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 36顽劣的魔星

    阿九是后来才知道，柒柒是天剑山庄人见人惧的小魔星的。亏他当时初见她时,还把她当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听府里的老人说,但凡有敢在她的跛脚,没有一个能躲开被算计的。这几年倒还好下些，不过是弄点小恶作剧，搁到刚来那会儿，她可是会突然把人推下水或者栽个赃，动家法的。

    听到这种风言风语,阿九却觉得不可全信。三人成虎，这种事并不少见，而且就以他见过的柒柒来说，长得那么精致漂亮的一个女孩儿,怎么看怎么不可能有那种凶狠的性子。看她和篁儿的打闹，不过是小孩儿心性，闹着玩罢了。

    一直到几天后的某个午后，阿九吃完午饭正暖洋洋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篁儿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头发散了也顾不上，拉着阿九就往外跑。

    两人一路跑到内湖上的小亭子里，一身红衣的柒柒正跌坐在地，面白如纸。她身边还聚集了几个家丁，站成一圈。阿九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正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看样子刚从湖里捞出来。

    “道长你快救救那孩子，快救救他。”篁儿拉着他的衣摆低声哀求道。

    “这是怎么回事？”阿九有点懵，但还是过去扶起那个孩子，先度了点真气给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柒柒眼神涣散，无意识地道，“我，我怎么知道他躲不过……我明明、明明没用力气的。”

    “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就忍心往湖里踹，不知轻重！”阿九不免有些责怪地道。

    柒柒强辩道：“是他先盯着我的腿看的，还叫我瘸子！”她煞白的脸上眼眶泛红，满眼的眼泪硬是忍着没落下来。

    阿九看她这委屈要强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篁儿又在一边道：“小姐那一脚真的不重，是那孩子爬起来的时候又摔了一跤，这才掉下去的。道长，你救救他，他要是活不了，小姐一定会被家法打死的！”

    阿九也不确定能不能做到，只是这孩子脉搏越来越弱，于是先轻轻按压他的腹部，刚按了没几下，那孩子就咳嗽着呕出了好大几口水，但气息还是甚微弱，也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心头一口浊气始终散不开。阿九从他手腕处探进灵力，控制好力道，试图打通他心头的浊气。几次之后，那口浊气终于消散了。但这次的寒气入侵势必会对这孩子的身体造成一定的伤害，恐怕会留下病根——重活粗活都做不得。

    但好歹命是救下来了，但看柒柒惊惧成那样还故作镇定的小脸，阿九却不忍心苛责了。

    南宫汶不久之后也赶到了，见那落水的孩子已经醒了过来，肃穆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柒柒，你和我来。”南宫汶道。

    阿九还是不忍心，硬着头皮出来调解：“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既然人都没大碍，不若算了吧。”

    南宫汶还未答话，跟在他身后的老者却上前一步，躬身道：“这点小事，不劳道长挂心。道长方才定然费了不少力，不如回房休息吧。”这态度倒确实恭敬的，但就是透着一股不容驳回的坚决。

    阿九没办法，只得回去了。

    到了晚间，篁儿期期艾艾地又来了。阿九问起柒柒的情况，才知道是被施了家法，打的下不了床了。

    阿九看南宫汶之前对柒柒关切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能下这么重手的人。

    篁儿解释道：“今日和您说话的秦叔，是我们山庄里的老人了。他是家法的代表，由他施的刑。”

    阿九听了不甚明了，但对他们家的事情也不好多插手。

    到了晚间，阿九虽然有心去探望柒柒，但询问了山庄里的下人，从他们口中得知，柒柒被关了禁闭，任何人不得靠近。虽然这种人间的防御在阿九眼里算不上什么，但到底是寄住在别人家，阿九也不想去违抗这里的规矩。

    睡到半夜，阿九迷迷糊糊觉得有人，他做了这么久的狐狸，该有的警醒还是有的。但他这时候却觉得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别说移动身子，好像连眼皮都抬不了，形象这估计就是鬼压床了，半梦半醒之间也没有在意。也不知道睡睡醒醒了几回，阿九再睁眼，就看见窗前确实立了个娉婷的人影，一双小兽一样的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阿九凝气以待，一边试探性地唤了声：“柒柒？”

    “是我。”柒柒步履艰难地走近。

    “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我有些不放心。”柒柒吞吞吐吐地道：“道长，那个孩子真的没事了么。”

    “恩，我已经帮他全身疏导过一遍，体内的寒气都逼出来了。命是肯定保住了。但是……”

    “但是？”

    此时的阿九也不想在隐瞒，毕竟这是她自己做的事情，后果的严重性也应该让他知道。“但是这孩子毕竟年岁小，经过这么一闹，恐怕以后身体是很难大好了，若是从小好药伺候着，长大了倒还好。可我看他也不过是寻常下人的孩子，长大之后且不说粗活重活做不得，恐怕年岁也不会活的长。”

    听到这些，柒柒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她道：“南宫汶肯定会补偿他们家一大笔银两，足够这孩子将来养身体的。但是，道长，这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即使没有这种意外，谁又能保证出生在那样人家的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呢？何况……”她轻嗤一声，“拿家子里还有很多孩子，即便给了他们再多的银子，也难保他们能将那些银两全花在他身上吧。”

    阿九看着眼前这个容颜精致得像瓷娃娃的女孩儿，不明白她为什么似乎突然长达了许多，深色和言语都透出一股子看尽世态炎凉的沧桑感。

    “没有人和你说过我的来历吧，我本来不是这山庄里的人。四年前才来到这里，自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外流浪。我见过遮天蔽日的蝗灾，见过人们为了一点食物互相厮杀的饥荒……道长，你挨过饿么，呵，那滋味儿可不少受……如果不是遇到南宫汶，恐怕也活不到现在。”她又凄然一笑，“可你以为这样的生活是平白无故得来的么，南宫汶人虽好，但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他又凭什么对我青眼有加呢？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拿命赌来的。可笑的是，我的命虽然保住了，这条腿却再也不可能和正常人一般摸样了……”

    见她说的如此伤感，阿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种残疾即使放到现代也会对一个女孩造成莫大的影响，何况是在这个时代……阿九安抚地抚摸着她的发顶，一直到她靠在床榻上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眼眶里划下泪珠，阿九伸手给他抹去泪痕，她惊觉地全身一震，却没有睁开眼。

    眼前这个连睡梦中都不能安生的女孩儿，叫阿九忽然心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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