圆珠笔签名;昆尼西给他一支钢笔,然后冷淡地说,“先读一遍。”
“不用这么麻烦吧。”钢笔沉甸甸的,迈克尔中学时买过一支,老迈克尔骂他是个败家子,因为钢笔需要额外花一笔墨水钱,而铅笔就不用。迈克尔尽量工整地签上名字,他没有中间名,这看起来挺不正规。
“读一遍。”昆尼西坚持。
迈克尔只能坐在灯泡底下读这份合同。合同里出现最多的字眼是“禁止”和“不许”,迈克尔粗略一算,可能得有几十条,比如,“禁止在周末上午八点之前、下午五点之后放音乐”、“禁止在任何位置贴海报”、“不许在墙壁钉钉子”、“不许挪动一楼家具”、“禁止在房间内堆垃圾”、“未经允许,禁止带男人回家过夜”。
“男人。”迈克尔读了几遍那个词,“这什么意思?”
“你如果要带人回来住,必须提前通知我。”昆尼西坐在迈克尔对面,后来他一直坐在迈克尔斜对角线的位置,“就这个意思。”
“我他妈带谁回家?”
“这我不知道。”
昆尼西抱着胳膊,裹着那件灰扑扑的粗毛呢外套。其他禁止条款还包括不许在房间吃饭、不许在晚上八点之后跳舞、禁止在房内吸烟……可以做的没几件事,可以洗澡,可以在客厅吃饭,可以烧壁炉,但费用自理。水费电费杂费每月清算后缴纳,迈克尔翻了翻合同,“房租多少?”
“没有房租。”
“啥?”
“我用你的钱修房子,所以,目前你不必交房租。”昆尼西缩着肩膀,好像特别冷,明明烧着炉子,他还是那副哆哆嗦嗦的样子,“吃饭你自己做。”
冰箱分开了,迈克尔得到一半空间。这台冰箱看样子是新买的,迈克尔不记得上次进厨房,里面有这玩意儿。他打开冰箱,毫不意外地看到里头像这栋房子一样空旷,昆尼西就放了一小块黄油。
就这样,迈克尔开始了新生活。他没敢提交房租的事,他确定,要是敢再提那一百零七美金半个字,昆尼西保准又得发疯。迈克尔把红酒送给了穆勒先生,德国人礼貌地道谢,但那副神情肯定怀疑酒里下了毒。
“您和卡尔怎么认识的?”
“因为工作。”
穆勒先生的太太比丈夫更直接,“哦,我们都觉得昆尼西先生可没必要出租他的新房子……那房子很新,不是吗?”
尤其是租给一个美国人,潜台词不言而喻。迈克尔抄着一只手在厨房用黄油炒鸡蛋,他很会炒鸡蛋,鸡蛋里搅拌一点奶酪,倒进平底锅,很快就蓬松起来,“邻居讨厌我。”他随口说。
“他们担心你会强奸汉纳。”昆尼西绷着脸,“他们的女儿,才十三岁。”
“……我怎么会干那事!”这太冤枉了,迈克尔感到可笑又可悲,“我他妈——”
“是啊,你不会强奸小女孩,你只会强奸男人。”昆尼西说着,又开始发抖,“穆勒先生和夫人绝对嗅到你恶心的味道了,下三滥的强奸犯……”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一句话,一个单词,一个表情,就可能引发昆尼西的歇斯底里。幸好没有酒精助力,也就仅此而已。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对迈克尔搬过来感到衷心高兴,那就是夏莉。夏莉周六来哥哥家,带着新鲜出炉的面包和紧张的小男友。一见面她就握住迈克尔的手亲热地摇晃,“您好!迈克,真棒,家里有了人,果然比以前暖和多了……”
迈克尔已经开始在找新住处,搬回宿舍最方便,他都不用早起,可以多睡半个多钟头。住在这栋房子里他早晚得憋死,要不就是被昆尼西干掉。每次昆尼西在后院咬牙切齿地劈砍木柴,他都感到脖子阵阵凉风吹过。
“卡尔很好相处。”夏莉兴高采烈,“别看他不说话,其实他脾气特别温和。”
弗兰茨大概对此持有异议,从他的表情就可窥出一二。“去教堂了吗?”夏莉问,“我没去过基督教的教堂,所以不太清楚情况。可教堂总归是很好的地方,对不对?”
迈克尔去了教堂,教友还算友好。他现在的放松就是周日下午找奥利弗喝一杯,房子里不能喝酒,回去前他还得找地方吹吹凉风,散掉酒气。
“你那个新房东,是不是要求挺多的?”
“不许在房子里吸烟,不许敲钉子,不许唱歌跳舞。”
“你还唱歌跳舞?”
“这倒不会。”
“德国人就这样,斤斤计较。”“小德国佬”说,“你没见我爷爷呢!他连一根钉子都要称一称,生怕犹太人和意大利小贩占了他的便宜。”
“我打算满一个月就搬走。”迈克尔叼着骆驼牌香烟,伸直双腿,“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无聊到下地狱啦!连收音机都不能听……还有两礼拜……”
“对啦,你找到‘国王’没有?”奥利弗问,“地址没错吧?”
“嗯。”迈克尔沉痛地点点头,“没错,正确极了。”
“他怎么样?是不是人模人样的?我跟你说,这种家伙可比咱们有钱多了……”
“他老婆死了,”提到昆尼西迈克尔就心情低落,“姑且算是被盟军吓死的吧,飞机轰炸,炸飞了她家女仆的脑袋——真可怜,一个柔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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