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丫鬟不可欺 - 3穿越女主苏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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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扑中文 )    混杂,土匪在其中横行霸道,因两国对这十里地定义不明,谁也不愿出兵围剿,是以匪类越发猖狂。而且现在白梨还未苏醒,也无法问得那埋伏之人是否真是青国之人,“准备赎金,备好快马,我上山交赎金。”

    连肃说道,“带上响箭,若有变动,燃烟上天,我让孙副将领三千精兵在一里外待命。”

    连枭方才听见信中说关押了两名女子,都是连府的人,才松了一气,除了苏洛心,另一个必定是胭脂了。他也宁可相信那绑票之人真是土匪,那样一来,土匪求财,也不会伤了她们。

    卸下戎装,换上轻便的衣裳,骑着快马,赶到那鹤峰,还是正午时分。

    鹤峰地势险峻,山上土匪起先不过四五十人,却因占尽险山地形,别的山寨也来攻过,但都伤亡惨重不得上山,近年来已发展到五六百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昨日土匪喽啰本是下山放哨,见有两个小姑娘,生的俊俏,想着献给头子做压寨夫人。谁想她们醒来后,却说是连将军的亲戚。头子半信半疑,书信一封给连家,回信确实是连家人,但他也不会就此放了她们。毕竟山寨夹在边界,若真放了连家亲戚,青国对他们势必不满。可不放又会开罪那祁桑国大将,因此有人出了主意,让连家带钱来把人赎回去,当是土匪买卖,两头都不得罪。

    不过那连家人是出了名的骁勇,若是带人上来趁机把他们端了,也险得很,是以只让连枭一人来领,倒也没为难那两位姑娘,吃好喝好,不过是多个木笼子关着罢了。

    这一来一回,已过了三日光阴。苏洛心的手受的是外伤,又有药敷着,除了疼,也还能勉强动弹。胭脂伤的是骨头,微微动下,便痛的唇间无色。

    苏洛心哼着小曲,见那些关押的人对她们管吃管喝,倒也不怕,“胭脂,我们来下五子棋吧。”

    唤了两声胭脂才从梦中醒来,眼前迷糊,看不清人,“好冷。”

    苏洛心笑道,“胭脂你糊涂啦,我都快热出痱子了。”

    “唔……”

    见她面色不对,苏洛心咽了咽,探手摸她额头,刚碰到便缩了回来,爬到前头,“有人吗,有人吗?有人病了,能找大夫过来吗?”

    喊了一会,便有人走了过来,开了门把她们拉起往外走,“赎金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谁来赎我们?”

    “姓连的。”

    苏洛心放下心来,又道,“你们小心点,她发烧了!”

    那人轻笑道,“那可不关我们的事,反正待会你们就下山了,是死是活跟我们没关系。”

    苏洛心狠狠呸了他一口,再往胭脂那看去,眼睛是睁着的,却是满目茫然,人已不清醒,“胭脂快醒来,表哥来救我们了。”

    胭脂听见这话,稍稍清醒了些,晃了晃脑袋,终于来了,来救她们了。

    连枭站在山门的空地处,负手而立,对着那上百个持刀枪的人毫无畏色。赎金就在他的面前,可若没见到人,谁也无法拿走这钱袋。

    土匪头子倒还不想得罪他,让人斟了酒送到前头,连枭看了一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的众人喝采,“连将军果然是条汉子,痛快。”

    连枭说道,“鹤峰山大王的大名在下也常听,如雷贯耳。”

    人都喜听赞美之言,如今被这么一位声名远扬的将军夸赞,更是愉悦,又转向旁人,喝道,“怎么来的这么慢!要让连大将军等到何时!”

    喽啰唯唯诺诺,刚要派人去催,便见那两个小姑娘已经带出。

    连枭也已看见,衣衫到处都是刮破的痕迹,血迹满身,面色又苍白,从未见过的落魄,让人心怜。他冷笑道,“看来在鹤峰,她们倒过不错。”

    头子忙说道,“连大将军可别误会,手下的人见到她们时,便是这模样。这几日我们也未亏待她们,都让我家女人给她们敷药来着。”

    连枭面色依旧竣冷,将她们两人护在身旁,“在下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头子巴不得将这冷面神送走,扬手道,“送连大将军下山。”

    这种势单力却不薄的感觉实在是好,苏洛心揽着他的手嬉笑道,“连表哥,有你罩着真好,我决定以后都跟你混了。”

    胭脂站在他一旁,也觉安心,刚迷糊的脑袋已精神了许多。

    连枭还未答话,便见暗处飞来两支利箭,直直往自己刺来,手却还被苏洛心抱着,只能带着她一块顺势闪开。

    胭脂只见那两道光朝他们飞来,看得并不真切,一瞬间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白光下,下意识往旁人看去,可那年轻将军,却是毫不犹豫的抱着苏洛心躲开,独留下她,丝毫没有顾及到她的生死,可笑的是,她却在“死前”想看他最后一眼。

    箭从耳侧飞过,疾风似刀,将她整个心都剜掉了。

    27一波未平又一波

    胭脂不曾想过,若一人心痛,竟会痛到如此地步,无法喘气,也听不见任何声响。本就发着高烧的她,再也禁不起这刺激,身体软了下去。连枭见状,将她揽身过来,交付给苏洛心,往那利箭飞来的地方跃去。

    苏洛心咬牙向那还未回神的头子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设下圈套诱祁桑国的朝廷命官入瓮。”

    那头子急道,“那要真是我的人,要杀你们老子其他的手下怎么都不见动静?摆明了是有人要害我们鹤峰!”

    见他急色,说的倒未必是假,苏洛心继续冷声道,“暗杀的事发生在你们这,跟你们也脱不了干系。除非你协助连将军将人活捉,否则你们脱不了罪名。”

    虽然她说的凶神恶煞,语气冲得很,但未尝没有道理,头子立刻摇手中短旗,“召集全部弟兄帮连大将军捉到放冷箭的混蛋,活捉赏三锭金子!”

    这山上的土匪都是为财而来,听见有如此丰厚的赏金,已是集体吆喝,动作迅捷。那头子见状,呸了一口,“龟孙子,这会倒跑的快了。”

    苏洛心虎着脸道,“喂,找些药来,把人抬到凉快的地方去。”

    那头子摇头道,“老子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凶成这样子的姑娘。”

    百个不情愿,也不敢撇下她们。若被祁桑国认定他们要杀连枭,整个鹤峰就完了,再厉害的土匪,也敌不过朝廷大军。

    &&&&&

    “胭脂,胭脂。”

    梦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她缓缓睁眼,见到的人,却不是梦中的人。

    苏洛心松了一气,“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得去喊道士招魂了。我扶你起来,喝些粥水吧,你都昏了三天了。”

    胭脂想起那日的事,心又痛了起来。她本以为连枭会先救她,可事实却是他对自己不管不顾,这样的人,她还差点心甘情愿的将身子给他。原来那虚化的冷漠,表现的深情,不过是假象罢了,偏她还一头栽进去。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她宁可他谁都不救,宁可他无情无义到极点,将她们都扔下。可他偏是在两人之间,选了苏洛心。她并非想苏洛心死,只是不甘心罢了……

    “胭脂,胭脂。”

    她偏头看着苏洛心,那她眼中的关切,是否是真的?在危难的时候,她会不会也如连枭一样,将她丢下,留她一人?会吧,除了自己的心,或许什么都是假的。

    苏洛心舀起粥水,见她泪落脸颊,慌道,“怎么好端端的哭了,是哪疼吗?我去喊大夫进来。”

    胭脂拉住她,哽声道,“表小姐,我想吃些菜,最好是肉。”

    吃些好的,身体恢复的快,虽然没任何胃口,但她必须为了自己吃下去。

    苏洛心说道,“那些庸医,还说你刚醒不想吃油腻的东西,我还特地让他们熬了粥来。现在我去喊人给你烧些好吃的肉,等我。”

    胭脂点点头,她看了四下,是那晚在将军府上住的房间。她如今,还在边城,又想起那人的面庞,心又是一阵抽痛。

    白梨敲门而入,只见胭脂正倚靠在床柱,神色娇弱,即便是满面病色,也楚楚动人,惹人怜惜。她微微顿了顿步子,还是走到前头,“你终于醒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谢白将军关心,表小姐已帮奴婢寻吃的去了。”

    白梨挪了椅子坐在床前,又说道,“连将军那日回来,便立刻赶赴皇城,半刻也未歇息,如今并不在城中。”

    胭脂抬眸,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淡笑道,“白将军不必跟奴婢说,奴婢只是个下人,又怎敢奢望主子来探望。”

    白梨皱眉看她,这话是在她面前说的生分,还是她真心如此。但连枭却未必是将她当作下人看待,抱她回来时,神色焦急,脾气也躁得很,军医摇个头都差点被他扔出房内。

    她今日来,不过是觉得日后两人都是要做连枭妻妾的,先处好关系也好。

    苏洛心单手拎了饭菜进来,见白梨在,脸色拉下,闷声打开食盒,将菜一道道拿出。白梨见了,上前想帮她一块取出,便听她嫌恶道,“白将军还是别碰这些饭菜了,说不定待会会有蚂蚁军团过来扫荡。”

    白梨手指一顿,看着她说道,“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

    “那日十里地遇险,也非我所愿。”

    “我可没说是你愿意的。”苏洛心因自己和胭脂差点丢了性命,早就没了好气,“你身为一个将军,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很惹眼吗?在外头晃悠,会引来狂蜂浪蝶你没想过吗?你这脑袋怎么能当将军。”

    白梨气的火冒了三丈,“苏姑娘,请你说话自重些。发生那样的事非我本愿,若你不是连将军表妹,我倒真没那么多闲工夫理会你。况且他们到底是不是敌国的人还不一定,倒有可能是你从哪里惹来的混蛋流氓。”

    苏洛心差点没把盘子砸她身上,“那种身手能是二流子吗?分明是冲着你的来的,害人精!”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胭脂弱声劝了几句都被淹没在她们的争吵声中。正准备提劲下床劝和,两人竟撕扯起来。抓头发、抓衣裳,如那街上泼妇,丝毫没大家闺秀的模样,也无法相信是祁桑国第一女将军。

    她一急,人已摔下床,即便是如此也无法引起那两人注意。她脑袋晕乎乎的,又累又痛又饿。

    苏洛心这两天养得半好的伤又扯裂了,血渗出衣裳,白梨衣裳一沾,又滚做一团,血迹四落,不忍直视。

    “苏洛心,我忍你很久了,凭什么你可以对我挑三拣四,我是你准表嫂!长幼有序你不知道吗!”

    “放你大爷的屁!你不就是投机取巧求了皇上才能嫁给我表哥吗,以你的鬼模样,我英明神武的连表哥怎么会看得上你!”

    “你不也没人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拐进妓院里头,有没让人玷污还不知道!”

    “那至少证明我貌美如花还有人要,你送进窑子都没人翻你牌!”

    “你倒贴都嫌脏!”

    两人骂的一句比一句难听,毫无大家风范。胭脂趴在地上,时而有东西砸过来,指不定会砸在她脑袋上。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连肃和白盛两位老将见了屋里的情形,愕然至极,半晌才反应过来,上前将发髻歪斜衣衫撕破的两人拉扯开。白盛的怒音中都带着被刺激到的抖音,“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一连两声混账东西,白梨已被唬的安分下来,苏洛心趁机抓了她一把,差点又开打。

    连肃吼道,“心儿!”

    “哦。”苏洛心心满意足的缩回手,看着她脸上那五道血痕,窃喜着最后一把赚大了。

    白盛气的胡子微颤,几乎是瘫坐在凳子上,揉了揉眉心,才道,“梨儿,你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白梨咬了咬唇,仍是抱拳道,“末将领命。”

    苏洛心得意洋洋的朝她背影吐了吐舌头,连肃已沉声道,“心儿,你也去领五十军棍。”

    她几乎跳了起来,“为什么?我没做错事!”

    连肃冷笑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心儿不去!”

    “那是要我押你去罚一百杖?”

    苏洛心见他没半分可通融的余地,愤愤甩手,“好,五十棍,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连肃脸上一扯,几年没见,性子怎么变得如此霸道。见那床下倒着一人,上前去看,正是那日连枭抱回来的小丫鬟。前几次都未细看她,如今一看,果真是个俊俏的小姑娘。

    只是想到素来沉着冷静的连枭对个女人紧张万分,心下也不满。喊了女婢来,将昏迷不醒的她搀扶回床上。

    白盛和连肃是多年好友,见他心事重重,已猜到了七八分,“连兄可是在担忧子清的事?”

    连肃点头,“自古沉迷女色者,下场皆是凄惨。那婢女又是子清房中的,他如此紧要她,日后怕是会割舍不得,上了战场万分记挂家中之事,可是将士大忌。”

    “子清倒不是如此不懂事的孩子。”

    “你可记得前几日那巡夜的士兵所说?入夜已深,似乎见一个女人从子清房中走出,那女子便是这胭脂。如今子清在边城尚且敢不顾流言与女子缠绵,若是日后她名正言顺进了我连家大门……”

    说罢,已是长叹一气。

    白盛想了片刻,也是存了私心,不愿自家女儿进门就被别的女人夺了夫君,便说道,“不如寻个理由打发她走。”

    连肃蹙眉沉思,半晌才道,“子清素来孝顺,我书信一封给我家夫人,让她想个法子把她撵走,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应当不难。”

    白盛点头,又说道,“那日在鹤峰抓回的人,已画押承认是敌国细作,子清此次带文书回朝禀报皇上,或许会借此机会,向敌国宣战。”

    连肃冷笑道,“两国一直未开战,便是怕牵连太广,失了民心。如今他们两次暗杀我朝将军,有了正当的缘由,又岂能善罢甘休,这一战,势必凶险,却也早该了结了。”

    虽是如此,但想到边城一带会尸横遍野,也是长叹一声。

    28愿将真心比明月

    胭脂高烧一退,连肃便打发她们回去,让胭脂留在这里他倒觉得无妨,只是那外甥女苏洛心,实在是难以管束,打了五十板子竟然还能接二连三的去捉弄白梨,将众人弄的苦不堪言,偏因自家夫人因膝下无女,待她如亲生女儿,也不能多打多骂,是以不管她走路还一拐一拐便让她们快些走。

    苏洛心早就想从这鸟笼子离开了,那白梨也巴不得她快点滚回皇城去,两人两看相厌,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一路行程,胭脂大多时候都在发呆。自小她便将连家当作依靠,因在那里,没有人打骂她,能吃饱穿暖,每月还能领些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恩赐。可如今,她却是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念头,离开连家,离开那冷漠无情的男子。

    她若是跟别人借些钱,也是够赎身的,但她怕的是,那人不肯放她走,要继续生生折磨她。他是将军,她不过是个贫苦下人,他不点头,她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她看着伏躺在自己膝上的苏洛心,又想起白梨,这两人,活的潇洒自在,她却似乎空有一副皮囊。若是她生的平凡,也不会被他看上,或许她便能嫁个普通人家,过着平淡日子。

    想到这,又是长叹一气。

    苏洛心本就没熟睡,因挨了板子伤了筋骨,仍不能坐着,伏在胭脂膝上,醒醒睡睡,如今被她的叹气声惊醒,不禁说道,“明天就回到皇城了,怎么还心事重重的样子,放心啦,不会再有人出来打劫我们了。”

    胭脂看了她一眼,说道,“表小姐,回去后你教我读书认字好么?”

    苏洛心咽了咽,勉强坐起身,过了这么久底下还疼得很,那兵大哥下手着实是太狠了,她讪笑道,“我腹中墨水也没几两,教不了你……”何止是教不了,她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要不这样,我书房里的书你随意拿去看,让我做先生就免了。”

    胭脂垂眸想了片刻,“谢表小姐。”

    翌日正午,车子终于是进了皇城。满目熟悉的街道装饰,连小吃的味道也令人觉得分外亲切,外头虽好,但也比不过这番平凡光景。

    下了马车,宋夫人听闻苏洛心回来,快步走了出来,在前院见她拐着脚走路,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日后再不许你出门,若非要出,也得寻个百十人盯着你,免得又出什么差池。”

    苏洛心见她不先问自己的伤因何而来,已知晓定是连肃已将她在边城之事先遣人来说了,忙嬉笑着脸,“姨母,心儿很乖啦,就只是给姨父添了一点点,一点点麻烦。”

    宋夫人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莫要以为姨母不知你受了什么委屈,伤还未好吧,先进去歇着,等休息好了我寻个大夫来。”

    “还是姨母最疼心儿了。”

    那头热热闹闹,胭脂这边无人搭理,甚是孤寂的站着。等他们前头的人散了,她才一人回了房。简单收拾了下被褥,去澡房冲了身子,回来便睡下了。

    傍晚,外头做事的丫鬟回来,还在门外已闲话道,“听说胭脂随表小姐回来了。”

    “可不是,也不知现在是不是又钻二少爷房里去了。”

    “隔个千里都要跑去边城,更何况现在不过百米。当真是不要脸,二少爷总有一日要厌烦她。”

    几人声调讥讽,进了房内,却见胭脂在床上半坐,半拢着被子盯着门外,目光正对上,生生被那冷戾的眸子盯出冷汗来。胭脂冷笑道,“我一个婢女,敢撇下府里的事独自跑出去么?厌不厌烦,是少爷的事,我要不要脸,也是我自个的事,除非有一日,这脸皮长在你们脸上,再随意撕扯不急。”

    几人都被她唬住了,不敢多言,僵了一会便纷纷寻借口走了。

    胭脂逞了一时之气,冷静下来,却又觉得不值得如此跟她们闹翻脸。但她也是个有脸有皮的人,被人这般诋毁,无论如何也是忍不了的。

    “胭脂。”

    听见碧落的声音,抬头见了她,眼里的愉悦真切近人,不似那些虚伪之人。心中压了数十日的委屈,瞬间翻涌。

    碧落见她落泪,忙问道,“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胭脂摇摇头,喉中涩的发痛,抹了泪道,“累得慌。”

    碧落笑着给她揉肩,“舒服些没?”

    “不碍事。”

    “方才见着少爷了,知道表小姐回了城,问我你回来没,我今日回了家,不知晓。说是若见了你,让你去书房。”碧落又低声道,“少爷回来后,每日早起去宫里,日落才回来,也不知道在商议什么大事。”

    胭脂说道,“我们做好下人的本份就好,主子们的事,别胡乱猜。”

    “好奇嘛。”

    胭脂束起发髻,将那碧玉簪子放进梳妆盒中,取了一只珠花簪插入发中。到了书房,敲门的手竟有些迟疑,她如今只是想到连枭的脸,就气的难受,痛的发抖。

    连枭见了胭脂,问道,“伤可全好了?”

    “全好了。”

    见她站在书桌前不动,他伸手道,“过来。”

    胭脂低眉走到他一侧,被他揽入怀中,一记长吻依旧温热,心却痛的更甚。见她神情木然,连枭沉思片刻,说道,“那日有急事要上奏朝廷,因此未等你苏醒,便骑快马返回皇城。”

    她微微握紧了拳,“少爷不必跟奴婢解释。”

    连枭蹙眉看她,握住她的下巴道,“那为何皱着眉头?”目光落在她的头上,又问她,“那簪子呢?”

    “这支好看些。”

    连枭知晓她不对劲,她却偏藏着掖着,那难得的好脾气也磨光了,取下珠花簪,“换那支回来。”

    胭脂略有些埋怨看他,以前觉得他霸道,倒也无妨。如今却让她生厌,嫌恶得很,她下意识拿了回来,又插入发髻。连枭面上一僵,又夺回,见她眼眸有怒意,心下烦乱,甩手将那簪子摔飞,见她要去拾,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冷声道,“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是啊,你是主子,我不过是奴婢。”胭脂连看也不想看他,“在你眼中,奴婢不过贱命一条。”

    连枭握着她的下巴,逼她抬头,“为何说话如此阴阳怪气?”

    胭脂避不开他的眼神,说道,“少爷若是要胭脂的身,只管直接要就是,何必让胭脂以为少爷有情。”

    连枭素来不是个多情人,也不喜与女人周旋,听她这么说,腹中窝了气,若是按照往日脾气,早将那女人撵出去。如今竟还好性子的不松手,自己也觉诧异可笑。见她说这番话,倒是有缘故的,竟也慢慢不气了。看不见她的眼,只好坐下身来,盯着她道,“好好说话。”

    胭脂一时不知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若不摊开了讲,他也会继续如此。索性把话都说开了,指不定他会放自己走,即便可能性并不大。她咬了咬唇,吸了一气,说道,“那日在土匪山,少爷先救的……不,少爷只救了表小姐。”

    连枭想了想那日,见她又不往下说,正想开口,似明白了什么,不禁握紧她的手,生怕她跑了,“你莫不是当我在你与心儿之间,选了心儿?置你不顾?”

    胭脂不答,说出这些话来,已要十分厚实的面皮,剩下的,他自个猜去。

    连枭气的笑了起来,“女人啊……”他将胭脂扯进怀中,抚着她的面颊道,“那日心儿挽着我的手,箭也是朝我飞来的,离你远着,我若是将她推开,我便死了,唯有将她一起拖开。你倒真是病糊涂了,眼神也不好使了么?”

    胭脂怔神,仔细看他,并不像是在说假话。可这人,何时说的是真话,她也不知道了。

    连枭思索片刻,说道,“依照你的话来说,我是少爷,你是奴婢,我要你的身,可以直截了当的要。何必要费那么多时日和精力?我若不救你,也犯不着再骗你什么,不是么?”

    胭脂未曾想他会用她的话来堵塞自己,一时说不出话来。

    连枭凝神看她,轻吻她的额头,“不要总是奴婢奴婢的,日后,你是我连枭的妾侍,若是说惯了嘴,可要让人笑话了。”

    胭脂愣神看他,仍是不知说些什么。连枭也不再追问她,揽着她在怀中,柔软的身子,似乎也有一颗易碎的心。只是他也知晓了胭脂的心思,也更是了解她。以往总觉她太过冷静,荣辱不惊,如今看来,不过是因为之前她对自己,与其他男子无异。而今,她将他放在心上,一举一动都入了她的眼中,会因他欢喜因他忧愁,倒比原先好多了。

    这样的女子,当真是要让人疼惜一世的。

    胭脂静静伏在他身上,想了许久,今日因那流言所受的委屈,也渐渐驱散。想的多了,终于是颤声问道,“少爷,你会接胭脂过门么?”

    声音平缓而真切,没有半分假意:

    “会。”

    29情到深处又崩离

    翌日一早,连枭去陪宋夫人吃早饭,之前因伤,一直让下人送昕食入房,如今身上无碍,便一同食用。

    其他姨娘、庶出的弟妹都在其他院中,并不与他们同食。

    宋夫人见独子心情甚好,问道,“可是有什么顺心的事?”

    连枭答道,“在家中,当是事事顺意。”

    宋夫人听言,笑了笑,又问他,“近日皇上频召你入宫,可是有什么紧要又要让你回边城去了?”

    “嗯,约摸是这月内出门。”

    “可要小心些。”

    连枭默了片刻,“母亲,孩儿有一事想请您做主。”

    宋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只管说。”

    “此去不知何时归来,与孩儿同龄之人,皆是娶妻生子,孩儿也有这个打算。”

    宋夫人大喜,“娘立刻去请媒婆,去白府订下日子,只是那白将军,此次尚未还朝吧?”

    连枭笑道,“并非是白将军。”

    宋夫人微顿,“胭脂?”

    “是。”

    宋夫人前几日接了夫君的信,要她打发胭脂走,如今还未找到合适的理由,又因胭脂已给了身子,同是妇道人家,心中为难,更是不知要如何开口。拖了几日,如今看来是不得不提了,“子清,你当今因以报效朝廷为重,婚事暂且压压。”

    连枭微微拧眉,“母亲是不想孩儿成亲先,还是不想胭脂入门?”

    见他说到这个份上,宋夫人也不遮掩了,“娘不喜欢她,你且将她打发走吧。”

    连枭怔松片刻,笑道,“母亲不喜她,那就再等两年,等她得了母亲欢心,再说不迟。”

    宋夫人语气也硬生起来,“你是听得糊涂么?娘不要她做什么通房丫头,更不许她进门,你速速将她撵走,寻个好人家嫁了。”

    “母亲……”

    “无需多言,你愿纳几房妾侍,娘都不会多说,唯独这胭脂,不许进我连家的门。”

    连枭心生疑惑,思量一番,不能真让母亲赶了胭脂走,又不能忤逆,如今唯有拖着时日,再做打算,“容孩儿再考虑几日。”

    宋夫人心中也是默叹一气,不想真逼急了他,应允了他。

    只是这一拖,就过了三日,仍没答复。这日细细一想,才知被他忽悠了去,分明是想到时离了皇城,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又怕他再将胭脂唤入房中服侍,等怀了孩子,想撵也不行。

    宋夫人所说的事,连枭未告诉胭脂,心中也觉母亲不过是一时气未消,消停了就好。对胭脂,越是看她,便越觉喜爱。近日见她无事时便捧着书看,那番认真的模样,倒也觉有趣,偶尔也会教她认些难写的字,习些诗文。

    苏洛心倒来的少了,难得见了,竟也在温书,说要考女官。连枭不被她闹腾已觉心满意足,也未多干预她,心想着以她的性子,应当很快会腻味。

    胭脂知晓自己愈发喜欢连枭,这样冷漠优秀的男子,唯独对你柔情,怕是一般女人都无法抗拒,只是喜欢归喜欢,路还是不愿只走一条。比起常人来,挑灯夜读,日子虽苦了许多,但每日的学识、所“看”的天下,自觉不同往日。

    这日连枭如往常去了沁春苑,下人却告知宋夫人并不用食,让他自个吃去。他只当是不舒服,前去探望却被拒之门外,问多了几句那守门的老婆子,才听里头道:

    “你一日不打发她走,娘亲一日不吃,倒看看是那狐媚子厉害,还是为娘紧要。”

    连枭愣了片刻,已被宋夫人使唤的一众婢女哄了出去,倒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一时连他也琢磨不准到底是真是假。回了房中,胭脂还在收拾,见了他,笑道,“今日怎的这么快吃完了。”

    他默了默,问道,“你回来后,可得罪了母亲什么?”

    胭脂轻眨眼眸,“应当没有,怎么了?”

    连枭不想她多心,淡笑道,“没什么。”

    虽有疑问,胭脂也不多问。连枭以前不喜她这点,总觉太沉闷。如今处的久了,却愈发喜欢,比起那嚼舌的人来,不知好了多少。

    连枭这两日进宫,与皇上商议着是否出兵伐青国,只是青国兵力并不弱,若真下此决心,几乎是倾全国之力,若在出兵之际,别国来袭,倒也头疼。但如今青国已是公然挑衅,再不出兵,怕他们迟早也要攻城,倒不如先占个先机。因此每日朝上,参战派和反战派便口齿相拼,至今也没得出个结论。

    这日晚归,问了下人,得知母亲仍是不吃,亲自送了晚饭去,又被拒之门外。无论他如何奉劝都无用,他索性也不用饭。

    回到房中,胭脂端了茶水过来,见他极是烦躁,没惊扰他。宋夫人绝食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但却无人知晓其中缘由。

    连枭知母亲是铁了心,可态度突然如此强硬,必有蹊跷,可母亲又不肯开口。他最怀疑的,便是苏洛心在她跟前吹了耳边风,可没有十足的证据,又不能贸然质问。心下烦躁,问道,“表小姐在何处?”

    胭脂答道,“约摸还在房中看书。”她又问道,“少爷……进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连枭微微看了看她,果真承诺不能轻易给人,这个道理,他儿时便知,也一直恪守,如今却似乎要失信了。

    胭脂奉了茶,“若是朝堂的事,或许表小姐能帮些忙,她不是很多古怪法子么?而且她也想考女官,应当也有自己的想法。”

    连枭随意应了声,仍在想着胭脂的事。他总不能一直看着母亲绝食,可如此一来,又要负了她。

    苏洛心听闻连枭寻她问朝堂的事,欣喜不已,当自己潜心钻研的事终于有了回报,连那傲气的连表哥也注意到了。胭脂一来请她,便立刻随她去。进了去,挪了椅子坐在前头,眯眼笑道,“连表哥想问心儿什么?”

    连枭见了她,愣神片刻,才想起方才应了胭脂什么,心中不禁苦笑,他倒跟失了魂般,只是这件事对她这大门不出的小姐说,未必有用。但人已坐在前头,总不能直接打发走,便说道,“若是有个与你身形差不多的人对你动手,你想还击,可旁边又有虎视眈眈的人,你如果与前者动手,必会被后者吞食。可若不打,又会一直被前者欺负。如此情况下,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赢了前者的同时,又不会被后者见缝插针?”

    苏洛心眨了眨眼,“表哥,你说的是我们祁桑国,敌国青国和我们的邻国黎国么?”

    连枭素来知晓她聪明,也不掩饰,“是。”

    苏洛心抚掌笑道,“莫非你这几日进宫,便是想要和青国开战,但是又怕黎国趁虚而入吗?”

    连枭示意她轻声,摇头笑道,“莫太大声。”

    胭脂斟了茶,将门窗关好。这轻巧的动作一一落入连枭眼中,真是个细心的人儿。

    苏洛心说道,“订盟约吧。”

    连枭皱眉,“订盟约?和谁?”

    苏洛心想了片刻,“和黎国。据我所知,五国之中,我们祁桑国最强大,青国次之,黎国最第四,如果我们和青国拼个鱼死网破,有黎国护着,别国也不敢贸然来犯。只要皇上励精图治,我们很快便能恢复元气。”

    连枭说道,“黎国百姓素来安居乐业,又怎会无故与我们结盟。”

    “我们主动与他们结盟,怕是他们更为欢喜。”苏洛心见他沉思,又说道,“如今我们先和黎国结为盟国,再出兵攻打青国。即使盟国不帮忙,日后我国国力暂时减弱,盟国也不敢撕破盟约来攻。若他们真想趁人之危,我们祁桑国也算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跟它耗个你死我活,黎国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总不会不知道。况且盟约定个永世交好,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反而可以用盟约来制衡我们。但同样的,必须先声明,若他们敢越界挑衅,盟约即毁,总不能永世便宜了他们。”

    连枭笑道,“你倒想的长远。”

    他想的,比苏洛心要多一点,盟约这样的东西,只是一张薄纸。若今后灭了其他三国,要寻个理由撕破与黎国的盟约,也不是难事。而她说的结盟之事,或许当真可行。

    黎国君主中庸,不喜征战,也不喜别国来犯,若是突然结盟,恐怕会遭拒。只是只要是人便有可攻破的地方,这点大可以从他宠信的臣子着手。择几个爱财爱美人的臣子,奉上宝物,本就是对他们无害的事,没有卖国之嫌,十有八丨九会去劝服黎国国君。

    如此想着,已是茅塞顿开,起身道,“多谢心儿表妹,为兄要进宫面圣,就不留你了,明日再谢过。”

    苏洛心大喜,“表哥表哥,你可要跟皇上说这点子是你心儿表妹想的,让他封我个官吧。”

    连枭笑道,“会如实禀报,但有没官可难说。”

    “不打紧,让皇上记住我这人也好。”苏洛心眼已笑成新月,乐滋滋的出了房门,看着那轮明月,念叨道,“唇亡齿寒……左传没有白看啊。”

    胭脂服侍连枭换衣裳,心想着不是那结盟的计谋,而是想着,若是皇上真点头了,连枭又要出征去了。以往不过是守城,并非真正上沙场。如今两国交战,他必然是要去的。

    “若开战,少爷可是要上战场去?”

    连枭微顿,知她担忧什么,可若让她知晓自己要无奈毁约,她是否会埋怨自己。默了良久未答,着好衣裳,他才开口道,“等我从朝堂回来,有些话要与你说。”

    胭脂抬眸看他,没有笑意的脸看的她心中微慌,低低应声,“嗯。”

    30情深所起又将分

    连枭深夜入宫向皇上呈上先结盟,后出兵的提议,皇帝立即召集议事大臣进宫,终于是将此事定下,唤翰林学士起草文书,择了使臣去游说黎国,并带上要向黎国宠臣奉上的奇珍异宝,以助一臂之力。

    此事办妥,已是正午,连枭回到连府,去了宋夫人房外,让下人端了吃的过来,捧在门外,说道,“母亲,孩儿答应您便是,吃些东西吧。”

    宋夫人出生名门,不知饥寒,自然是不可能绝食多日,不过是不在众人面前吃罢了。连枭当然也知晓,可无论有没非议之声,他也断然不可能让亲生母亲再如此下去,闹得母子不合。

    门很快开了,宋夫人面无喜色,绷着脸道,“可是真的?”

    连枭笑道,“母亲多虑了,孩儿何时骗过您。”

    宋夫人轻叹一气,“我会替她寻个好人家的,日后嫁了,也会当自家女儿那般,你且放心。”

    连枭说道,“孩儿正想跟您说这件事。”

    宋夫人警惕看他,“仍是不愿撵她走么?”

    “自然不是,胭脂是要走,但也非此时。她是我房里的人,若是打发走了,长舌之人兴许会说我未成亲,又将通房丫头撵走,身体当是有什么毛病不成。待孩儿和白将军成亲后,再让她走不迟。”

    说的有理,宋夫人仍是不放心。连枭见状,又道,“约摸再过半月,孩儿便要去边城,这一去,应当是半年不回,她在家中,我在边城,绝不会有半分瓜葛。”

    宋夫人终于是点头,又道,“只是委屈了她,要多耗半年……”

    连枭笑道,“等她离去时,多给些银两便可,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如此也好,我使唤管家跟她说去,这之后不在你房里伺候了。”

    连枭微顿,应声同意。心想着陪母亲进食之后,便去寻胭脂,让她静心等候。他自然不会如此绝情,但也不能忤逆母亲。若两国真要开战,日后凯旋,或许可以再向母亲提接胭脂过门之事。

    只是伺奉的老婆子早就是宋夫人只会好的,在房内得了她的眼色,便立刻去寻了管家说了此事,管家又到众婢女住处,开口便问道,“胭脂那丫头呢?”

    碧落答道,“这个时辰,应当是在少爷房内。”

    管家冷笑道,“你去让她回来,就说以后二少爷房里的事,都用不着她了。”

    众丫鬟听出些门道来,抿嘴笑问道,“秦管家,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儿?为何不要她伺候二少爷了。”

    秦嵩说道,“二少爷说了,打发她出房,通房丫头也不必做了。改明儿我看哪房缺人,再做安排。若是见了她,你们就转告一声罢。”

    因是前阵子还见主仆两人亲密,如今突生变故,一时屋内炸开了锅。碧落急急追了出去,扯住他的袖子,“秦管家,你说的可是真的?可少爷今早出门仍是好好的,怎生了这个念头?”

    秦嵩哼声道,“主子的事,是你这做下人能揣度的么?”

    碧落撇了撇嘴,转身进了屋里,见她们都在窃笑谈论,火便冲上了脑袋,“长舌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原来就是这模样!”

    那些丫鬟素来怕胭脂,但对碧落却毫无惧色,听她这么嚷嚷,也沉了脸,“你说谁是狗呢?你整日跟在她后头转悠,活像有骨头啃似的。如今她失势,你也没好日子,不甘愿了吧。”

    碧落恼道,“我将胭脂当作朋友,哪像你们,小人!”

    “我们本就不是朋友,说说长短不行么?她不就是爹娘给了一张好脸,靠狐媚相爬了少爷的床,而今少爷玩腻味了,自然要把她撵到其他房。”

    那婢女讥讽完,其他人已扯了她的衣裳,她转视道,“干嘛?你们也跟碧落一伙……”

    说到这,她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胭脂站在门外,冷冷盯着她,一双杏花眼直勾勾看去,红唇微微动了动,“滚。”

    这房内比她年龄大的不下三个,可却仍是硬生生被她那冷戾的气势给刺的心慌,一众人急忙离开,半句不敢多说。

    碧落又是心疼又是愤慨,气的眼眸都湿了,“胭脂,少爷不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你莫要听他们胡说,你快去寻少爷问个明白。”

    秦管家素来不造谣,而且此事关系到连枭,应当是不会说谎。胭脂倒是想明白了,这几日宋夫人绝食是所为何事,只是她想不明白罢了,功过皆无的她,为何会被嫌弃到如此地步。

    她一面恨宋夫人太过绝情,一面又痛心连枭真对她放手。她自知他以孝为重,若是连自己娘亲绝食都可不予理会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她也应当是恨不起来的,可即便想的通透,也无法接受,毕竟如今被抛弃的是她。

    只是她现今,着实是累了,她不知晓连枭是否能劝服宋夫人,但如此激进的手段都来了,她还能如何挣扎?索性毫无留念的离去,免得再被他伤个体无完肤。

    想到这,胭脂深吸一气,缓了缓心,“碧落,你可有银两?我想先借着,迟些日子再还你。”

    碧落不见她啼哭吵闹,微觉不安,小心翼翼道,“你缺多少,我统共应该也存了有十几两了。”

    “全借我。”

    “少爷平日里也会赏你些钱吧,怎的如此缺钱?莫不是祝大婶又诓你钱了?”

    胭脂默了片刻,“我想赎身。”

    碧落一愣,差点没跳起来,“啊?赎身?你要离开连家?”

    胭脂不答,“你只管借我。”

    “不借,要撵你走的肯定是夫人,不是少爷,等夫人气消了,少爷还会把你接回房中的。你现今走了,日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胭脂忍着泪,“碧落你不知晓中间缘由,你若不想见我死在连家,就借我些钱吧。”

    “不借不借。”碧落真慌了神,又见她欲哭,生怕自己心软借她,推脱有事便急匆匆出来了。

    胭脂只觉身子累得慌,仍是强撑着,想去找几个平日里交情交好的借借。

    碧落在院子外头转了一会,好不容易才想起该找连枭,便寻到腾云阁去。连枭也正好从宋夫人那回来,见了碧落,刚想让她去把胭脂找来,已见她一脸急切的说道,“少爷,要撵走胭脂的,并不是您吧?”

    连枭微顿,她既然知晓了,那其他下人,还有胭脂,兴许都已知道。

    碧落见他不答,更是焦急,“胭脂刚才向我借银子,要赎身离开。”

    连枭一愣,立刻说道,“你且拦住她,我不便去婢女的屋里,你让她来寻我,就道我有话要与她说。”

    他突然发现,胭脂的倔强,已不在他的意料之内。如今的她,连半分解释的机会也不留给他,如此决绝,竟是已经不是非嫁他不可了。

    碧落见他仍是愿见胭脂,更加笃信并非是他想撵走胭脂,便回了小院,胭脂已不在房内。跨步想出去找她,又停下,拿了胭脂给她保管的钥匙,开了那小柜子,狠心将里头的银子和值钱的首饰取了出来,如此一来,她便不能走了罢。

    她心下当真是为了胭脂着想,宋夫人再怎么不喜欢她,也该比她命短,等这刺头去了,日后就该过的欢喜了,再多等几年无妨,何必置气离开。

    胭脂回来,却是一枚铜板都没带回来,人家都知晓她已被打发出来,大钱不敢借她,小钱借了也无用,便空手而回。她琢磨着将上回连枭送她的一套首饰卖了,银子就齐全了。可开了柜子,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愣了片刻,锁头并没撬坏的痕迹,转身看坐在床头的碧落,“我的东西呢?”

    碧落素来不会撒谎,直接道,“我说胭脂,你就听我一回劝吧。”

    胭脂冷声道,“把东西还我。”

    “不还。”碧落被她盯的脊背微寒,干脆不看她,“少爷让你过去,他有话要对你说。”

    胭脂说道,“你是见我一次被辱还不够,要我多受几回么?”

    碧落也气了,“我何时害过你?我们打小就在一块玩,摘过东家柿子偷过西家李子,坏事好事都干过,我是真心为你好,你怎的就这么犟。我不理你了,你爱如何就如何。”

    话说到后头,已有了哭音,将藏在被下的东西全捣腾出来,掀了被子躲里头哭起来。

    胭脂本是犟着不哭,如今听这自小的玩伴哭的厉害,也忍不住落泪,轻拍那被子说道,“你该是懂我的,夫人不喜我,我即便是想过门,少爷也会将孝义放在前头,断然不会再要我,你可懂?继续留在连家,只是蹉跎年华,不如趁着年轻去外头寻个人家。”

    碧落掀了被子道,“那老妖精有你命长么?你不能跟她耗么?”

    胭脂哑声道,“碧落……女子年华易逝,我就算能耗,也不过耗个三年五载,夫人却能耗上三五十个春秋啊。”

    她说的有理,碧落又哭的伤心,伸手抱住她哭道,“我陪你一块走,莫哭,咱们不稀罕这破地方。”

    胭脂闻声又是落泪。

    见碧落提帕而哭,胭脂红唇抿紧,眼底已染上一股寒意。

    31三分情意七分诈

    胭脂和碧落都决意要走,只是银子并不够两人赎身,胭脂便琢磨着把两套首饰都卖了。她拿着木盒往当铺走时,心中默默觉得可笑,未曾想到,连走,她都要用连枭的钱才能脱身。

    以宋夫人对她的厌恶,或许她只要开口就能走,可她不愿这么做。

    从当铺出来,怀里揣着钱袋,一步步往回走。

    “胭脂。”

    听见有人唤自己,胭脂回头看去,见了来人,微愣片刻,“十三公子。”

    自年后,连清内心不安,一直回避与她见面,听闻连枭将她逐出房,隐约觉得是那晚与她故作亲昵而导致今日结果,越发愧疚,便循着她身后,见她从当铺出来,几欲落泪,终于是忍不住唤她。

    胭脂早忘了那晚之事,一来是时日久了,二来连枭也早不责怪,三来近日事多,哪里还记得这些。

    连清看了看她怀里鼓鼓的钱袋,顿了片刻,“你弄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胭脂默了默,“赎身……”

    连清默然,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他总不能说那日他是故意做了那些模样给连枭看,可也根本没能力让她留下来。胭脂也没心情与他相谈,一时两人无话,行了一段路,才道,“你今后打算如何?”

    胭脂说道,“看看哪户人家要丫鬟,先攒些银子,日后租个小摊档,做些小买卖。”

    连清点头,“如此也好。”

    可惜他没银两,也没气力,百无一用是书生,又是未正名的庶出,他能在连家住已是不错。只是他更是钦佩胭脂,连家待下人和善,月钱又足,想进连家的人极多。她如今毅然离开,丝毫不让自己再受委屈,倒比他有骨气多了。若他也能配个丫鬟服侍,定会跟宋夫人说让胭脂来他房里,想到这,唯有苦笑。

    进了龙飞道,再往前走就是连家了,连清怕再被人瞧见,害了胭脂,便借口离去了。临行前说道,“你安顿好后……只会我一声可好?”

    胭脂抬头看了看他,低眸道,“出了连家的门,便不想跟连家的人……再扯上什么干系了……”

    连清微愣,急的握住她的手腕,“我哪里真像个连家人,只是姓连罢了,万万不会欺负你。”

    胭脂想缩手回来,挣脱不得,只好道,“胭脂答应您便是。”

    他这才松了一气,却仍是不肯放手,低眉盯着她在街道灯笼下的精致面庞,心中微微躁动,轻声说道,“胭脂,你若愿意,我当真是愿护你一世的。”

    胭脂睁大了眼看他,仅是见过几次便说出这番话来,又能真心到哪里去。咬了咬唇道,“胭脂在十三公子眼里,如此下贱么?刚离了连家少爷的房,便急于投去连家公子的房里去了?”

    且不说外人都道她将身子给了连枭,即便别人都道她没给,她也不会真和连清一起,辈分上已乱了。况且她的心中,当真是已有了个人。若在她对连枭动心前被撵走,她或许会不顾世俗答应他。

    连清愣了片刻,面色沉下,冷笑道,“若说这话的是连家其他少爷,你定不会拒绝吧。”

    胭脂脸色青白,也是冷笑,她先前还对连清尚存好感,如今他说了这话,倒是个混蛋,“十三公子若是没事,胭脂先回去了。”

    连清也不拦她,等她走了,才觉自己又莫名说了些话。不知为何,每每碰见她,便总是更加自卑,责怪自己太无能。她稍有迟疑,便以为她也同样看不起他。他真是魔障了。

    胭脂心中本就烦躁,碰上他后,愈发不舒坦,脚下步子急切,打了个踉跄,身子未稳,已被人托住,抬头看去,顿时惊如脱兔。

    连枭见她惊慌的模样,也不在意,拉进那幽暗无人的巷子中,才淡声道,“走这么急做什么。”

    胭脂拧眉看他,直迎他深邃眼眸,一言不发。

    连枭静看她会,眼里满是倔强,没有半分怯意,却莫名的让他觉得不痛快,捏着她的下巴逼视道,“果真是想要走了,素日里的怯懦倒都是装的。”

    胭脂偏头躲了他的手,怀里的钱袋重如千金,“我当碧落是真的想同我走,原来不过是拖着我罢了。”

    她要走的事,也不过只有碧落知晓,连枭能这么快知道,必定是碧落泄漏的风声。眼中有怒意,心底却是冰冷的。她与碧落自小一起长大,秉性自然清楚。碧落知晓并非是连枭赶自己走,她必定会告诉他自己要赎身的事。

    如此一来,不用她费半分气力,连枭便自己来寻她了。

    连枭如今待她,不过是三分喜欢,若只是带着这三分嫁了他,日后宋夫人再闹起来,他也不会留情而休了她。她总得想法子保护自己,不祈求能得十分喜欢,只要有八分,已经足够。

    而她,只允许自己喜欢他三分,喜欢到能随时拿起,随时放下的程度就好。自对他动心以来,几次三番都伤的极痛,她不愿再如此。方才见了连清,更是笃定了这念头,即便身份低微,也不卑不亢,方能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连枭哪里知道她想的事情如此复杂,真当她决意要走,继续说道,“说你聪明,却比不过碧落。她尚且知道我非真心要逐你走,你怎的不明白?如今一言不听便要赎身,我往日真是白疼你了。”

    胭脂冷笑道,“少爷疼了我什么?在你房内小心翼翼,被关柴房挨板子,被其他下人排挤,便是疼;和表小姐去边城,差点没了命,回来便让夫人打发了,便是疼;让人以为你要了我的身又撵了我,寻不到好人家,便是疼。少爷的疼,不过是施舍,不过是一己私欲,不过是不想把手中的玩物交给别人罢了。”

    连枭气的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都陡然作大,恨不得去捏碎了她的嘴。他自问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未曾这般上心过,但在她看来竟是一文不值。俊逸的面庞已露出冷漠的笑意,如今她就算不走,他也要把她轰走了,再劝她留下,作践的不是她,而是自己。话都已到了嘴边,却隐约听见有泪声,愣了片刻,将她那低埋的头抬起,已是泪脸,梨花带雨,偏偏泪眼仍带犟意,心下已是明白过来。

    胭脂想离了他的手,自己的手却没半分力气,好似全用在了方才的那一番话上。

    连枭默了许久,才道,“与敌国开战,几乎已成定局,我不日便要领兵去边城。这一去,凶多吉少。母亲又不愿你过门,便顺她的意打发了你。日后若我战死沙场,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去寻其他人家。可我若凯旋,你又寻了其他人家,我的确不愿,你方才说的话,可是气话?”

    他倒是想说若不是,那你且去寻个好人家,可仍想看看她如何反应,不愿轻易说出口。

    等着她,点头,亦或摇头,一念之间,万分思量。

    胭脂听他说出这些话,心中已知道,她又胜了他。

    只是未曾想到,他说的话,比她所想的,更多,似乎也更……情深。在心间又微漾时,她又压下,因为她知晓自己,越是有人待她好,便越容易动心。但这份心思太敏感,稍偏了原先的美好,便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是以她绝不能再轻易动情,宁可做个冷血之人,也不愿做个多情人。或许如此……便能一世不被伤害了吧……

    见她怔神,连枭唤了她一声,声音渐冷,“当真是要想那么久么?“

    胭脂知他耐性已被磨完,抬头看他,说道,“若是少爷凯旋,夫人仍不肯点头,少爷是要胭脂等一世么?”

    见她松口,连枭面色微缓,“这一仗,如果胜了,我会去求父亲,父亲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母亲不会不同意。虽说这话伤你,但事实的确是,在父亲眼中,我要纳个丫鬟做妾侍,他并没有什么可阻拦的地方。”

    胭脂默了默,又问道,“出征的话,多久还乡?”

    连枭也是默然许久,才道,“短则半载,长则无期。”

    胭脂含笑轻轻摇头,“女子年华易逝,少爷真是狠心,想要我等一世。”

    她眼眸还含着些许泪光,摇头轻叹,在灯火下显得凄美至极,惹人怜惜。连枭左掌拥住她的纤细腰身,右掌掌在她的脑后,也不管这巷子是否会有行人路过,俯身吻她双唇。

    胭脂怀里还揽着钱袋,被动的仰头接受这炽热的吻,因被他两手定着,分毫躲不开。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顿觉霸道,却有丝丝因宠溺而想占有的意味。

    又是如此……一个冷漠的年轻将军,独独对自己深情,对自己有如此好的耐性,差点……又陷了进去。

    刹那间,胭脂又想,他如果只对她有三分情,她对他的感情,是不是也不用挣扎的如此痛苦……

    良久,唇瓣相离,连枭沉声问道,“你可愿等?”

    胭脂轻点了头,“少爷不负胭脂,胭脂定不会负少爷。”

    话落,连枭将她揽入怀中,低声说道,“如此就好。”

    32一朝别离难再聚

    苏洛心从书房出来,便听见自家表哥把胭脂打发了的事,已将胭脂当作好友的她急匆匆跑到连枭那去,连门也不敲,守在外头的婢女还未通报,她便闯了进去,毫无规矩可言,看得旁人也是直摇头。再如何亲昵,也不过是表兄妹罢。

    “连表哥,连表哥。”苏洛心闯进里头,不见他人,但门外有婢女候着,他定是在这里。

    连枭正换了衣裳要睡下,听见声响,从屏风后头出来,见了她,笑道,“怎的不做你的书呆子了?”

    苏洛心没心思听他打趣,问道,“你休了胭脂?”

    “休?”连枭笑了笑,“只是暂时让她做其他活去了。”

    “那以后会接回来吗?”

    连枭看了看她,想着她素日与母亲缠腻,怕她说与母亲听,便说道,“母亲若一直不愿接纳她,自然不会。”

    苏洛心气了一肚子没处发,跺脚道,“渣!”

    连枭蹙眉,未听明白此字的意思。苏洛心也不想多留,出了院子,见天色晚了,约摸姨母已经入睡,明日再去找她说说。

    &&&&&

    碧落因去告了秘,虽说是为了胭脂好,但也不敢与她说话。早早睡下,听见她回来的动静,干脆假装睡死了。

    胭脂洗漱后睡下,见她背对自己,想了片刻,说道,“我不赎身了。”

    碧落当即松了一大口气,忍不住转身问道,“我将这事告诉少爷,当真是为了你好,你莫要怪我。”

    胭脂应了她一声,两人之间便算做是无事了。

    屋内的其他丫鬟各怀心思,胭脂也知晓她们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懒得理会。一夜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她不过是在想,活了十六年,所做的这些,倒并全是光明正大,也未活出本心。为了个男人算计的这些,是否值当,她也是分不清了。

    翌日晨起,因是夏日的天,早早露了白。

    胭脂如往常那般起身换衣裳,准备去伺候连枭晨起。可拿起木梳时,才想起自己已不是他房里的人,片刻失神,梳妆妥当,去寻了管家。

    秦管家也不知要给她什么活计做,让她侯在原地,去请示宋夫人。

    苏洛心大清早便去缠问宋夫人胭脂的事,娇撒了几回都不得她点头,正生着闷气,坐在一旁绞手指,听见管家说话,知晓胭脂回房已无可能,便说道,“那让她来我房里吧。”

    宋夫人刚面露难色,苏洛心便说道,“姨母你不疼心儿了,你知道心儿跟胭脂最是合拍,若非当日她救我,我早被那青国的混蛋害死了。”

    宋夫人想起那事,微微来气,“她倒真是狠心将你推下马车去,寻常人家的姑娘能做那样的事吗,小小年纪坏得很。”

    一不小心又惹了她生气,苏洛心脸已拧成苦瓜,置气道,“姨母不喜欢她,自然看她事事不顺。如今你将她从连表哥身边打发走了,还要把她撵走,她家中什么境况,姨母总不会不知,回去了,又得被她舅母欺负,心儿见过几回,真是个恶妇,心儿断然不能让恩人受这份罪的。”

    宋夫人长叹一气,抚着她娇嫩的手道,“心儿真是心地极好,姨母答应你,若是以后你嫁人了,也得把她带走,不许留在连家。”

    苏洛心笑着,“姨母也是个心肠好的人,不过呀,心儿不想嫁人,一世留在姨母身边就好。”

    宋夫人听了这话,眼眸微湿,“我一直与你姨父说,可惜我生子清时伤了身子,要不然再要个女儿,懂得体贴为娘的。如今看来,亲生女儿也不如心儿,日后若嫁,远的不可,定要时常能回来的。”

    苏洛心笑了笑,顺口问道,“那要是穷的呢?”

    宋夫人思忖片刻,才道,“你若是十分喜欢,倒也无妨,但必然要有志向,免得姨母想帮扶也无法,我活着还可照顾你们,百年后又该如何,心儿可要睁大眼睛挑好夫君。”

    苏洛心知晓古时门当户对的说法重要得很,如今宋夫人这一番话,实打实的是在替她着想,说得她眼眶湿润,揽着她的肩埋头道,“谢谢姨母。”

    宋夫人笑道,“一家人,有什么要说谢的。”

    她默然不语,只因自己并非真是她的外甥女,不过是占用了个皮囊。她突然想,真正的苏洛心,去了哪里?

    &&&&&

    去黎国游说的王尚书已带了盟约回来,两国结盟联姻,祁桑国太子与黎国公主订下婚约,成年后大婚,将立为皇后。如此一来,才让黎国安心签署盟约。

    与青国开战,势在必行。

    连枭这几日都未回府,每日去校场挑选将领和士兵,以望能尽快领兵到达边城。又因不能走漏风声,免得青国提前攻打边城,即便可向四周郡县调兵遣将,也一定会有伤亡。调兵之事,只有朝中大臣才知晓,寻常百姓依旧如常,不知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胭脂跟了苏洛心,倒更是清闲,因她不喜事事让人伺候,但凡力所能及之事都不让胭脂动手,反复说了几次,她也只好作罢。与其说是来做奴婢,倒更像是来陪读。而且苏洛心所说的事,有趣而简单易懂,都是书上所未记载的。

    即便苏洛心真是鬼魅上身,胭脂倒也不怕了,除了偶尔话直伤人,但知晓她的脾性,无恶意在里头,她也不在意,两人越发亲昵。

    宋夫人生怕外甥女过于宽容,胭脂欺主也不理会,偶尔会过来探视,几次来了,见两人相处和睦,又见苏洛心比往常更喜读书,也放下心来。

    之前因胭脂是连枭房里的人,她又不爱惹事,下人待她也是和气。如今她虽被逐出房,可苏洛心却是个护下人的主,众人更是不敢闲谈她什么。胭脂与其他下人共事,也无人敢多说几句,日子过的比想象中平淡安静。

    七月流火,已不如六月那般酷热,屋外的蝉鸣声却仍是吵闹。苏洛心嫌吵,便拉着胭脂去捉那蝉来玩。两人将竹篾子圈成圆绑在竹竿上,去屋檐角落撩蜘蛛网,便成了个简易的网,轻轻一粘,蝉便逃离不得,轻易捉到。

    苏洛心左手拿着一只大蝉,右手戳了戳,放在耳侧听着,皱眉道,“怎的没声响,吓傻了不成。”

    胭脂笑道,“母蝉是不叫的,这应当是公蝉。”

    苏洛心惊奇道,“叫的都是公蝉?”她又嬉笑道,“就好像蚊子一样,公的是不吸血的,母的才吸。”

    胭脂眨了眨眼,“有这种说法么?”

    “嗯,据说蚊子嘴里还有二十二颗齿状物的东西……”

    胭脂也惊奇道,“如此细小的东西,连看也看不见吧。”

    苏洛心总不能告诉她什么叫显微镜,打了个马虎糊弄过去了。

    晌午,连枭来到翠竹苑,远远听见银铃笑声,这蒸腾的热意也消散了般。走进里头,便见两抹身影坐在树下石凳子上,捧着不知什么在吃,时而嬉闹。

    苏洛心因是正对着那边,眼角早就瞥见连枭,心下仍气他是负心汉,不起身迎他,也不告诉胭脂。胭脂善于察言观色,见她面色微有不满,转身看去,忙放下手中碗勺,欠身道,“少爷。”

    十几日未见她,气色还好,又如往日那般玉润唇红,心情顿时也愉悦起来,轻应了她一声。

    苏洛心扁嘴道,“连表哥怎么有空跑这来了。”

    连枭知晓她不痛快,佯装不知,坐□道,“后日便要回边城了,来这坐坐。”

    苏洛心动了动嘴,把要说的讨厌话咽下,闷声道,“哦,那表哥要小心。”

    连枭笑了笑,见她手里捧着的碗里放着一些碎冰渣,上面染红一片,却看不出是什么,问道,“表妹又捣鼓了什么好吃的?”

    “杨梅刨冰。”苏洛心舀起一勺塞进嘴里,酸甜入口,混着冰渣冷意,立刻冷的哆嗦了下,又痛快又满足。

    见她吃的欢喜,连枭也不多说,无怪乎近日冰窖的冰被刨的像狗啃过般,也化了不少,应当是她进去时不留意,让上头的热气溜了进去。

    胭脂泡了茶过来,斟了给他,碍于苏洛心在这,不能跟他说多些话。连枭这日来,本就是来见见她的,如今见过了,便打算走,未想要如何缠绵耳语。男子与女子的心思,到底还是不同的。

    见连枭要走,苏洛心也不多留,谁想他已绕过池塘,胭脂忽然说道“我去送送少爷”,便跑了。她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待想透了,摇头叹了一声“傻胭脂”。

    连枭已快出翠竹苑,听见后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胭脂快步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气喘得厉害。他也不催她说话,待她喘平了气,才道,“在心儿身边可伺候得习惯,她欺负你没?”

    胭脂摇头,“表小姐待胭脂极好,也不用做些什么。”

    连枭点头,见她额上有些许细汗,抬手替她擦去,“再忍耐些时日,至少这几日,不要再见面,免得母亲知晓,铁心要逐你。”

    胭脂自然明白,连枭又道,“你每月要给我一封书信,要写什么,你自己掂量。”

    “……胭脂虽然近月认得了几个大字,但是字丑如虫,实在是拿不出手。”

    “勤练就好。”

    胭脂服侍他多年,知晓他的字刚劲飘逸,写的极好,想着要给他看自己的丑字,便觉面红,无法,抬眸看他,“看了不笑。”

    连枭点点头,又拢好她的碎发,极克制的在她唇上轻印一记。此次出征,不知何时才回,也不知,是否能安然归来

    33好马仍需慧眼人

    八月,热意渐消。

    因连枭走前嘱咐胭脂要写信,她这日买了信纸信封,落笔几字,实在是丑得羞人,拧团扔了,反复几次,一沓信纸渐薄,仍是一语未成。

    苏洛心嘴里念叨着文句进来,见她慌张收拾桌子,眯了眯眼打量她一番,“别藏了,你是要给连表哥写信吧。”

    胭脂眨眼看她,“不是。”

    苏洛心扑哧一笑,“别瞒我了,你们两个是做戏给姨母看的吧,那日我见着你们两个在我院子里头卿卿我我了,哎呀呀,可怜的我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

    胭脂吃了一惊,求饶道,“表小姐千万别告诉夫人。”

    苏洛心坐在藤椅上摇着,浅淡笑着,“我知道你们怕我告诉姨母,所以我上月发现的事,如今才揭穿,不过就是用这一个月来证明我没想着要说给姨母听,你现在信我了吧?”

    胭脂想了片刻,说的确实有理,又笑道,“表小姐与以往不同了。”

    苏洛心眼眸一亮,“哪里不同?”

    “心里能藏得住事了。”

    苏洛心闷哼一声,辩驳道,“往日我也不多舌。”

    胭脂笑了笑,又道,“表小姐教胭脂练字吧,否则这信若是到了少爷手里,日后便没脸见他了。”

    听见这话,苏洛心脑袋嗡嗡直叫,她倒是忘了这一茬,光顾着读书认字,也没好好练过,干咳两声道,“我从阁楼摔下来后,手就不听使唤了,如今也写得丑,也应当好好练练了。不如咱俩一起吧,也有个伴。”

    胭脂未多疑,摊了笔墨,和她一块顺着字帖练。

    可练了四五日,也无太大进步。但胭脂不便让外人知道她在练字,苏洛心也不敢让他们知晓,是以都没去寻个师傅来。

    这日傍晚,两人一起去井边洗墨砚,商讨着是不是该去外头偷偷找个先生,否则如此下去,一桶墨用完了也没半分进步。

    正叹着气,又一人到了井边,扔下木桶,水声作大,两人看去,那人也正看来。

    “胭脂。”

    “十三公子。”

    苏洛心见了连清,讪笑两声,“十三表叔。”

    连清看了看她,却是问胭脂,“子清不是出征去了么,怎的还要洗砚。”

    胭脂答道,“伺候表小姐练字。”

    连清这回终于是正视苏洛心了,早听闻宋夫人宠爱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没想到她跟个下人在这一块洗这脏东西,倒觉意外。

    苏洛心转了转眼眸,脑门亮起了灯,“十三表叔,你的字可好看?”

    胭脂立刻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还是个鬼主意,当即道,“表小姐,不可。”

    苏洛心不知他们两人的事,琢磨着连清便是个现成的先生,而且又不多话,素日里也不见他跟其他人来往,也是长辈,应当不会惹来闲话,他若肯教,再好不过。

    连清隐约猜着她要做什么,思量着跟她打交道,兴许日后能引得其他长辈注意,得到什么契机,便道,“不敢自称好看,倒也还过得去。”

    苏洛心摆手道,“我就烦你们这些读书人,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绕了一圈,倒是白说了。我也琢磨出来了,你这么说,字必定是龙飞凤舞。”

    连清被她数落一番,不禁苦笑。

    “十三表叔啊,不如以后你教我们练字吧,每日用过午饭后,我们去寻你可好?”

    连清没有自己的书房,在屋内的桌上摊纸习字,怕她来了后嫌恶,便道,“辈分上,毕竟是长幼,谁来往各自院中都容易招人非议,不如我们去那植满梅树的雪春苑中,除了冬日,少有人来,既清静又无人闲话。”

    苏洛心满口应声,胭脂劝她不动,只好默然。连清见她面上有些不痛快,心里也稍有膈应,不过如今做了她主子的习字先生,日后要见面的机会也多,总会让她慢慢对自己改观的。况且,她也不过是个丫鬟,自己身份再卑微,也比她好那么一些。更何况……他倒也不嫌弃她不是完璧之身。

    字还没那么快练好,胭脂歪歪斜斜写了一页纸,拿了五文钱让摆摊先生写了收信的人,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

    苏洛心每日午时后,便带着胭脂去雪春苑,连清也是准时守候。比起自己摸索,有人领着,两人的字也渐渐工整起来。

    这日晚上,胭脂回了婢女房中,碧落见屋内无其他人,拉住她问道,“近日你可是伺候在表小姐屋里?”

    胭脂点头,“怎么了?”

    碧落低声道,“府里都传开了,你常跑到雪春苑去,与十三公子私会。”

    胭脂面上一烫,苏洛心不愿那么多人伺候,房里也只有两三人,又不喜下人嚼舌根,因此这事都传开了,她也丝毫未听见。如今听她一说,又气又羞,“又是谁传出的混帐话。”

    碧落仔细打量她的神色,不似掩饰,才小心翼翼道,“若是十三公子真心待你,倒也无妨,如今嫁他,应当能做正室吧。毕竟是连家人,指不定以后能飞黄腾达呢?”

    胭脂看她,“你不是素来不敬他么?怎的又看好起来?”

    碧落摆手道,“之前有少爷在,做妾也比做十三公子的妻强,但如今……”她咽了一咽,“你这两月没回家中,我每回一次,祝大婶便隔着墙嚷我快劝你找人家嫁了,不要……不要丢人赖在连家……”

    胭脂冷笑,“我偏不顺她意,素日她对我不管不顾,如今倒嫌我丢她脸了,好笑得很。”

    碧落知她与祝有兰不合,也没多劝,胭脂自小就比她聪明,凡事也想的周到,她应当是有自己的打算,想到这,也宽了心,“你要是不想嫁十三公子,就离他远些罢,我瞧着他也不大喜欢,想必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钻了被窝,又觉话说的太绝,探头道,“要是待你真心,不会让你受委屈,还是可嫁的。”

    胭脂气的笑道,“你这话真是模棱两可。”

    碧落也是吐舌笑了笑,“你知道我向来想的不周全,把心里话说出来,你自个会想的,犯不着我来担心。”

    胭脂与她说着笑,也进了被窝里。想到那谣言,打定主意不去雪春苑了,反正也知道该如何练字,若让远在边疆的连枭知晓她又跟连清走的近了,这误会可解释不清了。

    翌日,她与苏洛心说了此事,也应允了。苏洛心让她去自己的书房练字看书,丝毫没将她当作下人看。

    连清不见胭脂来,又不好说不教,好在苏洛心学起来也认真,不练了便谈些书上的东西,慢慢也觉有趣。

    处的久了,苏洛心倒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性子温和有耐性,又想起连枭,站在胭脂那边想,连清或许更会疼她,有意要撮合他们。这日傍晚,收拾着笔墨,问道,“十三表叔,你喜欢胭脂是不是?”

    话问的直白,连清一愣,白皙的脸瞬间枣红,“这话说的……让外人听见对胭脂可不好。”

    苏洛心咯咯笑道,“先替胭脂着想,不错嘛。你要是喜欢她,我给你做媒好不好?让胭脂做我的十三表婶。”

    连清更是无法与她对视,急匆匆收了东西,“我先回去。”

    苏洛心失声笑了笑,抱着东西回了自己房里,见了胭脂,说道,“我方才做了一回红娘,可惜呀,人被我吓跑了,你听了后,可千万也被我吓跑了,否则我就太丢脸了。”

    胭脂笑道,“表小姐替谁做媒了?”

    “你呀。”

    胭脂一顿,“是和十三公子么?”

    “嗯。”苏洛心苦口婆心道,“连表哥太过竣冷,什么事都不放在脸上,你兢兢战战的嫁他,日后还得忍受那白梨,指不定还有三房四房。可连清不一样,他看你的眼神,是真心的。”

    胭脂摇头,“表小姐若不想胭脂羞愧而死,就莫提这事了。”

    苏洛心看她,“胭脂,你真的喜欢上连表哥了。”她长叹一气,痴情人最易被伤。她也曾爱过,知她心思,没再多劝。

    胭脂想着连清也是连家人,就算真嫁了他,日后连枭回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以他的性子,一定要被折腾得无法安住。这一点,她的确不敢逾越。

    &&&&&

    宋夫人知道苏洛心读书用功,每日让人炖汤给她补身子,生怕她累着。见她脸似消瘦了些,叹道,“一个姑娘家,考什么官,日后男子都不敢娶你了。”

    苏洛心边喝着边道,“不敢娶我的,都是没我厉害的。在厉害的人眼里,我仍是个正常的姑娘家。”

    这歪理似乎说的也有理,惹的宋夫人不知是笑好还是气好,无奈道,“你高兴便好,倒也比往日更开怀了。”

    苏洛心笑了笑,夹了肉给她,“姨母快吃,菜要凉了。”

    何姨娘笑道,“心儿丫头可真会疼人,我家女儿若有她一半好,我便笑了。”

    一席话说的宋夫人心里极舒服,嘴上驳道,“不过是个蛮丫头罢了。”

    吃过饭,下人正收拾着,便见连家二叔公连翼来了。宋夫人唤人奉茶,问道,“二叔可吃过饭没?”

    连翼道,“吃过了,我今晚来,是想借个人。”

    宋夫人笑道,“借何人?”

    连翼道,“明日众学士陪皇上游园,免不了吟诗作对,其他皇子皆带幕僚,我为太子太傅,也替他择了我一个门人。可是那人突染风邪,卧床不起。想着栗儿的学识不错,便想借他去撑个场面,也可让太子安心。”

    连栗是二房庶出,还未考官,但在宗族中也颇具神童之称,学识斐然。因此连翼才会先想到他,急忙赶来。

    何姨娘一听,在一旁思忖,连栗未见过什么大场面,若是在皇上面前做了错事,掉了脑袋可完了。况且说是撑场面,实际不过是皇上问话,帮着太子出主意供诗文罢了,极容易得罪人。她统共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其他几个都不成器,连栗要是没了,她后半生也就凄凉了,讪笑道,“可真是不巧,栗儿也染了风邪,如今还躺在床上。”

    她暗自松气,幸而连栗今晚又跟朋友喝酒去了,不在家中用食,否则想开脱也难。

    连翼面色沉下,拧紧了眉,“这可如何是好……我再去寻寻其他门生罢。”

    苏洛心的心思早就转腾了起来,听他这么说,说道,“表叔公,或许有一人可以胜任。”

    连翼皱眉看她,脸色更沉,“听闻你最近也很勤勉,可这不是玩笑事,莫要以为读了几本书便可以在皇上大臣面前卖弄了。”

    苏洛心被他数落一番,着实不痛快,忍了脾气道,“不是心儿,是连清。”

    连翼问道,“连清是何人?”

    宋夫人道,“是那未正名的十三弟么?”

    苏洛心点头,“嗯。”

    连翼似想了起来,又疑惑道,“他?未曾听过有什么过人之处,万万不可胡乱塞人进宫,出丑不说,可不能败坏了连家的名声。”

    苏洛心急道,“表叔公可以拷问拷问他呀,也不费您什么力气。学识这东西,考的难些,不出十句就能断定了吧。”

    连翼见她坚持,心中也无合适的人选,便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配快出现了,2~3章内。34金风玉露不相逢

    翌日,胭脂晨起去打水给苏洛心洗漱,进了房里,她已经醒了,正弯身穿着衣裳。她忙过去帮她穿鞋,问道,“表小姐起这么早做什么?”

    苏洛心答道,“去问十三表叔昨晚表叔公拷问他学识过关了没。”

    胭脂微顿,抬头看她,“表小姐,你对十三表叔,倒很上心。”

    苏洛心轻眨眼眸,忽然缩回了脚,咽了一咽,“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喜欢他吧?”

    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胭脂点了点头,“比起其他人来,十三公子的份量似乎真的重些。”

    苏洛心用手搓着衣角,咬了咬唇,“胭脂你真不喜欢他?”

    “嗯。”

    “那好。”苏洛心又去穿鞋,笑道,“我就不顾忌什么了,喜欢就喜欢吧。”

    胭脂愣了愣,她本以为她会避嫌,没想到结果完全相反,提醒道,“算起来,他可是你的长辈,若是让其他人知道,绝不会同意吧。”

    苏洛心不予理会,“表哥表妹可以成亲,没有血亲的表叔就不行了么?”

    连清神似她所爱之人,性子温和怜人,或许他才是她在此世的归宿。况且他未娶亲,也未订亲,他若也喜欢自己,一夫一妻过日子,似乎也不错。

    等回了神,似乎想的太长远了,自己也笑了起来,看的胭脂直摇头,也不想打趣她。

    洗漱干净,跑到侧院,连清已早早去了连翼府上,准备进宫陪皇上游园。苏洛心回了自己屋里,一页纸还未练完,就没了心思。

    胭脂琢磨着连枭回的信也快到了,便寻了个借口,去她嘱咐好收信的人家那,果然来了,给了三文钱,拿了信走。信上只说胜仗连连,势如破竹,擒了敌国几员大将,俘虏了多少敌兵,攻下了几座城池。看的她心中微微郁闷,又觉好笑,这信中,一句想念的话也没,果真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即便她说的事也多是家长里短,可也隐约有思念之情,他倒好,全说让她一头雾水的事。

    即使如此,见了这字也觉安心。反复看了几次,才寻了地方烧了,免得被有心人瞧见告诉宋夫人,又趁连枭不在真赶她走。

    回了府里,便给他写信,因字好看了许多,话也说多了些。想到连清的事,怕他远在边城多心扰心,便未提这事。封好红蜡,便寻人送去。

    苏洛心等到下午,才见连清回来,因连翼也在,没敢直接问他。隐约听着他今日表现极好,助太子力压众皇子,连皇上也开口称赞众幕僚中,连清最为出众。本来游园说考的是众皇子的学识,实际也是想看看辅佐他们的人,是否也是有能之士。从他们所招揽的人中,也能探得皇子人品。

    连翼自然欢喜,亲自用自己的马车将他送回,又在宋夫人面前夸了一番,嘱她好生待他,又说不日便替他正名。一时,连清从个连庶出也不算的人,变成了比那庶出更为矜贵的公子。

    连翼一走,宋夫人便带着苏洛心去外头置办东西,要给连清做几件衣裳,买些好的桌椅,连他的房间,也让下人去打扫,给他配了三个丫鬟。眨眼之间的差别待遇,让苏洛心哭笑不得。

    她本来还想着连清生活清贫安宁,自己也喜欢,如今看来,果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宋夫人不知她的心思,听身边的婆子传了连清和胭脂的事,有意要促成他们的好事,如今看来,连清的前途大好,胭脂现今嫁了他,可做大房,两人又情投意合,减了她心中愧疚,算是积德了,就是不知连枭是否介怀胭脂嫁了自己的表叔。买了东西回来,便写了信给他,问了他近况,信尾提及此事。

    &&&&&

    自开战以来,边城戒备森严,寻常百姓进出要登记,外头来的商人、过客都会详细盘问,免得敌国细作混入城中。若是对峙紧张,城门也会紧闭。如今祁桑国占了上风,士气正盛,将领在仗未打完前,却并不轻松。

    如今祁桑国的军营已经驻扎到了青国边境第四座城池外,为了避免所占领的城池百姓心生反抗,因此军队并不驻扎城中,不扰民,不掠夺,倒比之前城中青国的士兵还要好些。

    两国边界几座城池,千年来历经各国,你争我夺,百姓对于自己到底是哪国人,倒无大感,只求安宁日子。是以虽被祁桑国占领,但因将士不扰,也没大的暴动。青国怂恿的小暴动,也很快被镇压了。

    商讨完下场攻城战,各将士从营中出来。白梨走在连枭一旁,说道,“连将军近日消减得厉害,听闻每次深夜才睡,可要注意些身体。”

    连枭也回道,“白将军近日也在来回视察,也小心敌国埋伏。”

    “连将军费心了。”

    两人说话,止乎于礼,客套寒暄,全然不像是已订亲的未婚夫妻。连枭觉得不像,白梨更觉不像,却也无可奈何。当一个男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时,不管她做什么,两人已经是什么,都无法改变任何事。

    信使送信来时,正是晚上。如今开战,若是送往边城军中的信,驿站的马便日行七百里,站站不歇,白昼不停,夜举火把,行人阻之论罪。

    连枭先收到的,是宋夫人寄来的家书。

    回了帐内,灯下看信,前头无外乎是问个平安,看至最后几列,眼神越发竣冷。宋夫人大意便是,连清和胭脂日日会面于园中,谈书论画,郎情妾意。若他点头,便唤婶娘去说说这门亲事。他来回看了两遍,将信扔至一旁,不想理会。

    过了几日,胭脂的信由马夫送来,连枭展信,字果然清秀了许多,当真是有人教她罢。四页纸张看完,无一句是提及她与连清之事。她若是说她向他习字,自己也不会多疑,如今一句未说,却像是真有什么。他想了许久,心中微闷,也将这信丢在一旁。

    &&&&&

    皇上觉连清才识过人,日后定能辅佐太子,因此钦点他做了枢密承旨,虽然不过是个六品官,在皇城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既然是钦点的,意义自然不同。又因是连家人,在朝中也受尊重。

    突来的变化,连清也觉有些措手不及,可多年来的清贫和屈辱,一朝洗去,也并不抗拒,恪尽职守。这日下了朝,知苏洛心喜欢吃美食,便沿途买了许多,想答谢她当日的伯乐之恩。

    进了翠竹苑,未见到她,倒是先看到了胭脂。比起初次见她,个头高了些,脸也渐渐长开了,越发娇媚,一双明眸似含碧水,盈盈一笑,连牡丹也要羞愧,这一看,不由得看的痴了会。见她走近,已先开口道,“胭脂。”

    胭脂见了他,心下想着避嫌,稍退了半步,欠身道,“十三公子。”

    因他近来备受荣宠,往日待他淡薄的下人都恭敬起来,如今胭脂对他,仍如往常。一面觉得她毫不虚伪,一面又觉失落,那是否说明,她心中也如之前,对他无意。想到这,默叹一气,仍是笑着改口,“我给你买了些好吃的。”

    胭脂看了他一眼,真心不想与他走得亲近,“奴婢替翠竹苑的下人谢谢十三公子。”

    这话推脱得太直白,连清又怎么不知她想的,不禁握了握拳,盯着她问,“是不是我要做那一品官,才能比得过你那镇国大将军?”

    胭脂知他指的是连枭,更是厌烦他,垂头应声,“少爷是武将,公子是文臣,自古两者便无法比较出什么。十三公子得皇上垂青,他日必将是前途无量。”

    连清性子温和,唯独在她面前不能自控,听她满口推辞搪塞,握了她的手腕气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寻大嫂,要她把你赏给我,我定会娶你做正室的。”

    胭脂定步不动,冷笑道,“赏?胭脂可不是死押,婚姻大事,还由不得他人做主。十三公子如今地位特殊,要个大字不识的婢女做正室,他日不怕被同朝的人笑话么?”

    连清一愣,他自然是没想这些,如今她一说,却似乎果真会如此……见他愣神,胭脂已知他不过是一时冲动,倒也没喜欢自己到那般田地。这样藏掖的人,倒不如嫁给连枭做妾。至少他不会说空话,知晓不会娶她做大,便不会给这种花言巧语的承诺。

    待连清回过神来,胭脂已经离去了。虽然心里不甘,但是她说的,却敲了他一记醒钟。以往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出,如今他的前途大好,怎能……娶个村女……有了这好不容易得来地位,便再也不想回到那种被人嘲弄看轻的日子去了。

    他长叹一气,权势与女人之间,他更想要前者。反正胭脂也不喜欢他,何必再自作多情。

    因他在门口一拦,胭脂也忘了要出外头买什么,折了回去。苏洛心见她回来,问道,“这般神速,连大门也没出去吧?”

    胭脂默了片刻,因待她已像朋友,不想她全心喜欢上那势利之人,说道,“刚在院子里见着了十三公子。”

    苏洛心正愁着一直见不到那大忙人,两眼已亮了,“你领他进来没?快给我梳发。”

    胭脂说道,“他方才抓着我的手,说要娶我。”

    苏洛心一怔,喜悦的神色渐黯,“啊……他倒真的是很喜欢你……”

    胭脂不等她丧气完,接着道,“说这番话时,的确是坚定极了,可胭脂提醒他,我不过是个奴婢,日后他若升官,做了大臣,指不定别人会在后头讥笑他娶了个丫鬟做正室。话刚说完,他便犹豫愣神了。”

    苏洛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愤愤吐字,“又见渣男。”

    胭脂不解,但见她神色,果断而无留恋,倒松了一气。

    35九月菡萏小郡王

    九月,荷花将谢,莲藕初成,再过不久,池中菡萏皆会顶上一片破败,底下生机盎然。此时,正是赏今年最后一回荷花的时节。

    顺王妃早早差人送来请帖,邀连家女眷去府上赏荷。

    祁桑国国姓为齐,亲王众多,但唯独顺亲王与当朝天子是一母同胞,因此地位比其他亲王更为尊崇。顺亲王虽娶纳三房,但与顺王妃举案齐眉,家中妾侍倒也并不是很得宠,因此子嗣并不多,共育有两子三女。

    几位郡主素日也会来连府玩闹,与苏洛心私交较好,听闻去看花,她自然不会推辞。

    胭脂本不想多露面,苏洛心不依。宋夫人见她坚持,便开口让胭脂跟着,她便也跟着去了。

    但赏花终究是主子们的雅事,亲王府已经安排了婢女尾随,其余府上的下人们只能侯在院外,连院门也不得进去。

    听闻亲王府上的莲花朵朵饱满粉俏,在这煞尾之月,也比别处开的繁盛。她们本以为能跟着主子来一饱眼福,谁想竟被阻在门外。因无亲王府的人在,便交头接耳说起话来,微有怨声。

    胭脂向来不喜嚼舌,未插话,这样反而是惹得其他丫鬟对她有了芥蒂,又因她长得实在是好看,心生排挤,站了一个时辰,也无人跟她说话。

    她并不在意,若是让亲王府的人听见,吃亏的不过是她们,她们却是逞一时之快,有何益处。

    巳时,清晨秋风的凉意渐散,一股温热夹在风中。众人在日下站得久了,生了热意,便往那树荫下走去,刚迈了三步,便见个身着冰蓝色绸缎衣裳的黄口小儿冲撞进来,虎头虎脑,脸也圆乎得很,一对眼眸灵气逼人,看去便是个聪慧孩童。瞅见了人,他也不惊慌退怯,抬头在她们面上扫了一眼,落睛在胭脂身上,指了指道,“你跟我来。”

    这时婢女中方有人唤出了声,“是贺平王。”

    贺平王是顺亲王的二公子,单名一个晨字。虽是庶出,但因府上子嗣少,也极为疼爱,又因生得俊俏,顺王妃也宠爱。却宠的有点无法无天,蛮横极了。

    见他神色略急,已有婢女想邀功,上前笑道,“不知郡王有何事吩咐?奴婢愿效劳。”

    其他人一见,也纷纷上前。

    贺平王嗤笑一声,“叫了的不来,不叫的反而自己贴脸过来。”

    众人吃了句冷话,噎得不再吭声。胭脂无法,只好上前欠身,“愿听郡王差遣。”

    贺平王在众人中选了她,不过是因为面貌看起来,最是聪明罢了。即便只是七八岁的孩童,对女子的样貌,心中已有美丑之分。那小小的脑袋中,只知道娘亲和众位姐姐都长得好看,其他人见了她们都要细声细气,便以为生得好看,脑子也活。

    胭脂随他往另一处地方走去,也不多话。贺平王往日闹腾惯了,去到何处都是前呼后拥,见她闷声,忍不住说道,“你是木头还是石头?”

    胭脂失声笑了笑,“是人。”

    笑意欢愉又带着娇媚,瞬间贺平王只觉这姐姐,比起他所见过的人中,都要好看三分。他哼了一声,“你若答不出问题,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他的威胁虽说未必是真的,但想必也没好果子吃。惹了这么个混世魔王,胭脂也甚是无奈。

    走了片刻,他探头看了四周,见无人,才道,“我且问你,你能在一盏茶的功夫数出一千颗黄豆子么?”

    胭脂笑道,“这是郡王所问的题目么?”

    贺平王恼道,“自然是,若我答出来了,我便能随慕哥哥去马场玩。可这问题横竖都太难,又不许我问府里的人。我想,既然只是说不能问我们这的人,那问你们这些外人,总可以了吧。”

    看着他小脸上的得意神色,胭脂也笑了笑,无怪乎会往莲花阁这边来,原来是寻援兵的,“郡王这般聪明,能想到不问亲王府的人,那数那豆子,也可以用其他物件替代。”

    贺平王起先还忧她答不出来,如今一听,倒有念想,眼已添了亮色,“快说快说。”

    胭脂说道,“既然说的是用一盏茶的功夫数出豆子,那除了数豆子的时辰,其他过程皆不算在里头吧?郡王可以在一块木板上,琢一千个刚好能容纳一粒豆子的孔。如此一来,计量开始时,便将豆子撒在上头即可,约摸半盏茶便可以了。”

    贺平王听完,已是乐的摇她手,语气也变了,“姐姐这个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想到。”

    胭脂笑道,“只是顺着郡王的想法举一反三罢了,郡王再细想下,也能想到。”

    贺平王蹙了眉头,手立刻缩回,“我讨厌你们这些油嘴滑舌的人。”

    胭脂眼眸微黯,“只是处世之道罢了。”

    贺平王不懂,直问道,“不累么?”

    胭脂更是默然,“累,可若不这般,早已不知被挤兑到何处去了。郡王位高,自不必为所说的话负责,奴婢不同,行错一步,说错一句,恐怕就是挨一顿板子、没命的事。”

    贺平王以为她是在意方才自己说的话,忙道,“我并不是真要砍你脑袋,只是吓唬你。”

    胭脂只是笑了笑,说道,“慕世子还在等着郡王的答案,快些去吧。只是你兄长不让你去马场,兴许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郡王大可以先问问缘故,免得到了马场受了什么委屈。”

    贺平王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只道他们那些长辈嫌弃他还是个孩童。听她一说,安分点了点头。虽然先前的确说话圆滑,但却不似有意奉承。莫非圆滑也能成为习惯么?

    胭脂独自走回莲花阁,想到方才他说的话,心中隐约觉得,自己活的方式,越发奇怪。可到底怪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

    晌午,顺王妃摆下酒席,一众夫人小姐吃过后,又闲谈了许久,才各自回府。

    过了几日,顺王妃登门拜访,宋夫人与她说着话,便听她说道,“我今日来,实在是因为被晨儿缠得无法,过来跟你讨个婢女的。”

    宋夫人也起了兴致,“小郡王看上哪个了?那婢女倒真是好大的福气。”

    顺王妃轻轻摇头,依旧是笑着,“平日里他总是嫌弃下人手笨,倒没夸过人。可你那婢女,他夸了三四回,非要让我来讨人。若她不是宋夫人的贴身婢女,倒还请卖个面子给我,省得回头我又被他吵得头疼。”

    宋夫人心下明白,她说的这些不过是客套话,连家权势再大再受恩宠,也比不过这直系血亲的皇族,便说道,“小郡王看上哪个了,只管要去。我府里的下人,都是典了契约的,不过是换个地伺候,也不碍事。”

    顺王妃眉眼带笑,“那先替我那不懂事的晨儿谢过宋夫人了。”

    宋夫人道,“王妃厚爱了,却不知是哪个婢女有如此福气?”

    顺王妃柳眉微蹙,“晨儿也不过见过那婢女一回,就是上回同一起来赏荷的那位,听说是帮了他什么,我也未曾见过,只听晨儿说长得美貌聪慧,若是见了人,我约摸是知道的。”

    宋夫人心头一个咯噔,那日只带了两人,想着莫要是胭脂,强笑道,“我去唤管家寻她们两人过来。”

    说了两人名字,管家便去寻了她们。刚领进门,顺王妃便定睛在那走在后头的人身上。眉不描而弯,容不妖而媚,眼眸清亮,腮若桃红,步子轻盈,迎面便给人不骄不躁之感,心下已觉齐晨要找的人,便是她了。也觉十分喜欢,笑又跃在面上,细细打量着她。

    宋夫人问道,“那日你们随我去亲王府,是谁见过小郡王?”

    胭脂道,“奴婢见过。”

    顺王妃更是欢喜,细问道,“可是帮了晨儿什么事?”

    胭脂见她唤贺平王名字,又穿得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猜得她身份,欠身道,“得郡王赏识,斗胆为郡王出了个主意。”

    顺王妃越发喜欢她的伶俐,当即笑道,“宋夫人,那人我便带走了。”

    宋夫人笑意微僵,仍是从容道,“胭脂,你去了亲王府,可莫要生什么事端。”

    胭脂微愣,知道自己被人“转”到别的府里了,不禁道,“那表小姐那……”

    宋夫人也是头疼,“心儿是个识大体的姑娘,我会与她说的。”

    胭脂想到连枭,她要是跑到亲王府去了,不知他回来后脸得黑成什么模样。只是身不由己,若此时赎身走,让宋夫人对亲王府难交代,恐怕日后更不会答应让她过门,只好说道,“奴婢遵命。”

    顺王妃着实喜她,有意牵了手,手上并无茧子,肤色也细腻,这样的丫鬟,若许给自己的儿子做偏房,倒也上得了台面。

    顺王妃的儿子,便是顺亲王的嫡长子,齐慕,慕世子。36豆子姑娘巧遇郎

    胭脂仍未收到连枭的信,又听闻近月边城局势突变,接连败仗,想着因是没空,更为担忧。提笔写信,先是简略说了自己去亲王府的事,想了又觉不好,揉了纸,重写了一张。拿去给顺路的马夫,又多给了几钱。

    因明日便要去亲王府了,宋夫人嘱咐胭脂好好劝劝苏洛心,免得她闹腾,胭脂便去酒楼买糕点,等她吃的开心了,再说或许会好些。

    正是申时,酒楼的人极少。等了一会,小二便装好了食盒提出来,刚收了钱,见外头来了人,神色顿时恭敬起来,“赵五爷。”

    赵起在皇城中,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但不过是因为做的混蛋事多了而扬名。喜食喜色,吃遍天下美食,搜刮五国美人,便是他的嗜好。因其母曾侍奉过太后,又因缘救主,赐婚给了尚书。赵家得了皇恩,族中也有大官,是以做那夺店抢女的事,也无人敢管。

    这日从赌坊出来,准备寻个地吃个痛快,刚进了酒楼,便见个长得十分俊俏,眼眉澄清眼角却微带媚色的绝丽女子提盒转身,这一看便盯住了。身后的小厮知道自家少爷的想法,已抬腿拦住了去路。

    胭脂一见这几人的仗势,愣了片刻,默了展颜欠身道,“小女代家父向令尊问好,赵老爷最近身子可硬朗?家父早前便想上门拜访了。”

    赵起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她,可语气听来,分明很是熟络。他虽是个无赖,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他也是懂的。心中痒得不行,却也只好应声道,“好好。”

    胭脂笑道,“父亲还在等着这酒楼的糕点,赵五爷,先告辞了。”

    赵起得不到美人,略有烦躁,“去吧去吧。”

    胭脂从酒楼出来,起先还是慢走,等拐了街道,便疾步而行。暗自思忖,这皇城这么大,约摸不会再见着他了,若是再见,恐怕要气的跳起来。

    拎了食盒去翠竹苑,见苏洛心在凉亭中,走了过去,便见她正趴在桌上挥笔,地上散乱着纸张,拾起来看,画着奇怪的图案,看不出什么具体模样,不禁问道,“表小姐,这是什么?”

    苏洛心扑哧笑了笑,眼眸晶亮,“麻将。”

    胭脂笑道,“准时又在捣鼓什么有趣的玩意。”

    “等我把图画出来后,我就去找木匠。约摸半个月后,就能开打了。到时拉上姨娘们一起玩,省得她们成日说闷。”苏洛心甩着笔,又禁不住的笑,“我看呀,我还是开个麻将馆吧,这皇城无聊的人,可多着。”

    胭脂蹲身说道,“表小姐,恐怕胭脂不能陪你一块玩了。”

    苏洛心没听出端倪,问道,“为什么?”

    “因为夫人将我的卖身契,给了亲王府。明日胭脂便不能伺奉你,要去伺候那郡王了。”

    苏洛心轻眨眼眸,笔也僵了,“你是说,你要离开这?去那什么亲王府?”

    “嗯。”

    苏洛心蓦地展颜,将笔一扔,起身拍了拍手,“很好,非常好,如此甚好。我原先还担心连表哥回来后又伤你,现在看来,他总不敢去亲王府把你抓回来吧。”

    她是真心为了胭脂好,不喜过于冷酷的连枭,因此听见这话,倒是开心得不行,连赞了几声,全然没宋夫人所担心的大闹。

    胭脂听她这么说,也知晓了她的心意,只是无人知道,她倒是更愿意留在连枭身边的。谁知道,去了另一个陌生之地,又会生出什么枝节来。

    苏洛心又与她说了许久,见天色晚了,又拉她去外头吃了许多菜。不过她平日也会去亲王府,倒也不担心见不到面之类的。

    翌日,胭脂收拾了东西,到了门外,竟见门前停了亲王府的马车,虽一看便知只是府里普通老婆子坐的车,但是这般迎接,不但让胭脂,也让宋夫人意外。

    顺王妃的心思便是想把胭脂许给慕世子,礼遇上并不待薄她。

    府里的丫鬟有三等,近婢属上等,能分得自己的卧房。但近婢都是进府多年的婢女,胭脂刚入府,便有了房间,惹得其他下人纷纷揣测。听得是郡王的婢女,又笑了起来,因他的婢女,要比常人要受多些苦。顺王妃待她好,也不奇怪了。

    胭脂收拾好衣物,便被婆子领着去了贺平王的院子里,刚进去,便见齐晨拿着沙袋往那三四个婢女身上扔,躲的厉害的,便被大声训斥,不得不小心闪躲。看得她眉头直皱,说他是个混世魔王,倒是真的。

    齐晨玩得甚是开心,未留意来人,那沙袋脱了手,径直砸在胭脂额头上。那沙子沉重,又是站在假山上投掷,力道增大。沙袋一落,胭脂额头已红了一片。

    “喂,你怎么不躲?”齐晨见了她,跳下假山,仰头看她,“你那天不是很会说么,怎么现在不吭声了?”

    胭脂淡淡看了他一眼,“郡王平日很喜欢玩这个么?”

    齐晨答道,“那是当然,我喜欢,他们也喜欢,你不喜欢?”

    胭脂淡声应道,“嗯。”

    齐晨恼的拾起沙袋,又往她身上砸,闷声道,“你道我要你来是做什么,是陪我玩的。”

    这一记砸在小腹上,比额头那伤更疼,胭脂微微蹙眉,“郡王大概是忘了,玩闹,是几个人在玩。郡王开心,但是奴婢不开心,便不是玩。上回郡王说不喜油腔滑调之人,如今说了实话,却也挨了打。郡王是要奴婢如何做?”

    齐晨被堵了话,闷得说不出话来。众人都是屏气看来,这面生的丫鬟,胆子倒很大。

    胭脂也不怕他恼,这种性子的孩童,如今不驯服,日后自己的日子便苦了。他既然厌恶那阿谀之人,她便适时逆他的意,让他去衡量到底是欢喜别人奉承,还是欢喜别人真心。

    齐晨想了片刻,心底还有些气,倒隐约明白她那日所说“处世之道”是什么了。她方才说了真话,自己反而生了气,或许顺着他的意做,她也不会受这沙袋的罪。只是小小的脑袋想不通透,只好问道,“你唤什么名?”

    “胭脂。”

    “哦。”齐晨顿了顿,向管家道,“领她去上药吧。”

    管家愣了片刻,这郡王何时这么关心人了。

    这半月在亲王府,齐晨也未再刁难胭脂,比起那处了多年的婆子婢女,倒是更愿意听她的话。连得了好吃的,也要让她尝一口,真是亲姐姐也没那么亲昵。

    苏洛心来看了她三四回,倒见她面色更红润了些,也放心下来。

    胭脂如往常那般,傍晚趁着府里在忙活晚饭,郡王那也不用她伺候,便去看看来了信没。

    走了一半的路,穿过稀疏的行人,背后猛听见疾声,偏头看去,手腕已被人握住,一见那人,连素来镇定的她也吃了一惊,这人竟是那赵起。

    赵起冷盯着她,“姑娘上回可真是把我坑惨了,我回头细想了番,家父相识的人家中,可没姑娘这么个标致人儿。你既然那日唤得出我的名号,那自然也知道我的脾气。”

    胭脂经他一吓,敛了惊色,淡声道,“奴婢确实认得赵公子,因此那日才骗了您。因为奴婢是官宦人家的婢女,若是直接喝退或者继续与公子纠缠,怕两家闹出什么误会来,可不好了。”

    赵起问道,“官宦人家?你是哪个府上的?”

    胭脂想着自己已非连家婢女,便道,“顺亲王王府。”

    赵起见她一闪而过的犹豫,当她又在诓自己,蓦地嗤笑一声,面上显出得意之色,“你倒真是一脑袋撞在了墙上,我今日正巧替我义弟接风洗尘,他还碰巧是顺亲王王府上的。”

    话落,便拽着她转身疾走,走了四五步,停在一个木兰青锦衣、面如玉冠的年轻人面前,朗声问道,“文卿,这丫头自称是你府上的,你可认得?”

    听了这称谓,胭脂心头咯噔一下。又细看他,身段高挑秀雅,略带文生之气,眼眸狭长而有神采,鼻梁俊挺而有威严,与那齐晨有三分神似,又与顺亲王有五分相似,已想起来。文卿,便是那齐慕,慕世子的字。若是他的话,当真是不认得自己。在她入府的当天,听闻他去了别处拜访老儒,她的事,他应当不知。若他摇个头,自己百口莫辩,当真要被这赵起捉去了。想到这,心下微急,正欲向他解释,却见齐慕笑得淡如清风,微微点头,“确是我们府上的婢女。”

    胭脂见他笑的淡然,知他有心要帮自己,也抿嘴不言。

    赵起听言,松了手,忍不住道,“怎的我府上就没这么好看的丫鬟。”

    齐慕笑道,“母亲还在等我,赶巧将这丫鬟也领回去,兄长可要随我一起?”

    赵起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曾伺奉太后,也是顺亲王的乳母,因此他和齐慕才称为兄弟,但顺王妃素来不喜他,自然不会去贴这晦气,便道,“文卿先回去吧,为兄再四处走走。”

    临走前又看多了几眼胭脂,当真是个美人,却是个窝边草,沾不得。

    见他走了,胭脂微松一气。齐慕笑道,“下回再碰见这种事,可不能随意称是我们府上的人。若是让有心人听见,你倒很容易吃亏。”

    胭脂抬眸看他,答道,“谢慕世子赠言,只是……奴婢确实是王府中人,只是半月前才入了府。”

    齐慕稍有意外,“如今是伺奉谁?”

    “郡王。”

    齐慕多打量了她几眼,生的倾城之貌,眼眸又甚是聪慧,估摸了下时日,似想起了什么,已是失声笑道,“莫非你便是那豆子姑娘?”

    37知己难求心难开

    祁桑国与青国开战以来,起先势如破竹,却渐入险境,攻下的六座城池,又失了两座,退兵二十里。

    连肃和白盛都疑军中有细作,每每大战部署,敌国便好像知晓得清楚,几次落空被袭,士气大减,可却不知到底谁投了敌,亦或是敌国真是屡次侥幸。

    连枭无暇给胭脂回信,这日收了她的信,也是等至半夜睡前才看。见那字体愈发娟秀,倒是觉得她用心得很,依旧是未提连清之事,他也想通了些,若有些人在她心中并无份量,不提也是正常的。看罢,再看宋夫人的家书,也未再说要把胭脂许配给连清的事,只说他受了赏识,连家又出了个官云云。家书放下,又看苏洛心寄来的信,前头言辞简略,扯些细碎的事,问了他平安,看得他摇头,定是母亲提醒她写的,如此不上心。看至后头,便见她说,贺平王把胭脂招揽去做婢女了,已经不在连家时,拿信的手蓦地微紧。

    约摸丑时才睡下,寅时便又起来了。起身穿衣,连发也自己束,亲力亲为,不似在家中那般有人照顾。他想起胭脂那玉葱般的手,每次都会将他衣裳的褶子理好,细心温顺。心中片刻温存,在撩开帷帐出去,便又是那冷峻将军,儿女私情暂且放下。

    士兵陆陆续续来到校场,不一会白梨也是一身戎装,见了他,将笑挂在面上,说道,“连将军又是半夜才睡下么?面色怎的如此差。”

    连枭淡笑道,“只是微晚了些。”

    为将者,在谋不在勇,谋者更为费神。白梨也明了,每打一场败仗,朝廷来的压力便全在元帅将军身上。若再败几场,恐怕要被皇城其他将领换下,他们便打道回府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兵跑了过来,到了跟前便道,“元帅请两位将军入账商议要事。”

    &&&&&

    初冬,祁桑国已飘起雪来。

    边城在打仗,皇城百姓的日子却没有什么变化,但诸多庆典还是取消了。因此这半月一次的庙会,游玩的人倒多了。

    齐晨素来喜欢热闹,前些时候顺亲王考他学问,忙着温书,今日考完,便拉上人去玩闹。回来时困累不已,胭脂早早伺候他睡下后,出了房门。刚进廊道,便见齐慕走来,清冷月色下的人并没有因银白月光而同样显得冷峻,倒是驱散了这寒光。胭脂恍惚片刻,这种感觉,倒跟初次见连清时很像。

    齐慕见了她,如月下灵物,聪慧而不争宠邀媚,心中微漾,面上带着淡然笑意,“文琦是在房内么?”

    胭脂欠身道,“郡王已经睡下了。”

    齐慕仍是浅笑,“那我明日再来。”见她面上没有半分挽留,蓦地失意。他对胭脂,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只觉与他素日见到的人不同,对她很是上心。

    胭脂应了声,拐角一个老婆子走了过来,见了两人,微愣了片刻,面上隐约忍着笑,问了安,才道,“胭脂姑娘,王妃让你过去。”

    “奴婢现在就去。”胭脂向齐慕告辞,见那老婆子笑的有些奇怪,却不好问她。等去了顺王妃那,见了那华服妇人,欠身问安,便被她执起手,被打量着。

    胭脂垂眸,隐约不安,只好让她看着。

    顺王妃见她面颊渐泛红晕,笑道,“真是个妙人儿,胭脂,你可喜欢我们这王府?”

    胭脂答道,“喜欢。”

    “我瞧着你在这也住的顺心,我那晨儿素来不喜念书,你来了后,倒是第一次如果快的过了王爷的拷问,连王爷也惊异他怎的进步如此神速,当真是你的功劳。”

    “王妃谬赞了,是郡王聪慧。”

    顺王妃喜她不邀功明事理,便直接道,“胭脂,你可愿意做我亲王府的人?虽说是妾侍,但我绝不会亏待了你,你家中有何人,我择日遣了媒婆去,聘礼自不会少的。”

    胭脂惊了惊,差点没缩手回来,“郡、郡王尚且年幼……”

    那领她来的老婆子在一旁失声笑道,“胭脂姑娘误会了,不是郡王,是世子。”

    胭脂此时才明白她方才为何会笑得怪异,原来是这回事。她虽未对连枭完全上心,可毕竟也非是水性杨花之人,况且慕世子虽温润如玉,却不能见他真心。想了一番,说道,“谢王妃厚爱,只是……”她默了片刻道,“王妃是否不知,胭脂曾是连家二少爷的通房丫鬟。”

    顺王妃一愣,手上力道微松,又琢磨了她的话,“曾是,那如今并不是……”她又道,“身子可有……”

    胭脂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若是答没有,依她的态度,恐怕仍会要她嫁了慕世子。反正外人都道她是连枭的人了,便轻点了头。

    顺王妃满目失望,又想明白了,这般好看的丫鬟,又细皮嫩肉,定是没做过苦活的。若说是通房丫头,倒说得通。只是毕竟身子已是别人的,即便是个妾侍,对他们皇族而言,也不能接受。想着见过几回,那连枭面上却是个冷酷之人,定是他赶走胭脂的,对她更是怜惜三分,也是万分叹气。

    那老婆子跟随她多年,也顺了她的情绪说道,“倒可惜了,难得慕世子也点了头。”

    顺王妃也道,“你明天嘱他别总是往明轩阁跑了,我也会捡个机会与他说。”

    胭脂微看她,抿了嘴。无怪乎齐晨说齐慕最近来的频繁了,倒没想过是来看她的。

    顺王妃又道,“我那孩子,素来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自小就跟那些皇族子弟一起,心里傲气,偏是对你上了心,却是有缘无份罢了。”

    胭脂顺从道,“得世子垂青,胭脂惶恐。世子姻缘未到,时辰到了,定会遇见更好的姑娘。”

    顺王妃听她说的得体,本想让婆子寻个理由把她送走,免得齐慕见了不舍,扰了心绪。可如今听来,自己倒先不舍得了,“那你且专心侍奉郡王罢。”

    胭脂出了院子,想到齐慕,不知是自己未在意,还是他将感情藏的太明显,自己竟是一点也未察觉。她只盼这事莫要传出去,否则连枭迟早要知道。先是连清,后又来个慕世子,她倒真想对连枭发誓,他出征时,她是恪守妇道什么的。只是他若知晓,兴许会恼怒。想到他往日生闷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心中大快。

    齐慕正要去顺王妃那,见那俊俏人儿不知在笑什么,过于美丽,看的他也觉得四周美好起来。只是待她抬头,见了自己,那笑意已是微愣,片刻敛起,又是那卑顺模样,“慕世子。”

    他微微失望,仍是笑问,“在笑什么?”

    “想起些好玩的事,失态了。”胭脂见他仍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想着不该与他亲近,说道,“奴婢不打搅世子了,先行告退。”

    齐慕点点头,见她倩影消失在月下,若有所思的进了院子里。

    翌日,齐慕没有来明轩阁,到了中午,连齐晨也奇怪道,“今日慕哥哥怎么不来了。”

    胭脂替他换下宣纸,铺了张新的,“兴许是在忙其他事。”

    齐晨黑眸一转,“该不会又是在瞒着我做什么有趣的事罢,平日我缠着他去玩,总要拷问我,问题都奇怪极了。不过自从胭脂姐姐来了后,他便拿我没法子了,若是你早来我这,我也不至于白白被他甩开几年。母亲曾说,慕哥哥过于聪慧,无人共鸣,是个心中寂寞的人,我看胭脂姐姐便是能让他不寂寞的人。”

    胭脂怔松片刻,倒没想到齐晨想的这么通透。寂寞之人……齐慕那眼底里,的确是寂凉如水,好似任何人都不能走进他的心底。不愿接这话,便接了前句,笑了笑,“奴婢只是提下大概答案,郡王答出来,是郡王的功劳。”末了她又正色补了一句,“此话并非奉承。”

    齐晨孩子心性,也笑的开怀,又道,“我长大后,定要娶个像你这般聪明的女子,省得我闹心。”

    胭脂笑着,这番话,真不像个十岁孩童。

    快至傍晚,苏洛心来寻郡主玩,实则是来看看胭脂。齐晨见了她,忙躲到胭脂身后,仍是被她拽了出来,两颊已被她捏住,左右轻扯,“小包子,你苏姐姐又来看你了。”

    齐晨恼怒看她,拼命脱身出来,“不许再捏我脸!”

    苏洛心捧腹大笑,“好玩,没见过哪家小孩的脸这么肉乎乎的。”

    齐晨瞪着她,却不能说砍她脑袋,气呼呼的跑开了,心想着,等他长大了,比她高了,一定要捏回去,使劲的捏。虽然母亲说欺负姑娘家不是男子汉,可她又哪里像个女人。不行,他笃定主意,长大后,捏哭她!

    见苏洛心又把他吓唬走了,胭脂摇摇头,“王妃还说郡王听我的,我看我连你一半的手腕都没。”

    苏洛心嘿嘿笑了两声,“要是顺王妃舍得把他交给我,我一定把他唬的服服帖帖,不然长大后,他得成混世魔王。”重点不在齐晨身上,片刻便说道,“听说边城战况不好,连表哥怕是要熬上许久了,你便一直这么等他么?不怕等白了头?”

    胭脂斟了茶水,才说道,“再等几年罢。”

    苏洛心撇嘴道,“这的姑娘再等两年,就算晚婚了。”她又说道,“你怎么不告诉顺王妃撮合你和慕世子的事?”

    胭脂吃了一惊,“表小姐怎么知道?”

    苏洛心闷哼道,“顺王妃今早来了家里,和姨母说了你的事,满脸的惋惜。我看她是真心想把你招做儿媳,可惜……我等着你跟我说,却一字不吭,难道你信不过我,怕我告诉连表哥吗?”

    胭脂道,“倒并非不将表小姐当朋友,只不过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说罢了,表小姐莫多心。”

    苏洛心忍不住道,“表小姐表小姐,我说了,叫我洛心心儿喊小苏也成。你说将我当朋友,我却是连一点朋友的份量也没感觉到。在我面前,你能不能把你当作楚凝,而不是胭脂?我和你没有分别,是平等的。”

    胭脂不知她突然发火是为何,后头的话也没听出端由。楚凝与胭脂,不都是她,有何区别?

    见她微惊,苏洛心也懒得和她说什么人权什么自由平等,要跟个古人解释这些,她真是疯了。只是她是真心想跟胭脂做朋友,可以交付真心的朋友。她若一直喊她表小姐,分明就还未对她敞开心怀吧。心中登时一口闷气,憋屈的不行,竟气的眼眸湿润。

    没有人理解她的孤单和惶恐,没有人。

    胭脂提帕替她抹了泪,握住她的手缓声道,“唤你表小姐,是习惯罢了。你说喊的生疏,那你可曾喊过我‘楚凝’?”

    苏洛心愣神,打转的泪也停在眼眸中。顿时有种豁然之感,百种滋味涌起,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一直在以自己的立场要求别人,可却没替对方想过。这是自私,她竟自私了这么多年。正如开始她对胭脂,只是想着她喜欢连枭,便不顾她的感觉要替胭脂寻个“好人家”,可她不曾想过,胭脂是否真的愿意?

    又如她任性带着胭脂拐道去边城,她也未想过胭脂真的想去,只是觉得她想,便去了。

    又如知道胭脂要去亲王府,她也是先高兴,直说去的好,因为从此可以远离连枭,不被他伤了。可是她没想过,其实对胭脂而言,与所喜之人分别,去个陌生之地,却是件痛苦的事。她作为当时的“主子”,明明可以做些挽留,却将胭脂推的更远。

    许多往事涌现,她果真是个自私的人。

    不是所有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别人也是这么觉得。

    她活了这么多年,如今像醍醐灌顶,似在心中寻得了一条豁然之径,整个人突然又痛快又悲切。

    胭脂见她表情瞬息万变,有些担忧,“是我说的话重了么?”

    苏洛心破涕而笑,也不顾自己一脸脏乱,抱住了她,吐气道,“胭脂,我们做对好闺蜜吧。”

    闺蜜?胭脂又听不明白了,可是听起来似乎不坏,心里似乎也暖暖的。

    “嗯。”

    作者有话要说:28号的更新奉上~ps从29号开始,更新时间在下午3~晚上10点之间吧。等忙完这段时间,会固定下时间的——

    谢谢安燃姑娘的霸王票~会努力保持更新的~

    38波澜起伏再还朝

    过了几日,齐慕又如往常那般来明轩阁,胭脂也待他如常。齐晨见两人如此,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正有意无意打量他们,便见门口探出个脑袋,惊的甩了笔就想跑。

    苏洛心堵在门口不让他走,一把将他抱起,眉头一皱,“小胖子,你又重了。”

    齐晨憋的脸通红,“你才是胖子!”

    真心是不能久抱,只好把他放下,这一放他便一灰溜的跑了。苏洛心撅嘴喊道,“小心摔倒。”

    话音刚落,他果真摔了个大跟头。跟在身后的婢女吓的脸白,齐晨边起身边颤声骂道,“她进来为什么不通报,你们是死人吗?”

    “王妃说、说苏小姐是熟客,不用繁文缛节……”

    齐晨听得苏洛心在后头朗声笑着,回头瞪了她一眼,才又跑开了。

    胭脂抿嘴笑了笑,难怪郡王见了她就跟见了鬼般。齐慕见她看的入神,研好的墨汁溅在手上也浑然不觉,眼眸微动,用帕子给她擦去,立刻见她缩了手,反应过来,才似挤出笑意,“谢世子,奴婢自己来。”

    齐慕眸子淡淡,递过给她,“侧妃的话,规矩倒没这么多。”

    说罢,便转身走了。胭脂还未琢磨好这话,苏洛心便说道,“胭脂,他还是不死心咧。要是你也喜欢他多好,大好青年一个,又懂得体贴人。”

    胭脂微有心事,“慕世子确实是个好人,可总是进不来心,也进不去他的心。你道他是看上了我,可那眼神,并没什么特别的神色。”

    苏洛心了然点头,“的确是,大概是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了。”

    胭脂好奇道,“可有办法走出来?”

    苏洛心抿嘴一笑,“当然有,我去拉他一把。”

    胭脂又略有担忧,忍不住想,她素来多情,这一去,不会把自己陷进里头吧?在她的意识里,苏洛心喜欢连枭,喜欢连清,每次极快动情,又能果断抽身,真不知她是否付出过真心,出声提醒道,“可千万别又对慕世子动心。”

    苏洛心笑道,“动心就动心,他未娶,我未嫁,指不定这又是缘分。”

    胭脂也无法,却也说得有理,便笑笑不再拦她。

    &&&&&

    胭脂如今每日陪着齐晨练字读书,学识又好了些。苏洛心在忙着今年朝廷的冬考,也无暇来寻她玩闹。听得她要考兵部,倒是吓了宋夫人一跳,百般劝她,却意外的坚定。直到身旁的婆子附耳说兵部如此难考,未必能过时,宋夫人才睡得安稳,由得她折腾去。

    下了一整晚的雪,出来的早了,地上的雪还未完全被铲走。胭脂呵着手,她向来怕冷怕饿,想着待会去农户那问问有没连枭的信,出来时再去买热乎乎的水饺吃。

    敲了门,里面没人应声。等了片刻,门刚打开,便见里头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她扯了进去,将她压身到门后。惊的她抬手便要撕扯,可见了这人,却是愕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怔怔看他。

    连枭低眸看着她,几乎一年未见,眼眸仍是澄清如水,圆润的脸颊微瘦了些,却将五官衬得更加俊挺。腰间的柔软从指尖传来莫名的心动,身上还有微微香气。

    胭脂震惊过后,眼眶一湿,伸手环住他的腰,埋头道,“少爷。”

    连枭捧着她的脑袋,一吻落下。他突然庆幸自己回来了,否则不知有多少人盯上这长得越发俏丽的人儿。

    胭脂不躲不闪,他不是没有像这次出过那么久的门,但以前她真当自己是丫鬟罢了,他不在家反而清闲,是以无感。可真把他放在心上,虽只有几分薄情,但莫名觉得情郎归来,感觉似乎很是美妙。一瞬间她又想起苏洛心的话,动心就动心……只要她拿得起,也放得下,心还是自己的,不管喜欢的多紧要,心都是她的。所以,再用情多些,似乎也无妨。

    思绪矛盾,未在调好气息,久了,有些喘不上气。连枭察觉她呼吸凝重,离了她的唇,仍是压在门后箍着她,“这家人说你每日准时这个点来,真是一刻未差。”

    胭脂抬眸看他,消瘦了许多,心中泛疼,又惊了起来,胡乱摸他身体,“你这个时候回来,难道又是受了什么重伤,在何处?”

    连枭见她慌乱,心里倒微觉欢喜,握了她的手道,“好得很。”

    胭脂狐疑看他,“那为何现在回来?”

    连枭微顿,“有事要办,这次是和白梨一起回城的。”猫扑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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