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 - 分卷阅读25
“为什么?”陆筝眼里已盈了湿意,定定的凝视着穆怀钦。
穆怀钦转过眼去,沉默着没有说话,良久,他垂下眼角轻声一叹,低不可闻的叹息声中含着千回百转的柔软:“我心里,已经有挂念的人了。”
陆筝涂了丹寇的指甲不觉慢慢陷入柔嫩的掌心里,已经有挂念的人了,这一切好像成为了一个笑话。
“你对她的挂念,会有多久?”陆筝几乎是颤着声音问出这句话,如只是有倾慕之心,她愿意抛下女儿家的脸面去争得他的怜惜。
穆怀钦似是仔细的想了一想,然后轻轻的给出了两个字:“一生。”
陆筝身子一颤,猝不及防的被这两个字狠狠的撞在了心上,眼眶里的泪险些没忍住落了下来。这人当真是遇错了,她本想着退了婚事,向他表明了心迹便能有相守在一起的可能,殊不知穆怀钦早已有了放在心上一生的人。一生这个字眼何其沉重,他却如此轻易便道出了口,她终究还是来的晚了。
穆怀钦抿了抿唇,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又停住,最终落在陆筝的肩上,安抚着轻轻拍了两下,轻声道:“陆姑娘,你我相识时间不长,很多东西只是一时而已,你早晚会觅得良婿,不必为我难过,不值得。你是一位好姑娘,今后的日子自己挑选是最重要的,不喜欢的话,不用一味听从家里给你定下的婚配。那桩婚事退了便罢了,对你也不无益处,若对方不将你放在心上,受苦的是你们两个人。”
陆筝仍噙着泪,低下头时的那一刻眼里的泪倏然掉落在衣袖上,脸上留下的泪痕如梨花带雨,让人疼惜。两人就这么缄默着久久不语,半晌,陆筝抬眸看了穆怀钦一眼,那一眼中有眷恋,有失落,亦有不甘。
穆怀钦任她这样望着,目光最终随着她出门离去的身影转了过去。直到那一抹纤纤身影消失于视线里,穆怀钦心里暗暗一叹,为了那人,他又做了一回恶人了。
时襄抱着酒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陆筝愣了一下,眼睛四处查看一番,见人确实已经不在了,这才拉了穆怀钦将心底的疑问道出口:“穆大哥,她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认识吗?”
这回轮到穆怀钦一愣,他掀了酒塞往杯里倒了一杯酒,问道:“她是谁?你认识那位姑娘?”
时襄愕然,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眨了两下提醒道:“陆”他想了一下,昨日里晋兰把她的名字告诉了他的,“陆筝呀,和我定亲的那位陆家小姐,你不记得了?”
穆怀钦无谓的勾了一下唇角,淡淡的说:“见过一次而已,早已记不得了,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她是从谁处听闻我会武功,便找到了这里,说是姑娘家有时候出门不放心,府里的小厮也不会功夫,想让我教一些基本的拳脚。”
这理由不过他随便扯过来的,时襄听了竟没怀疑,还恍悟般的点了点头。穆怀钦看着他的样子撑不住笑,这傻瓜,这么容易骗,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别人给骗走了。
“对了,穆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时襄“啊”的一声,慢慢的笑的弯下了眉眼:“婚事已经退了,我可以不用成亲了。”
穆怀钦惊喜的放下酒杯,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当真?什么时候退掉的?”
时襄道:“昨天退的,而且是陆小姐不想成亲,让陆老爷和陆夫人带了礼过来说这事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退婚的缘由还是她编造说染了病不愿嫁给我,方才看她还好好儿,这是在骗我爹娘呢。”
穆怀钦一笑,道:“你管她用什么借口做什么,只要退了婚就是好的,难不成你回去要与你爹娘说染病只是推脱之词而已?”
时襄认真的摇了摇头,翻开之前买来的那些吃食,拿了一个五丁包子放在嘴里,又给穆怀钦递过去一个。穆怀钦转了一下手上的酒杯,没有接。
时襄撇撇嘴,劝道:“穆大哥,你别总是喝酒,喝多了对身子不好。”
穆怀钦很是受教,笑着解释说:“最近都没有喝,所以有些馋了,而且今天是我的生辰,就破例让我喝一点,嗯?”
第30章 我真的喜欢你
时襄嚼着包子的动作一顿,含糊着问道:“穆大哥,今天是你的生辰?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好给你准备礼物呀。”没料想今日是穆怀钦的生辰,时襄又是开心又是懊悔,连生辰都没能给他准备礼物。
穆怀钦捏了一下时襄鼓起来的腮帮子,笑道:“不必给我礼物,只是生辰而已,与平常无异。”
时襄却不赞成,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几下,将纸包里的五丁包子全部拿出来塞到穆怀钦的手上。虽然不是寿包,但至少有包子了。想了一会儿,时襄拿过桌上的布帛擦了手,起身道:“穆大哥,你先吃包子,我出一下,马上就回来。”
穆怀钦没能拦住,眼看他小跑着出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那个瘦削的身影从缓缓门外踱进来。穆怀钦仔细一看,他手上竟小心翼翼的端了个最普通不过的白瓷碗,里面装的,是刚刚才做出来的长寿面。
时襄把它放在桌上,拿了筷子搁在瓷碗的一旁,笑吟吟的合上双手,说:“穆大哥,生辰快乐。”
穆怀钦看着眼前这碗香气四溢的长寿面,那一缕缕往上冒着的热气一点点的隔绝在两人中间。看时襄沁着汗的额头和黏腻在上面的发丝,能想到这一路上他定是急匆匆的,而等到端了这碗面,走路的步子又放的很缓很慢,生怕一不小心便溢了汤汁出来。
穆怀钦心中一暖,拿了筷子却没有吃,问道:“去哪里买的?”
时襄笑了一下,双手交叠着搁在桌上,说:“买酒的那条巷子旁边,他们都说那家店的面条做的好吃,穆大哥你快试一试,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本想自己给穆怀钦煮碗面的,可是还要准备面粉,擀面,这些东西都很花时间,怕来不及了。而且他尚未做过面条,也怕做出来的不好吃,只得找了一家面馆,嘱咐着他们要做成什么样的。
穆怀钦摸摸时襄有些乱的头发,用筷子夹着吃了一口,面条筋道,汤汁鲜香,很是爽滑入口。他笑了笑,赞道:“很好吃。”
时襄在他抬头的一瞬睁大了眼睛,惊道:“你怎么咬断了?这是长寿面,要一口气吃完,不能断的,不然怎么能长寿呢。”
穆怀钦轻笑出声,看着他较真的模样心情大好,调侃道:“这么大一碗面,让我怎么一口吃完?我又不是你,整日里吃东西都如牛一般。”
时襄并不生气,反倒笑呵呵的端了藕粉圆子吃了一个,脆生道:“芸州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当然要多多的吃啊,娘和我说这是福气呢,有人想吃都不能吃,那多惨呀。”
穆怀钦笑了笑表示赞同:“是是是,襄儿是有福气的人。这儿还有许多吃的,这碗长寿面呢,你也吃一些,与穆大哥一起长寿。”说罢另拿了一个碗过来,将白瓷碗里的长寿面分过去一半。
面条已然断了,时襄也不推辞,与穆怀钦分着将这碗面吃了。两人相对而坐,一抬头便能看到对方低眉顺眼吃东西的样子。时襄悄悄的看了穆怀钦一眼,嚼着面条的同时偷偷的笑弯了眼睛。他与穆怀钦吃了同一碗长寿面,可以活到一样的年纪,即便过了很久很久也能一直在一起。
“穆大哥,晚上我们一起去玩儿好不好?”吃的饱了,时襄擦擦嘴,摸着圆鼓鼓的肚子问穆怀钦。
穆怀钦自然应允,想着时襄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怕是在房内待了不多时便会拉着他出去。哪知时襄这一回乖的很,静静地待在他旁边和他说着话,生生的等到了戌时,天色将黑的时候才兴冲冲的起身关好门出去了。
“你出来这么久,不怕你爹会训斥你吗?”走在灯火绚烂的街市上,穆怀钦牵住上蹿下跳的时襄,觉得这人稍不留神就会与他走散。
时襄在斑斓的夜色中朝着他笑:“不怕,我娘会护着我。”好不容易取消了亲事,且今日是穆怀钦的生辰,他想陪着穆怀钦久一点,再久一点。
穆怀钦但笑不语,轻轻一拉把人揽在了身边。时襄的手被他的掌心包裹着,热热的,心里的跳动在这条喧闹的街上尤为明显。他撇过头看了一眼穆怀钦,缓缓的松开手将之抽出来,只余一根小指留在上面,转了个方向与穆怀钦的小指勾在一起。
穆怀钦看着前方长长的路,一抹浅笑隐没在来往人□□错时遮住了光亮的暗处。小指传来的触感很轻,时襄走路的时候身子也不老实,一直在晃动,于是两人勾住的小指也在这一路上微微摇晃着。
“穆大哥,你饿吗?”他们是没吃晚饭出来的,现下逛了这些时候也该饿了。
穆怀钦没有答话,反问道:“你呢?”
时襄想了一想,说:“不饿,但是我想吃糖葫芦。”
穆怀钦给他买了一串个头圆润,颜色鲜艳的糖葫芦,在他吃到一半的时候转过头去看,果然,嘴角上沾了一点糖渣。
时襄看着穆怀钦的手伸过来指了一下他的嘴角,便笑着伸出舌尖把糖渣舔干净了,再接着往下吃的时候,穆怀钦的笑落入了眼中。
“穆大哥,我们去哪儿呀?”他最喜欢看穆怀钦的笑,问这话的时候没有转过身去,就这样侧着身子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着。
穆怀钦沉静片刻,问道:“想不想去湖边走一走?”
时襄以为他说的湖是涟湖,待到了才发现实则是落星湖。落星湖位置极好,不同于涟湖的烟波浩渺,它之所以名为落星湖,是因为每当天边有星星闪烁的日子,那些似眼睛一样眨着的小东西像能看见一般,选着地方尽数洒在湖面上,送给了芸州城的百姓一处特有的景致。
水面泛动着涟漪的时候,那些星子也如跳舞一样轻轻晃着,看上去霎是好看。时襄怔怔的看的入了迷,摇了一下穆怀钦的手,赞叹道:“穆大哥,你看,好美啊。”
穆怀钦笑了一下,看着那双对着他笑的眼睛,黑漆如墨的夜里,天上那些点点星光在这个时候仿佛黯然失色,尤为明亮的,是时襄目光里闪着的,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小星星。
“嗯,很美。”他轻声说。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远处墨黑的苍穹在一瞬间被点亮,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又一片四处散落的火花,五彩绚丽,将整个夜空照亮成仿若添了多彩颜色的白昼。
“哇,是烟花。”时襄最先反应过来,在周遭人群渐渐响起的欢声中,他拉了穆怀钦在湖边的石阶上坐下,仰着头笑道:“穆大哥,他们好像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呢,特意放了烟花给你庆祝。”
穆怀钦也抬了头去看,那一束束的烟花从空中倾泻而下,火花四溅着往周围洒落,一束未完,另一束便紧接着散开,流光溢彩,火树银花,如一幅巨大的泼墨画,在每个人的脸上现出斑驳的模样。
一声又一声的巨响持续了好一会儿,天穹在绚烂火光的照耀下明亮了很长一阵子,待烟花彻底散去才一点点慢慢重归寂静,恢复原先的模样。
时襄看的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一刻不知想起了什么,朝穆怀钦傻傻的笑了一下,说:“我都好久没放过烟花了,上一次还是七岁的时候,今年都十七了。”
穆怀钦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不放?是因为你爹娘不允许?”
“嗯。”时襄点点头,觉得委屈的同时有点难为情,喏喏道:“那个时候我在院子里和小五他们一起放烟花,可是点火的时候吹风了,不小心烧到了手,我就坐在地上一直哭,娘看到我这个样子吓坏了,让人喊了大夫过来给我治伤,从那个时候起爹娘就不许我放烟花了。”说着还稍微拂开了自己的衣袖,靠近手腕处的地方赫然横着一块疤,虽年岁已久,当时狰狞的伤疤如今仍旧明显。
穆怀钦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块难看的疤痕,低声道:“很疼吧?”多次待在一起,他竟是一点都没发现。
时襄笑笑,说:“当时疼的我哭了一天呢,不过好了以后就不疼了。”
穆怀钦一笑,将他的衣袖拉下来盖住伤疤,七岁的小时襄哭成一个哭包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和这人如今的模样没有太大分别。他揶揄道:“哭这么久,中途有没有歇一歇?”
时襄脸色一窘,却还是乖顺的答着:“太累了,要,要喝水,就有歇一下。”
穆怀钦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如此诚实,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小傻子时襄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穆怀钦是在逗他,瞪了他一眼哼声道:“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哭了,不许再笑。”
穆怀钦止住笑,正色道:“那还想不想再放烟花?”
见时襄点头,穆怀钦捏了一下他的脸,轻笑道:“那等过年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放,偷偷儿的,别让你爹娘知道了。”
时襄笑着应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倒映在湖面上的星子,转过头去看一眼穆怀钦,他正望着脚下的石阶旁边不断卷起的小小的水花。暗暗吸了口气,时襄用手指戳了一下穆怀钦的手臂,却没转过脸去,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穆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上回在茶馆,嗯你说的话是真的吗?”上回在茶馆,穆怀钦说他也喜欢他。
穆怀钦转过眼看他,许久也不见人转过来,索性按着时襄的肩把半个身子侧过来正对着他。时襄心中惴惴,眼睛总是飘忽不定,在等着穆怀钦的回答时,他的头被一双手箍住,温热的气息渐渐的离他越来越近,然后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这样,你明白了吗?”穆怀钦凑到他的耳边,低沉的声音让时襄听了禁不住微微的颤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被穆怀钦亲过的地方正隐隐发热,连带着耳根子都开始有些烫了。他明白了,他喜欢穆大哥,穆大哥也喜欢他,也喜欢着他。
那夜,时襄和穆怀钦坐在落星湖的石阶上并排倚在一起,直至灯火都慢慢的微弱下来了,穆怀钦怕时襄着凉,想让他赶紧回去,一转头,靠在他肩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似乎怕自己摔下去,便是在睡梦中,一双手也紧紧的牢抱着他的手臂。
穆怀钦温柔一笑,低头亲了亲时襄的脸颊,撑着他的头站起身,小心的将人背在了背上。
时襄抱着他的脖子,在缓慢行进的步伐中动了一下身子,咧着嘴笑了笑,梦呓道:“穆大哥,生辰快乐。”
穆怀钦以为他醒了,停下身看了他一眼,不料这人只是在说梦话而已,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时襄如有所感应一般,没有听到穆怀钦的回话撇了下嘴,又喃喃的说了一句:“生辰快乐,穆大哥。”
穆怀钦失笑,握着他的腿弯把人往上提了些,低低的应着:“嗯。”
“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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