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阉枭 - 第三章
时至十一月,尚京接连下了七八天的大雪,一列车辇缓缓从尚京东门文盛门驶出,向远方驶去。天地间上下一白,远处的雁鸣山浓缩成了一抹抹黑线,水墨画一般从天际边泼洒开来。在这列车辇前方,四名天子亲军威风凛凛,胯下各骑一匹五花鬃枣红马,身穿烂银山文锁子甲,身后披一条朱红凤凰涅槃纹披风,这是天子亲军军旗的图案。
行了半个时辰,一名头戴锦毛帽,身穿黑貂裘的俊美少年骑着一匹白马,从队伍中抢出,飞也似地赶到一辇朱顶马车旁。“父亲大人,前面松筠亭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是大哥。”这少年说道。
只见这辇华盖侧边小窗的幕帘慢慢地掀开了,里面端坐着一位长须长者,正是李涟,他说道:“给前面的亲军都领冯大人通报一声,在松筠亭略停片刻。”
“是,父亲大人。”李明说完,即拍马而去。
队伍行至松筠亭下,只见两人身穿锦毛边棉袍,一人是李涟的大儿子工部郎中李平,另一个生的白白胖胖便是司礼监大太监赵贤。李涟在仆人的搀扶下,慢慢地下了马车,向二人行礼。
赵贤面色憔悴,连连行礼作揖道:“李大人,李太师。”赵贤走过来拉着李涟的手,道:“李大人,我对不住你啊,沈炼石和成国公他们是一伙的,一伙的啊。”赵贤抹了一把眼泪,“沈炼石的奏疏递到了司礼监,我本打算等皇上高兴时再面奏的,可谁知,第二天太后就过问此事,我也没办法呐。”
李涟并不答话,而是将赵贤扶到亭中,李平李明两兄弟也跟着二人进到亭中。“赵大人,我其实更担心你啊。”李涟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的雁鸣山,又道:“我实在没想到,沈炼石会勾结内宫,是我这个老师的错,我看错了人。”
“父亲放心,我回去叫御史台的同道一齐参劾沈炼石,让他一天也不得安宁。”说完,李平又向赵贤作揖道:“还望赵公公的司礼监配合。”
“不可!”李涟断然说道,“皇上虽然亲政,但毕竟年幼,受马太后的影响甚深,成国公又统领禁军主管京城防务,这次沈炼石勾结内宫,力量非同小可,不是几个御史和司礼监就能抗衡的。”
“清流中出现沈炼石这样的败类,难道就这样放过他?”李平问道。
“非也,”李涟抚着胡须,“只是对方势大,要避其锋芒,既然他们是为了扳倒我而联合起来,不妨示之以弱,让他们以为已经达成了目的。”李涟目色凝重,看着远方,“只要能忍,我料定这种联盟不会长久,到时候我们在召集同道,一举成事。”
李平叹了口气,道:“孩儿知道了,谨遵父训便是。”
“也是,现在太后他们势力庞大,清流们都不敢说话了。”赵贤说道。
“李平,你向来冲动,我只担心你一时糊涂,坏了大事。”李涟眼中带着忧愁,看着李平,说道:“你记住,戒骄戒躁,收敛锋芒,坐待时机,这是为官之道,你明白了吗?”
李平涕泪俱下,下拜道:“父亲,请多保重!”
李涟又向赵贤躬身道:“赵公公,犬子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替我教好他。”
李涟说完,便欲下拜,赵贤慌忙扶起道:“哎呀,李太师,我当不起啊,你放心,我一定保你家少爷平平安安的。”
此时,漫天的大雪渐渐停了,一缕缕阳光穿过云层,广袤的大地上顿时银光闪闪。李涟望了望天色,向赵贤行礼道:“赵公公,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后会有期。”
“李太师,后会有期。”赵贤还礼道。
行礼罢,李明便扶着李涟登上马车,向靖州出发了。
走了一月有余,李涟一行人总算在年前赶到了靖江边,等渡过了靖江,很快就能进靖州城了。因为地处江南,道路两旁梅花盛开,一阵阵香气袭人。为防春汛,远处一队民夫正在一名官员的指挥下,加固堤防。
渡口前守候着一队官员,为首一人身着棕红色官服,胸前一块四品鸳鸯补子,这人看到李涟的车驾驶来,便朗声喊道:“靖州知府张谦知太师返乡,特率靖州知府衙门全体同仁在此恭候。”
一名家仆搀着李涟走下马车,靖州府众官员皆迎上来,知府张谦道:“太师大人,我已备好一艘大船,请夫人及令郎登船渡江。”
“罪臣被贬回乡,不敢烦劳知府大驾。”李涟作揖行礼道。
张谦陪笑道:“太师过谦了,您是当朝一品大员,按天周律例,我等理应出十里外迎接,我已在馆驿设下宴席,为太师接风。”
“李涟旅途日久,身染风寒,恕不能从命,万望知府包涵。”
“既然太师身体有恙,我等亦不敢勉强,那就请太师登船渡江,我等将太师恭送至府上便回。”张谦说罢,便将李涟一行人迎上一艘朱漆楼船。
渡过靖江,再坐轿子走了十一二里,便到了靖州城下,入了城门,只见四下里不见一个百姓,方青砖铺就的道路洒扫的干干净净。四周的房舍都是由石砖建成,那石砖上薄薄地涂了一层石灰以覆盖青苔,宛若江南美人薄施粉黛,颇有一种青涩的美感。这座江南小城虽不及尚京的繁华荣奢,仍然别有一番韵味。
行至一座古朴的大宅门前,轿夫们轻轻放下轿子,纷纷蹲在阴凉处纳凉闲聊。众官员都下了轿,立在大门前。知府张谦缓缓走到李涟轿前,将李涟搀扶出来,说道:“今早遣人将贵府简单洒扫了一番,一应物品也已补齐。”正说着一名府吏递来一份册子,“这是物品单册,请太师过目,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请太师遣人到州府衙门支取。”
李涟将单册接过,递给立侍在一旁的李明。作揖道:“谢知府大人,这份美意,我就收下了,怎奈李涟身体有恙,过几日必定亲自到府上道谢。”
“太师过谦了,这是下官份内的事。”说着,张谦后退几步深鞠一躬,“那下官就不搅扰太师了,请太师早些休息。”说罢,众官吏各自乘轿散去。
李涟目送众官散去后,便命人打开大门,徐徐走进了这座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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