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仔 - 分卷阅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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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有闹成一团的女生在拍照,顾梓楠漫不经心地把手搭任洲肩上,挡住有可能挤过来的人群。喷泉在阳光下闪现彩色的柔和线条,湛蓝天空之下,年轻的面庞被轻而易举定格在画面中,美好得令人叹息。

    六月四号,全体高三生离校。任洲不像别人那样疯狂,他把所有的习题册都扎成一捆一捆,和任丞年来回运了好几次。走出校门的时候,大屏幕上仍然滚动着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任洲回头张望,只看到夏日的暮色晕染在天边,一层薄红压一层芋紫。

    这就是他对这所高中最后的回忆了。没有一起拼过奋斗过的朋友,没有打球买饮料的兄弟,没有缠缠绵绵的恋爱。任洲窝在后座上,把手包拢在胸前,傍晚的风拂发梢,轻柔得像啄吻。

    但他没有弄丢顾梓楠,这就足够。

    顾梓楠把前几天就订好的试卷放进书包里,其他的全都扔在了走廊的垃圾桶里。事实上,他刚从班主任那里回来,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他在年级里足足前进了一百多名次。

    四十多岁的班主任很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嘱咐了很多的话,最后有点遗憾地说,“你要是从高二开始就冲刺,现在都······”

    顾梓楠攥着成绩单,抿唇,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这个成绩上s大,有可能吗?”

    班主任略吃了一惊,随即笑了笑:“你现在的成绩足够在市里的一本学校里随便挑。但是上s大只有努力不行,还得要点运气。”

    班主任还在温厚地说着些什么,顾梓楠已经全然听不下去。

    他做事从来不会丧失目标,认准了什么就做到底。无论是一意孤行地跟着贾御,还是永远给任洲留着心中的一块净土。和其他普通的高三生不一样,顾梓楠从来没有被考大学这件事捆绑过,甚至在任洲竞赛前,‘一辈子做调酒师浑浑噩噩这样过去’的念头也曾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可是什么东西改变了。所以他蒙着眼睛开始学。即使从零开始、眼前黑暗一片,他也能隔着邈远的距离,追随着任洲的光缓缓移动。

    他终究不是天才。顾梓楠自嘲地笑笑,沉默地收拾了所有的东西。走出教室的时候,正巧看到任洲上车远去。他俯身趴在栏杆上目送着黑色轿车变成一个小点儿,面容慢慢模糊在暧昧的晚霞中。

    人要少做梦啊,果然。

    +++++++

    高考前一天傍晚,任洲兴冲冲地去‘深浅’找顾梓楠,还没走到门口,却听到巷子深处有响亮而细气的猫叫声。他慢慢地挪过去,发现顾梓楠正穿着一身休闲服背对着他蹲在那里。等走近了,他才看到是一只很小的猫咪在仰头冲顾梓楠努力地叫。

    小猫咪甚至刚出生不久,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倚靠在身后一只瘦长的橘猫身上。那只成年橘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微微张开的猫嘴边挂着白沫,已经僵。

    顾梓楠背对着任洲,声音淡淡地:“从上个星期开始一直叼着孩子过来,我以为是为了多讨点食······你倒是机灵。”

    任洲也见过那条猫好几次。顾梓楠从两年前遇到这只流浪猫开始,每次留了些鱼尾巴虾头的都会单独放在后厨一个小塑料盘上,猫会坐着等,也不当场吃掉,而是叼着慢慢离开。次数多了,偶尔还蹭着他的腿撒娇。现下看来是母猫特意叼着孩子走到这里才咽了气。任洲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胸口却微微泛疼,忍不住把手轻轻按在顾梓楠肩上。

    “它怎么会······”

    顾梓楠迅速截断了他的话头站起身来:“吃到鼠药,或者,被人喂错东西了。无所谓,生命本来就是这么脆弱,所有活物都一样。”

    他冷冷地说完,却被任洲拦在原地。

    “才不是无所谓。现在这个生命不是延续下去了吗?阿楠可以选择继续喂它的。”

    他越过顾梓楠肩膀,看着那只虽然孱弱却依然拼命叫唤的小猫。一只可怜巴巴的野仔,仿佛知道这是它生存下去的唯一机会,正不断迸发出它小小身体里的全部力量。

    顾梓楠薄唇紧抿,眼下染着淡淡的赤红。半晌,他沉声道:“迟早都会死,没必要浪费时间浪费感情。”说着,绕过任洲往巷口走去。

    任洲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弯将小猫托在手心里。他皮肤上泛起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又慢慢消失。

    他把小猫轻柔地托在胸前,追上大步流星的顾梓楠。明明就是想起没喂猫才过来,还死撑着!

    顾梓楠诧异地看一眼抱着小猫的任洲,撇开了头。任洲跑得急,头上出了层薄汗,眼下看顾梓楠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也略冒起火,一只手伸进裤兜,把一个小小的囊包掏出来砸进顾梓楠怀里。

    是用绿丝精细编织,勾着银线的一个小包,上面还有“灵岩寺”三个字。

    “早上和爸爸爬了一个多小时山,给你也求了一个!”任洲有点气鼓鼓的,那只小猫终于安静下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拱,嗲声嗲气地叫着。

    顾梓楠怔怔地握紧了小囊包,看着一脸认真的任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逐渐有了坚定又明亮的光。

    “别用父母的错惩罚自己!”说完,任洲左手护着小猫,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明天加油!”

    那个笑容撞进顾梓楠眼里,泛起胸口一片涟漪。

    他能读懂那个笑容是在说:你没问题的。

    作者有话说:

    写文看文真的应该是一件很快乐很纯净的事情。

    第34章

    野仔34

    考试的两天眨眼之间就过去了。交上了人生前十八年的答卷,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神情。夏日傍晚,少年的肆意时光珍贵而不可及。

    还没走出考场,任洲就隔着层层人群看到了任丞年。这几天他一直忙前忙后,美国那边的事一摊子丢给了秘书,毕竟天大地大,儿子高考的事最大。

    “刚买的冰沙,考完可以放开吃了。”任丞年把手里的小杯递给任洲,很自然地接过任洲肩上的包。

    任洲用小勺戳了一口,甜滋滋的,爽口。走到车边,他四处环视一圈,最终有点失望地慢慢低下头,钻进了车里。任丞年从后视镜里看道他耷拉的表情,稳定了一下心绪,说:“任婕······现在在住院。”

    任洲吃惊地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

    任丞年叹了口气,发动车子:“我带你去看她。”

    三天前,六月五号傍晚,尚景苑一栋别墅失火。别墅的女主人饮酒后坐在窗边抽烟,浑浑噩噩地将整片复古窗帘点着,火势沿着木质家具和皮沙发一路蔓延。等消防赶到,那女人还坐在窗边,根本没有动过。

    整个客厅的角落都冒着熊熊烈火,她坐在那儿,像血红洞穴里一只白蜘蛛。

    急救车上,医护人员翻遍她的手机通讯录也只找到了任丞年以前国内用的号码,而那个号码已经停机了。任婕被就近安置在s市医院的事还是昨天董洁打电话告诉他的。

    车子还没出学区路段,行进得很缓慢。任洲看着街边一群穿着校服买甜筒的人,他们笑着打趣、玩闹,那种纯然的活泼和外向刺得他一颤。

    自从任婕义正严辞地把他留在身边,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和同龄人打交道。

    等回过神来,已经能看到s医院白色的大楼。任洲和任丞年沉默地乘电梯上楼,医院里淡淡的消毒水味仍然让任洲微微皱起眉头。他不禁想着,任婕竟然可以忍受住在医院里吗?

    隔着玻璃看到重症监护室里的任婕时,他算是明白了。任丞年在车上没有说她伤得多严重,可是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几乎浑身都包着绷带,只有脸上比较干净,分布着几个挑破的水泡。

    听消防员说,她是紧紧用手臂遮着脸的。即便是烧死,也想要护着那张已经逐渐衰败的皮么?

    任洲扭过头去,不愿意再看。任婕那么要强,如果清醒肯定要尖叫着让他们滚开了。

    任丞年揽着他的肩走出医院,低声说:“现在只是担心感染,过两天移植皮肤后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华灯初上,任洲眼前朦朦胧胧地模糊了一个又一个光球。他努力点点头,然后轻轻擦过眼角,勉强向任丞年笑了笑。

    +++++++

    ‘深浅’。

    今天的客人尤其多,贾御笑眯眯地倚在柜台边,旁边立着个牌子写:为庆舍弟高考结束、前程似锦,今日酒水七折。

    顾梓楠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刚来的调酒师在吧台后手忙脚乱地找杯子找酒瓶。贾御懒洋洋地凑过来,把手搭在他肩上,问:“小楠怎么打算的啊?”

    他身上有清冷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往人鼻子里钻。

    “给你调一辈子酒呗。”顾梓楠抖了抖肩膀,把那只柔若无骨的凉手弄下去。

    贾御低笑:“那感情好。”

    两个人站在酒吧昏暗处,淡光点亮在顾梓楠半张脸上,越发衬得他鼻梁高挺、眉眼沉沉。贾御竟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恍惚间几乎以为是顾禹城站在他身边。他轻轻掐了一下指尖,移开目光道:“美国那边联系我,说是有新的治疗方案。等你高考成绩出来着我给安排。”

    心下猛地一跳,顾梓楠垂下眼睛,半天才“嗯”了一声。

    贾御笑笑,抽出根烟来,又问他估计考多少分。酒吧里今天放的音乐都是些欢快美式小调,气氛比往常高涨,客人聚在一起低低地聊天,没人注意到这个昏暗的角落。

    顾梓楠沉默着,半晌才淡淡说:“肯定考不到s大,”他朝贾御摊开手,“给我也来根。”

    贾御吃了一惊,给他倒出枝烟,有点好笑地说道:“你还想过考s大?”

    顾梓楠没说话,低头点烟,小小火光在指尖噌地一亮。

    贾御的眼里宛若淬冰,手指将细长烟盒捏得变形,半晌才道:“人还是少做梦的好。”凉凉的一句话落下来,他恍然一惊,忽然觉得自己丑陋不堪如跳梁小丑。那种贪婪的独占欲仿佛正阴森森地顺着脊髓侵入大脑,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把顾梓楠留在可掌控范围内,无论是用什么方法。

    顾梓楠却没什么反应,全部神情掩映在薄薄雾气下,平添几分寂寥。

    抽了半根烟,顾梓楠就漠然将它丢弃在身旁空瓷盘里,抽身离开了热闹非凡的酒吧。

    贾御怔怔盯着那半截仍在袅袅燃烧的烟蒂,着了魔一般伸出手去,轻轻捻起来,正欲往唇边递——

    “啪!”

    右手被人狠狠拍打,贾御吃痛一惊,骤然松力。他愕然抬头,猛地对上郑杨沉怒的目光。贾御左手仍然捻着顾梓楠方才剩下的半根烟,自己的那一小截烟却已经坠在地上。他垂下头去看那已经熄灭的烟,刚刚若是再晚几秒松手,这烟怕就烧到手指上了。

    郑杨眼里卷着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将贾御撕裂般,他伸手攥住贾御右腕,力道大得像要把它捏碎。贾御惊叫一声,忍不住挣扎,漂亮带媚的脸庞因为疼痛微微扭曲,甚至连那半支烟都顾不得了,被郑杨一路扯到酒吧二楼的办公室里。

    室内灯光大亮,古朴的木桌上散乱了一堆文件,有的甚至已经被撒在地上,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二楼没有别人,贾御看着几十分钟前还整洁干净的办公室,忍不住大骂道:“郑杨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郑杨根本不理他这无谓的挣扎和骂声,将他摁到桌前,眼底泛着浓烈的赤红,暴怒道:“这是什么?!贾御,这是什么?!”

    贾御被紧紧按压在冰凉的桌面上,只着薄薄衬衣的身体冷得泛起一层细疙瘩。他勉力扭头看向郑杨拿着的文件,下巴尖顶着桌面,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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