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妖后无双 - 第六十四章 援军小胜
聂无双捉住他的手,定定看着他,许久才垂下眼帘:“殿下应该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无双真正想要的。”
萧凤青吃吃地笑,搂着她纤柔的腰,曼声道:“本王知道,你要的是齐国的一败涂地。”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喟叹一般:“本王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会哪个女子想要的是这样的东西呢。”
聂无双幽冷地笑:“无双想要的很难吗?皇上和殿下不是无时不刻想着一统南北吗?无双不过是顺势而为而已。”
她挣脱他的怀抱,面上带着浓浓的嘲讽:“不要把这种事再加到了红颜祸水身上,也不要拿无双当借口。无双要的不过是让自己的兄长亲手实现报仇,让顾清鸿生不如死!”
萧凤青凤眸微眯,许久才道:“好。”
一个好字,让无双满腹的怨毒顿时消散。他的神色平静,但是她知道这个字的份量。
她低下头:“殿下……”
下颌微微一凉,他的手指抬起她的脸,异色的眸中掠过一丝热度:“明天要出征了,你可会来?”
聂无双微微诧异,摇了摇头:“宫妃不能出宫,恐怕无双不能送殿下了。”
他的眼中掠过失望,拉长声音:“哦——”随后又追问一句:“向皇上请旨也不行么?”
聂无双不忍再令他失望,转身从自己的妆盒中拿出一个小香囊,递给他:“这里面有平安符,殿下随身带着吧。”
香囊式样普通,绣花也普通。这是她为兄长做衣服剪下的布料,她本不太擅女工,这匆忙做起来自然不太如意。萧凤青放在手心,看了几眼,嗤笑:“你做的东西真丑!”
聂无双脸一红,伸手要去抢,萧凤青已放入了自己胸前。他微微一笑,在她面上落下一吻:“我走了。”
他说罢,转身就走。聂无双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竟一时间无言。
……
第二日,三军开拔。萧凤溟一早就去玄武门去送军出征。大军出征有讲究,一定要选吉时,先是礼官祝祷,然后是皇帝宣三军令。再钟鼓齐鸣开拔。
聂无双站在“永华殿”的高台之上,隐隐听着宫外的钟鼓声声,离得那么远,传来的时候已模糊不清。她仔细辨认着,等了许久听不到了,这才慢慢步下高台。
她一回头,看见高台之下一双愤恨的眼睛盯着自己。
聂无双微微吃惊:“云乐公主?”
云乐圆圆的眼中含着隐约的泪光:“这下你高兴了吧?他走了。再也不理我了!”
聂无双淡淡垂下眼眸,步下高台:“是雄鹰就该高飞,而公主的良人一定会找到的。”
云乐看着她,目光由愤恨渐渐变成哀愁:“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聂无双顿了顿,别开眼:“那公主就该向皇上请旨,本宫爱莫能助。”
云乐见她无动于衷,恨恨地跺了跺脚:“你你……”
聂无双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着云乐:“大军从玄武门出发,后营变前营,大哥是将军,自然要督军跟在后面,你现在去看还来得及。”
云乐睁大眼睛,欢呼一声,拖着裙裾向外御苑跑去:那边有的是皇上的千里良驹。
杨直在她身边,看着云乐欢快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摇头叹息:“可惜了,云乐公主即使这样痴心依然是没有任何结果,太后心中已经有属意的驸马人选了。再过一个月,恐怕云乐公主就要完婚。”
聂无双收回目光:“这一刻她还是快乐的,带着希冀的,这样就够了。”
她说完,慢慢走回了“永华殿”,雪地上渐渐消融的雪地上留下她清晰的木屐印,一步一步,蜿蜒而行……
……
武德元年的春季悄悄来临,三万大军驰援齐国,不到五日就传来消息,在三万大军还未过淙江之时,秦军就攻破了齐国坚守了近两个月的桐州,顾清鸿下令坚壁清野,在秦军攻破桐州城门的那一刻,焚烧了桐州城中的所有粮草辎重,带着残兵一路溃退到了幽州的左凌县,他一路逃一路继续坚壁清野,坚决不给秦军留下一颗粮食。秦军气急败坏,一路烧杀抢掠,长驱直入。
顾清鸿在幽州站稳脚跟之后,立刻反扑,切断战线过于长的秦军,利用春寒料峭雨天路滑,以步兵对阵骑兵,下绊马索,陷马坑等等,一点点夺回失去的土地。齐国多山多丘陵,秦军的骑兵不再有优势,反而被精于布局的顾清鸿步步紧逼,一点点蚕食,一直被逼退回到了桐州城。
听闻秦军皇帝耶律图见自己军队连日战败,损兵折将又粮草不济,大怒之下下令屠城三日,顿时桐州城中来不及逃出的老有妇孺统统成了刀下亡魂。整个桐州城刹那间成了死城,听说连日春雨都洗不去城中地上的鲜血……
这份沉甸甸的战报就这样呈现在萧凤溟的龙案上。
萧凤溟看了一会,底下站着兵部尚书与几位兵部侍郎,他哈哈一笑:“顾清鸿果然妙绝,坚壁清野,直击秦军的软肋。”
兵部尚书赵锦元上前笑道:“皇上说得极是,秦军惯常就是靠骑兵的迅捷才得以威慑四国,如今他们在齐国无用武之地,自然只能眼睁睁被齐军一点点消灭。”
萧凤溟长舒一口气:“如今朕三万精锐,以助顾清鸿,可以趁机把耶律图的十万骑兵精锐扼杀在汉江之边。”
兵部侍郎孙奉却并不乐观:“秦国皇帝耶律图如今大举进攻齐国,听说他生性凶狠,恐怕这一场仗并不容易打,我国三万精锐就怕陷入了这场耗时许久的战事中。”
萧凤溟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朕早有准备。”他的目光盯在地图上,在淙江一侧有一处特殊标记,在那里,他早就命聂明鹄秘密屯兵五万,这一次,他要的是秦国精锐全军覆没……
……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这几日倒春寒倒得厉害,“永华殿”中炭盆不敢撤下,一撤下,就是寒意入骨。聂无双看着窗外雨水冲刷下那一株枝叶虬扎的老梅,出了神。
雅充容抱着三皇子进殿中来,笑着道:“娘娘,明日就是三皇子的满月宴了。”
聂无双回过神来,有些恍惚:“是啊,那么快。”
雅充容怀中的三皇子胖乎乎的,白皙可爱。一个月的好生将养,他已没刚出生的瘦弱,白白胖胖的。他看见聂无双,咯咯笑着伸出小手。
聂无双抱在怀中,神思却飘向远方。雅充容看出她心神不在,问道:“娘娘可是担心聂将军?”
聂无双回神,勉强一笑:“是啊,不知怎么的,本宫心里就是觉得惴惴不安。也许是本宫多心了。”
自从她听说秦军是由秦国皇帝耶律图率军御驾亲征,一颗心就吊在了半空中,惶惶不安。耶律图,如果真的是她碰见的那个耶律图,恐怕这一场仗还是硬仗。
雅充容刚想再安慰她,内侍唱和声传来:“皇上驾到——”
聂无双与雅充容连忙上前接驾。萧凤溟似从御书房而来,身上龙袍未除,他墨发上还带着雨丝,一进殿中,就笑着道:“双儿,有好消息!”
聂无双迎上前,问道:“皇上有什么好消息。”
萧凤溟笑道:“刚刚接到前线战报,朕的三万大军已经过了淙江,与秦军短兵相接,小胜一场。”
聂无双绽开笑颜:“如此臣妾一定要恭喜皇上了。”
萧凤溟看着雅充容怀中的三皇子,高兴起来,一把抱在怀中,逗着他,一边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兄长的确是一员善战的武将。朕准你给你兄长写信。”
他回过头来,沉静的眸光中带着淡淡的怜惜:“省得你这几日茶饭不思。”
聂无双闻言脸微微红了红,这几日她担心大哥给竟被他发现了。
这次皇上怀中的三皇子因不熟悉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雅充容连忙接过,哄了起来。
萧凤溟见三皇子宜风竟不再哭得脸色紫胀背过气去“咦”地一声,惊喜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竟好了。”
聂无双回过身来,这才看见三皇子竟然哭起来中气十足,她这几日恍恍惚惚,自然没注意这情况,一切有雅充容代为照看。
雅充容笑道:“皇上不知,还是娘娘聪明,懂得请教晏太医,这才让三皇子转危为安。太医说,三皇子的心疾正慢慢好起来呢。以后长大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萧凤溟听了甚是欣慰,回过头来看着聂无双,脸色一正:“传朕的旨意,聂氏无双养育皇子有功,特晋为碧贵嫔!”
聂无双一怔,雅充容连忙拉了拉她。聂无双这才回神跪谢恩。满宫中的宫人喜笑颜开,纷纷上前恭贺。聂无双一一赏了,这才屏退宫人。
“皇上,这封赏太过了。”聂无双看着萧凤溟道:“三皇子都是雅充容在照顾,臣妾惭愧……”
萧凤溟修长的手指轻拂过她鬓边的发,眼眸中流露温柔:“朕知道。但是朕高兴的是,你将三儿视如己出。”
聂无双一怔,手已被他握住:“朕很希望有一天,我们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他的眼中溢出温柔,聂无双心中一颤,彻底愣住了。
她慢慢把头埋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是……”
第二日,三皇子的满月宴在宫中办得十分热闹,连连绵的细雨都不能阻挡这热热闹闹的氛围。聂无双抱着三皇子宜风,接受皇帝与皇后的祝祷。淑妃的二皇子在几天前也办了满月宴,但是相比起来,却没有聂无双的风光。要知道皇上可是亲自晋了聂无双的位份,还称赞她养育皇子有功。
这对宫妃来说是天大的荣耀。往来宫妃皇室宗眷纷纷送礼,聂无双看着一张张或羡慕或者谄媚的面孔在眼前一一掠过,心中不由升起荒谬的感觉,他们都不知道,皇上喜欢三皇子萧宜风不过是因为他天生有心疾,早就排除在储君的候选人之外了。即使三皇子以后好了,但是他因为生母的过世,还有她现在这个养母的毫无权势,亦不是储君的最好人选。
聂无双看着怀中犹自睡得天地无欺的三皇子,不由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皇宫中,有时候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满眼锦绣,实则内里一地荒芜。
想着,她渐渐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
春雨下了几日,终于停了,雪完全融化了,只是这天依然十分寒冷。聂无双每日坚持去向皇后请安,皇后见她勤勉,笑着赞她:“碧贵嫔果然是贤良树德,难怪皇上总是向本宫夸你。”
聂无双抿嘴一笑,她自然知道皇后这样说不过是客气而已。萧凤溟从不会在一位宫妃面前提起另一个宫妃,这是女人的忌讳,他如此聪明怎么会在皇后面前提起她如何如何?徒增皇后心中的嫉恨与厌恶?
“皇后娘娘过奖了。”聂无双跟在皇后身边,奉上女官端上的茶水。皇后看了她一眼:“听说你兄长立了功。”
聂无双心头微微一跳,皇后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样的话。她更加谦卑地低头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都是皇上妙策,不然家兄也不可能初试锋芒便有所斩获。”
皇后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慢慢向“来仪宫”的长廊而去,“来仪宫”的回廊建造得甚是精美,每一块木头都打磨雕刻得十分精致,统统用的是淮南的樟木做成。经年而颜色越发耐看。风雨中亦是经年不腐。
皇后今日着了一件烟翠色的凤服,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如凤凰的尾翼,凤服上刺绣的精美份外灼灼。聂无双在她身后跟着,小心不踩到她的裙裾。
皇后边走边欣赏初春的景色,回廊边种了不少桃树,樱木,还有棠棣,这几日天气渐渐回暖,在光秃秃的枝桠间隐约能看到冒出的一点点翠绿。皇后边走边问:“说起碧贵嫔初入宫,好像也是这时节吧?”
聂无双一怔,是这时节么?
她忽地想起去年的初春,这个时节,她正被顾清鸿以莫须有的罪名关入柴房。十天,整整饥寒交迫的十天,剧变横生,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在昏暗的柴房中,她为了记日子,在柴门上划上印记而生生折断了自己的指甲。
往事汹涌而来,她几乎站不住脚,深吸一口气,这才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是去年六月来的应国。”
皇后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那也才大半年而已。唉……”她忽地轻叹,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聂无双:“大半年时间,碧贵嫔就从小小的采女一跃而至到了现在这个位份。很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聂无双不慌不忙,低头答道:“这都是皇上的厚爱,还有娘娘的教诲。”
皇后一笑,坐在回廊处设的一处精致木制圆凳上:“说起来,这后宫来来去去的美人不少,但是懂得惜福的女人却是不多。你很聪明。”
她看定聂无双:“美而不骄,而且你并不贪心。本宫很是喜欢。”
聂无双抬眸看着皇后,她不明白皇后为什么突然与她说了这么一些话。但是这时候并不是呆呆站着的时候,她趁机跪下:“皇后娘娘的恩德,臣妾铭记于心。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难解的事?”
皇后掩了嘴一笑,上了上好胭脂的脸色越发温和:“傻妹妹,本宫怎么会有那么多难解的事呢。”
她扶起聂无双,忽地问:“你家兄今年几岁了?可曾婚配了?”
聂无双心头不安越发明显,但是这个问题就算她不说,皇后也知道。这一问,不过是皇后的明知故问,于是她老实回答:“家兄今年二十九了,未曾婚配。”
皇后一笑:“可有中意的姑娘家?”
聂无双想起云乐含泪的俏脸,美眸中微微一沉:“不曾。”,但眸光一转,她换了笑颜看着皇后:“怎么?皇后娘娘可是要做这个红娘?”
皇后轻拍了她的手一下,咯咯笑道:“你这个精明的丫头。不是本宫乱点鸳鸯谱,实在是本宫的几个小表妹小侄女都长大了,他们都托本宫给招个好夫婿,唉……本宫可是愁死了。”
聂无双一听,笑道:“可惜大哥还在前方打仗,要是让他知道有这么多贵媛等着嫁给他,他还不开心得发了昏了。”
皇后笑吟吟地看着聂无双:“明日本宫命人把画册和生辰八字给你瞧瞧,你你若中意了,聂将军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聂无双面上的笑都快僵硬了,又与皇后说了些话,这才回了“永华殿”。一到自己宫中,聂无双便歪在了榻上,越想越是头疼,皇后这一招,分明就是要招揽她,然后对付淑妃。
淑妃争储的心意才露出冰山一角,皇后已经如临大敌。唉……
杨直是随伺聂无双身边,见她愁眉不展,知道她一定是在皇后跟前听了什么,上前问道:“娘娘怎么了?”
聂无双把皇后的意思慢慢说了。杨直亦是双眉紧皱:“娘娘的兄长看样子只能娶皇后给的人选了。已经得罪了太后,不能再得罪皇后了。”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本宫知道,但是大哥那边……”
杨直一笑:“聂将军是人中之龙凤,一定会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子的。就算娶了妻子,也是无所谓的。”
聂无双幽幽一叹:“但愿如此吧。”
第二日,皇后果然派人送来几幅画卷,里面美人亭亭玉立,旁边还附着生辰八字,又细细写了父母双亲官位诰命,聂无双一看,果然都是皇后的至亲。躲得过太后,却躲不过皇后。
她看了几卷,不由心烦,重重扫落在地上。
杨直捡起来,拍了拍,温声劝道:“娘娘不必生气,姻亲只不过是联盟的手段之一,皇后有这个心意,对娘娘来说是好事。”
聂无双心中烦闷,冷声道:“谁知道这些女子是不是贤良淑德,是不是温柔端方?一幅画,几行字,就要本宫决定大哥的终身,真的是太岂有此理了!……”
杨直笑道:“其实娘娘可以打听打听,中从挑选一位温柔的贵媛千金,这样也不算对聂将军没有个好交代。”
聂无双的美眸微微一亮:“此话怎讲?”
杨直不慌不忙地道:“这结姻亲也有很大的学问,或者娶嫡或者娶庶,有很大的不同,奴婢知道娘娘是生怕以后卷入了皇后的麻烦之中,所以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才是最重要的。娘娘可以在皇后给的适龄女子中挑选一位庶出的女子,而且最好不要堂亲,要表亲,所谓一表三千里。这婚配聂将军的女子跟皇后没多大亲戚关系,又不至于说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既不会拂了皇后的面子,也会为以后留有余地。”
聂无双听得心中大是赞同,不由连声道:“杨公公果然高明!”
杨直微微一笑:“而且庶出的女子在世族中通常备受正室的欺辱,心中对娘家恐怕不会太过眷顾,如果做了聂将军的正妻,且不说聂将军人品相貌是一等一的,就是以后的前途亦是看得见的,她自然是一心一意向着聂将军。娘娘只需再仔细观察品行就是了。”
聂无双心头的郁结被杨直这么一点拨,简直有拨云见日的感觉。她遂又重新拿起画册,果然看见皇后送来的画册中有几位是庶出之女。她看了下,心中有数,于是第三日带着画册亲自去面见皇后。
彼时天色刚刚放晴,皇后正坐在“来仪宫”后的亭子中喂食池中锦鲤,池水刚刚化开,又被宫人放了温泉水,沉寂了一冬的锦鲤开始在池中游来游去,争抢鱼食。满满一池塘热气袅袅上升,池中五彩锦鲤煞是好看。
皇后见她这么快有了决断,吃惊问道:“碧贵嫔看中的是哪家的女子?”
聂无双从中拿出早就挑好的画册递给皇后。皇后展开,细细看了看,这才合上笑着道:“怎么都是庶出的?本宫怕聂将军会觉得委屈。”
聂无双早就想好了说辞,她恭敬地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其实是臣妾觉得家兄配不上这些贵媛们,毕竟皇后娘娘也知道家兄在应国根基俱无,又没有府邸实在是……”
她脸上的为难恰到好处,皇后释然一笑:“怕什么,府邸等你大哥征战归来皇上肯定会赐下的。这等小事你不必多虑。不过既然你已经选了这几位,等过几日春暖花开的时候,本宫再宣她们进来让你瞧瞧。”
聂无双终于松了一口气,嫣然一笑:“臣妾谢娘娘恩典。”
皇后笑着握了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谢什么,早晚是一家人。”
两人相视而笑,却是各怀心思。
……
春季雨水最是多,淙江一带发了大水,还好萧凤青率军过了河,又接连两次与几股秦军交战,旗开得胜。一路向东南方向的幽州而去。而顾清鸿在幽州的左凌县忙着建造工事,防止秦军再次进攻。
春季是播种的季节,而齐国与秦国两地开战,早就焦土千里,一片荒芜根本无法耕作。一股饥荒因顾清鸿实施的坚壁清野和春荒而蔓延开来。萧凤青发回的战报中提了下,应国粮草在运送中被几股“流民作乱”所劫,萧凤青治军苛刻,把失职的将领通通鞭笞五十,所有流民不分男女原地就戮。
他的手段狠辣着实令军中的将军们侧目,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整个应国援军行动迅捷,越发像一把尖刀狠狠砍向秦军染指齐国的手。
前方战事瞬息万变,但应国后宫中却是井井有条,每一日都不会比前一日更加有趣味,不过随着这春季的一日日到来,沉寂了一冬的后宫渐渐舒泛起来。“永熙宫”这几日更是忙碌起来。
因为云乐公主的及笄礼结束一整整一个月,高太后下令要为自己的掌上明珠——云乐公主选驸马。
云乐公主是高太后膝下唯一的公主,高太后对她宠溺有加,云乐公主从小到大刁蛮任性,且不说琴棋书画,就是女工品行亦是糟糕透顶,后宫中都纷纷猜测谁才是那个幸运又倒霉的驸马。
三月初七,大吉,宜婚嫁,动土。聂无双由夏兰扶着向“永熙宫”而去,这几日天气终于放晴,春光晴好,处处莺飞蝶舞,实在难以想象千里之外的齐国哀鸿遍野,人人以野菜树皮裹腹。
聂无双走到一半,身后有一顶肩撵慢慢赶了上来。肩撵上的薄纱一挑,露出敬妃端庄的脸庞。
“碧贵嫔怎么走路了?等等到了‘永熙宫’一身汗岂不是难受?”敬妃笑着吩咐宫人停了肩撵,下来道。
聂无双朝她施礼,微微一笑:“臣妾觉得天气难得好,就想下来晒晒太阳,不然前几日下了好几天的雨,连身子都觉得发了霉了。”
敬妃咯咯一笑:“你才多大,那本宫的老骨头岂不是要生了锈了?”
聂无双扶了她,向前走去:“娘娘可不要妄自菲薄。瞧娘娘的身段,见过的人都说不过是二八少女。”
敬妃看了她一眼,只笑:“你这张嘴可真的是甜。难怪皇后娘娘喜欢。”
聂无双抿嘴一笑,并不接口。
敬妃看着她在春光下灼灼的绝色容颜,不由抚上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如今什么时候才见云乐还是总角女童,如今却要嫁人了,真的是岁月如白驹过隙。”
聂无双见敬妃有这样的感叹,笑道:“娘娘何必有这样的感慨?人总是要老的,不过所幸娘娘还有大公主,所谓的女儿是娘亲的贴身袄,娘娘的福气在后头呢。”
敬妃勉强一笑:“是啊。本宫想太多了。”
聂无双知道她在失落什么,如今大公主已经四岁了却还未有正式封号。不知是萧凤溟没有想过,还是皇后不提,故意压着。敬妃不够受宠,连累了大公主的的前途这却是肯定的。
两人一时间无话,到了“永熙宫”果然见有许多宗亲世族入座,聂无双找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着,听着旁边人的议论。不一会,云乐打扮妥当出来见各位亲眷,然后又木然退下。
高太后这才出来入座,皇后坐在她的身侧,笑意嫣嫣,她与高太后耳语几句,便吩咐宫人念花名册上的适龄世家子弟。早有准备的世家子弟上前见过太后与皇后,然后由太后与皇后询问,或问家中双亲,或者考校诗书,等如此这般一轮过后,又命他们在布置好的台上展现武艺。
聂无双在台下看着或者俊美或者英气的世家公子,心中却是为只露一面就木然离开的云乐公主惋惜愧疚。家世再好,武艺再强。都不是她心头的那一个人了。
敬妃看了几场,便失了兴趣。刚好聂无双也不耐烦,于是两人便悄悄离开。出了“永熙宫”聂无双松了一口气:在里面她可是别人议论的谈资。要知道之前太后默许聂明鹄与云乐两人,那可是有许多人知道的。
敬妃幽幽地开口:“云乐公主何其幸运,有了太后这好母亲。唉……”
聂无双安慰笑道:“娘娘怎么知自己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敬妃握紧她的手,眸中隐隐含泪:“碧贵嫔可要帮帮本宫。帮本宫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大公主,不要让她因本宫这个不成器的母妃而被宫中的人看轻。……”
聂无双一怔,随口敷衍道:“臣妾自然会选个适当的时候向皇上提一提。”话虽如此说,但她心中并不轻松,如今的她被皇后拉拢,被敬妃看重,不过是因为自己得了萧凤溟的宠爱。
可是,帝王的宠爱是多么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啊。她看着满眼春光,竟无端觉得黯淡无华。
云乐公主最后选了异姓王——平南王世子薛璧为驸马。平南王手中有三万州兵,常年镇守西南,是诸位异姓王中家世渊源与皇家最为密切的王爷。高太后选择他的儿子,并不出人所意料。
聂无双听着杨直的禀报,淡淡一笑:“高太后总算得偿所愿了。”
杨直摇了摇头:“依奴婢愚见,恐怕高太后这一招也并不漂亮,把一匹野马套上漂亮的缰络并不能改变他的本性,平南王生性桀骜不驯,虽然年老了,但是历经三朝,一向对皇室忠心耿耿,如今就算与太后结了姻亲,恐怕也不会对高太后有什么助力。只会让皇上与太后之间嫌隙更深罢了。”
聂无双一哂:“随她去了。高太后想要做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三月底,应国渐渐春暖花开,驰援齐国的援军也传来了好消息,秦国大军粮食短缺,而连绵春雨更是让远道而来秦军中生了疟疾,秦军战斗力大大下降,耶律图不得不缩紧了战线。而萧凤青一路驰援,已经到了衮州城,再向“栖霞关”而去就能到达幽州与顾清鸿会师,连日捷报令萧凤溟面上春风满面。
一日他来到“永华殿”,难得有闲情逸致命聂无双弹琴。聂无双含笑应允,琴声悠然,如清澈的泉水淙淙,化去满身疲惫。
聂无双轻捻琴弦,不经意抬头,却发现不知不觉中,萧凤溟竟在软榻上睡去。她慢慢走到他身边,见他睡中清俊的面容上眉宇微皱,眼睑下有两抹淡淡的阴影。她知道他这几日日理万机,又心忧三万援军,自然是睡不好。
聂无双看了一会,手轻抚上他的眉宇,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又拿了薄衾盖上。她正要转身离开,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聂无双回过头去,微微一笑:“原来皇上没有睡着。”
萧凤溟眼睛并不睁开,搂了她在怀中,慢慢开口:“朕刚才真的是睡着了。”
聂无双伏在他的胸前,莞尔一笑:“那皇上一定是被臣妾吵醒了。”
萧凤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她箍在怀中,这才睁开眼,眼眸中带着笑意:“刚才朕觉得脸上好像有羽毛拂过,你在偷看朕睡觉么?”
他的目光灼热看定她,聂无双心中一悸,垂下眼帘:“臣妾只是觉得皇上睡觉都皱着眉头,所以想替皇上抚平……”
她还未说完,他已经轻轻吻住了她的红唇。扑鼻的龙涎香,清淡悠长,聂无双被他禁锢在小小的软榻上,只觉得整个天地都陡然狭小。萧凤溟吻了一会,这才放开她。
他把她抱在怀中,目光悠然:“朕皱眉头是因为有许多难以决断的事。朕常想什么时候才可以无拘无束不用烦恼,哪怕一刻也是快活的。但是思来想去,好像都没有过这样的一刻。”
聂无双心中升奇怪的怜惜:原来他身为九五至尊,却是一直不快活。
她忽地一笑:“原来做皇帝也有皇帝的烦恼。”
萧凤溟轻抚她的墨发,呵呵一笑:“朕如果没有烦恼了,那些朝官岂不是要开始惶惶不安了?还以为自己跟了一位昏君。”
聂无双看着殿外那一支刚冒出头的柳枝,心生感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惬意地活着,或者泛舟湖上,在山水中徜徉。或者去大漠草原看看,领略风吹草地现牛羊的风景。皇上会不会觉得臣妾的想法很奇怪?”
萧凤溟看着她面上隐约的憧憬,笑道:“朕虽不能答应你立刻就去,但是在朕有生之年,一定会带着你去看看。”
聂无双猛地抬头:“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忘了秋狩之时,朕带你去看的那个竹屋了吗?朕常常想,若朕不是生在帝王家,不是当了皇帝,肯定是一位喜欢山水的隐士。闲时对月饮酒,忙时可以狩猎打渔。这样的日子才是神仙一般的生活。”萧凤溟含笑说道,如黑曜石一般的深眸中溢出柔情:“而那样的日子,你会喜欢么?”
聂无双心中一热,不由紧紧依在他的怀中,美眸中却渐渐流露哀伤。
明明知道不是真的,在耳鬓厮磨中,两人说着不能兑现的承诺,坦诚着永远不能实现的美梦。他有他的皇图霸业,她自有她的血海深仇。在图穷匕现的那一刻,往昔的恩爱缠绵顷刻间就能灰飞烟灭。可是这一切美得也许经年之后都无法忘怀。
她不是不信他。她,信不过的是自己。
聂无双闭上眼,索求着他的薄唇,婉转吻上。心中那一块破洞却越来越大,填也填不满。萧凤溟浑身一紧,不由紧紧抱着她,走入了重重的帷幕中殿内。金丝暖帐,玉体生香,两人在抵死缠绵中,浑然忘了依稀料峭的春寒……
……
铜漏滴答,聂无双沉入了重重的梦魇中。梦中的迷雾那么浓,四周辨不出东西南北,她一步步走着,却不知自己要走向何方,浓雾中,有人在凄厉地喊着什么,鬼怪一样的叫声,令她毛骨悚然。
她竭力睁开眼睛,摸索着前进,终于浓雾拨开,萧凤溟背对着她站着,她抚了抚心口:“皇上你怎么在这?”
萧凤溟慢慢回头,木无表情,她被他的表情吓着,勉强笑着上前:“皇上,你怎么了?”
她的目光挪到了他的胸口,在那边陡然插着一把匕首,汩汩的鲜血涌出,她不由惊叫起来。萧凤溟慢慢逼近,仿佛没察觉到自己的痛苦:“无双,你害了朕……”
“没有!我没有!……”聂无双猛地惊醒,一抹额上冷汗淋漓。
“怎么了?”萧凤溟被她吵醒,连忙起身。聂无双怔怔看着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做噩梦了?”萧凤溟握住她颤抖的手,把她抱在怀中:“怎么好好的做了噩梦。”
聂无双依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心口有力的心跳,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是自己的隐忧让自己做了这样的噩梦吗?
“来人,拿水来。”萧凤溟唤来宫人拿水,亲手喂她喝下,安慰道:“别怕,朕在呢。”
聂无双握紧手中的杯盏,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正在这时,宫门陡然被敲响,聂无双吓了一跳,手中的杯盏几乎要脱手。
萧凤溟还未开口,林公公就疾步走了进来,把一封朱漆封印的信递了上去:“皇上,急电战报!”
聂无双心头一震,不由看向萧凤溟手中的密信。萧凤溟来不及披上外衣,就急忙打开信封,才看了几行,他便眉头深锁,脸色阴沉。聂无双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正要问,萧凤溟以及把密信放在怀中,披上外衣道:“朕回甘露殿,你好好歇息。”
聂无双不由伸出手去紧紧拽着他的衣袖:“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样贸然问话已是越矩,萧凤溟却并不责怪,只是看着她,目光沉稳:
“没什么大事。朕走了。”他说罢不再解释,由宫人伺候穿上外衣,匆匆离开
聂无双看着他的身影,心中的不祥越来越大。她太了解他,这样深深匆匆而来的战报,这样的神情分明是不好的消息。但是怎么才能打听得到?
聂无双一夜未眠,到了第二日早晨,她唤来杨直,直接问道:“杨公公可有办法联系上睿王殿下?”
杨直小心地看着她的神色:“娘娘可有什么急事?”
聂无双皱起秀眉:“昨夜皇上接到战报,本宫瞧着好像不好的样子。”
杨直见是这事,温声劝道:“娘娘不必忧虑,殿下虽未打仗,但是这场仗关系重大,殿下手下大将甚多,又俱是有经验的将领,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本宫也是这样想,但是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毕竟本宫就只有一个大哥了。”
杨直又道:“娘娘就算知道了战报中的消息亦是无能为力。何必徒增烦恼呢?军机大事自有皇上决断。”
聂无双一听,陡然泄气:“是本宫担心太多了么?”杨直说的话她自然明白,但是真的要她无法不担心,却是做不到。她本就极力反对聂明鹄驰援齐国,大仇还未亲手报了,怎么能反而去帮助仇家呢?更何况因为这荒谬的驰援而陷入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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