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lacht am Rhein/莱茵河之战 - 分卷阅读29
“迈克,”她微笑着,“加班了吗?”
迈克尔点点头,抓着他的帽子。帽子还是昆尼西送给他的,非常体面的一顶羊毛帽。逃上二楼去可太不礼貌了,迈克尔脱下外套,慢慢腾腾地换上拖鞋。夏莉嘟囔,“……不用现在签字吧?”
“签了吧。”昆尼西说,嗓音沙哑,脸色苍白,“趁着你没结婚——”
“弗利可以改成咱们家的姓吗?”夏莉小声问,“他愿意这么做,他父母也赞成。”
“这是你们的事,我无权干涉。”昆尼西说,“你们结婚了,可以慢慢商量……当然,不结婚也可以,夏莉,我觉得,你不一定非要结婚……”
“为什么?”女孩不解,“你讨厌弗利吗?”
昆尼西摇摇头,金发凌乱地耷拉下来,“我只是突然想起,感情是种不可靠的东西,尤其是——”他用双手搓了搓脸,“男人的感情更不可靠。”
“弗利爱我呀,”夏莉害羞地笑了笑,“他爱我,我能感受到。”她在文件上签了字,“卡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们得相信爱情,不是吗?这是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之一……”
昆尼西短促了笑了一声,迈克尔听到这声笑,连头都不敢抬。夏莉继续嘀嘀咕咕,“弗利不是轻易说‘我爱你’的那种轻浮人,他对待感情特别认真。‘我爱你’不能随便许诺,对吧?‘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卡尔,你得相信爱。爱是存在的,就像你爱埃玛那样,是不是?爱在你的心里……”
“对,爱是存在的。”昆尼西又用手揉搓脸颊,好像非常疲惫,“我爱她,没错。”
“你觉得呢,迈克?”夏莉笑眯眯地问,“你也相信爱,对吗?”
“我相信,”迈克尔说,胆战心惊,竭力保持正常的表情,“这是个相当神圣的词……‘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不知道用德语怎么讲,就是《圣经》里——”
“我听懂啦,”夏莉敲敲桌子,“真棒,你能用英语背诵《圣经》!你是个虔诚的信徒,迈克。”
迈克尔勉强挤出笑容,虔诚,啊,是的,虔诚。他并不虔诚,迷途的羔羊偏行己路。“等你找到那个人,一定要说‘我爱你’,”夏莉临走时热烈地握住迈克尔的手,“当你说出口,神就会护佑你们……”
小鸟飞走了。昆尼西和迈克尔送夏莉去车站,夏莉快活地叽叽喳喳。回去的路上,迈克尔走在前面,昆尼西踩着他的影子。没有交谈,他们沿着石头小路埋头行走,月亮躲在云层之后,冷风中夹着细碎的冰晶,也许明天就要下雪了。
壁炉燃着火,火苗无精打采地舔着碎木块。“迈克,”昆尼西开口了,“我做了晚餐——你要吃吗?”
“不用,谢谢。”迈克尔生硬地回绝,“我吃过了。”
“吃同性恋做的东西,不会传染上疾病。”昆尼西古怪地笑了一下,“你说你不是,好,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他静静地等了几秒,“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行吗?”
迈克尔没办法回答。像以前那样,可以,他巴不得像以前那样……但他不能那样做,一时的快活,会长久地损害昆尼西。像个男人,迈克尔为自己加油鼓劲,虽然他感到灵魂好像飘在半空,所有的声响都如同隔着雾气……
“我是同性恋,让你觉得恶心?”
雾气消散了,灵魂回归躯壳。迈克尔摇了摇头,“我们谈谈,”对,谈谈,美国人最喜欢“谈谈心”,“谈谈……”
“你想说什么?”昆尼西抱着手臂,眼角通红,“你可以放心说,这里没有史塔西。”
“我想……关于你说的那件事,”迈克尔坐下了,椅子硬得要命,“我思考过了,想了很久,卡尔。我认为……你不是,不是同性恋。”他吸吸鼻子,“你会产生这种错觉,是……是因为被我、被我强奸了……这是我的错,不是你的。”
昆尼西哦了一声,“然后?”
“然后。”迈克尔看了眼昆尼西,那双蓝眼睛含着一汪水,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更像海洋,“然后,关于我——我读过你那本书,《性心理学》。里面有一章是讲这事儿的,我读了,读了好几遍。我不是天生的,我想,我是第三种,什么‘拟同性恋者’……我1944年参军,不知道跟你提过没有,1944年。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在军队里混了快一年半。军队里全他妈是男的,连条母狗都没有。我不去妓院,这我告诉过你。我就去过一次,开开眼界……一毛钱没花我就跑了。二十五岁,性欲、性欲其实挺旺盛。女人比较麻烦,而我不想惹麻烦。可我又很想……后来,我遇到了你。”
“遇到了我。”昆尼西点点头,“好。”
“你是我们俘虏的第一批……”迈克尔停下了,生怕昆尼西发怒。灯光下昆尼西的脸只是十分苍白,疲惫却平静。他垂下眼睛,“你不是姑娘,但你是里面最好看的一个。”
昆尼西站在那里,抱着手臂,像一尊雕像。有那么一会儿,他侧过脸,好像在打量迈克尔。“你为什么又来欧洲?”他问,“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迈克尔下意识摸了下兵籍牌,“因为……”
“因为我‘好看’?因为我软弱,既不敢死,又不敢反抗,”昆尼西一边说一边点头,“因为我不可救药。”
“我爱你,迈克。”他直直地看向迈克尔,“我爱你。”
“什么?”迈克尔震惊了,“你说啥?”
“我,”昆尼西指指自己,又指指迈克尔,“我——爱——你。”
这恐怕是迈克尔设想过的、最可怕的场景。噩梦成真。爱,男人之间的爱,比行为还要邪恶。他拼命摇着头,站起来,推开椅子,“我……我……”
“不说点儿什么吗?”昆尼西笑了,“我以为你爱我,迈克。我以为你照顾我……陪着我……至少有那么一部分是出于爱。你爱过我吗?哪怕就百分之一那么多?”
“对不起,”迈克尔后退着逃上楼梯,“我非常抱歉。”
第58章 - 迈克尔度过了难熬的两周。他恶劣
迈克尔度过了难熬的两周。他恶劣的心情像初冬的阴云,时刻聚集于周身。美国佬的热情和开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愤怒、无力,活像被骗了钱。事实上,工人们就是这样传言的,费恩斯让“慕尼黑的大学生”骗光了每一分钱,连回美国的路费都搭上了。
弗兰茨先生邀请迈克尔去他家坐坐,迈克尔答应了。弗兰茨先生的家是那种典型的德国房子,沙发上铺着手工编织的外罩。弗兰茨太太还在一刻不停地编织,她说,编织能让她忘记很多事。粉色的毛线勾出漂亮的花朵图案,这让迈克尔想起了玛丽。玛丽写了几封信,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把卡娜领回去,她急着带卡娜去挑选裙子。“我们可以一起过圣诞节,”玛丽写到,“我学会了烤一种欧洲蛋糕,很复杂,但成品效果非常棒……她会喜欢的。”
“真不好意思,我不该打听您的隐私。不过最近究竟怎么啦?”弗兰茨先生问,“您一直不高兴。”
迈克尔捧着淡啤酒,犹豫了。这是个寒冷的礼拜六,他出门时,昆尼西裹着粗毛呢外套坐在壁炉边,慢慢地翻看一本书。他们很久没交谈过了,晚餐各吃各的。有时昆尼西加班,回来时已经超过八点。他在厨房收拾东西,切开面包。迈克尔听着那些细小琐碎的声响,觉得刀简直是切在他的心脏上。
“一定是为了女孩子。”弗兰茨太太笑了,换了种颜色的毛线,“以前马克和艾丽娅吵架了,回来就是这幅神情……真可惜,他们是特别般配的一对……艾丽娅的孩子两岁了,昨天我看到她抱着……”
弗兰茨先生握住妻子的手,“您该不会是和‘大的’分开了吧?”
迈克尔点了下头,“对,我和她——”他得注意别把人称弄错了。但弄错了又怎么样呢?他是个外国人,愚蠢的美国佬,天生就该胡说一气。“我发现没办法和她结婚,所以……”
“您不爱她了?”
“不,不是这个问题。”
这时候,迈克尔似乎觉得他敢于承认了。你看,他可以承认自己爱上一个姑娘,无论对方爱不爱他,他都可以告诉全世界他的心思,即便用喇叭广播,也只会被邻居投诉,而不会冒着进十年监狱的风险。多奇怪!他在信里一个劲地告诉玛丽,他的卡娜有多可爱,多聪明,他多愿意同她在一块儿……现实中他却连块面包也不给昆尼西切开,留他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客厅,孤孤单单地喝冷掉的汤。
“我没办法。”迈克尔说,他只能用这个句子,“真的,我实在……”
礼拜天迈克尔没去教堂,而是去找奥利弗喝酒。这段时间他老是喝酒,不停地喝。德国啤酒比美国的要高一点儿,可喝两杯也到不了喝醉的量。奥利弗与维拉?诺依曼进展良好,要不是她去教堂了,奥利弗也拿不出时间来跟迈克尔喝酒。
“你他妈就不能学学我。”“小德国佬”用德语说,带着鄙视,这让他看上去格外像个德国人,“别我先结婚了,你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搞到!”
“我完啦。”迈克尔说,“我干了件大坏事,说不定要坐牢。”
“操,”奥利弗放下酒杯,“你干嘛了?——要不你先滚回美国去,我看德国警察应该不会跑到纽约抓你。”
“我,”迈克尔盯着啤酒的白色泡沫,“我睡了一个……一个姑娘。”
他必须用这种方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迈克尔?费恩斯睡了个德国姑娘,说的跟真的似的!奥利弗不解,“哦,你睡了个德国妞儿。那又如何?”
“我和她上床的时候,她还是个姑娘,”迈克尔摊开手,“我不知道,等我睡完了才发现——”
“……吓死老子了。”奥利弗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我以为你杀人了,要不就是贪污了几百万。睡个姑娘不是大问题吧?”
“是个挺大的问题。”
“你他妈该不会是强奸——”
“不,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她结过婚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
“那她丈夫是个阳痿?”奥利弗撇嘴,“这也太悲惨了,结过婚还是处女。如果她愿意和你上床,那不是挺好的?她丈夫给不了她的快乐,你来给她。说不定她觉得你是个天使呢!”
“我不该这么干。”迈克尔苦涩地说,“我把她毁了。”
“放屁,你这个白痴基督徒。”奥利弗叫了杯黑啤酒,他讨厌淡啤酒的味儿,“上床是结婚的重要组成部分,那男的鸡巴硬不起来,要犯罪也是他犯罪——放宽心!老迈克,你就是想太多了。你喜欢她吗?”
“……喜欢。”
“喜欢就找那男的摊牌,揍他一顿,让他离婚。然后你和那姑娘结婚。这不就完事了?”奥利弗乐观地说,“用你的大家伙让那可怜的女人飘飘欲仙,这是做好事哪!你什么时候变得一惊一乍的,我看绝对是让德国佬传染了。”
一惊一乍吗?迈克尔绝不这样认为。他找了位律师询问,律师给他看那条可怕的法律,他这才发现,要是一个男的被迫和另一个男的发生性关系,也犯法。这他妈叫什么事!迈克尔还想寻找一位治疗师,询问如何纠正昆尼西的错误想法。治疗师没找到,他倒是在教堂发现了一本小册子,里面有一些内容:“一位好的基督徒该摒弃淫邪的念头……娶位信仰上帝的太太,可以有效地……”
似乎没错。和玛丽结婚的头几年,迈克尔从来没对男人产生过任何淫乱的念头。都怪战争,他丧失了人性和底线,道德沦丧。他拿了本小册子,放在餐桌上,还特意翻到那一页,用圆珠笔标出重点。昆尼西看没看到,迈克尔不清楚。他忙着计算自己的账户,算出一笔最低限度的钱,其余的准备全取出来。他已经打了回国报告,原本在德国待了一整年,他理应得到回美国的机会。
只要他这个恶心的源头离开,昆尼西就会恢复正常。迈克尔在十二月初获得回复,他可以回去,但首先要到波恩,在那工作到六月底。也可以,毕竟昆尼西说过,对于他而言,从慕尼黑到柏林就能要他半条命。从慕尼黑到波恩,路程接近六百公里,这是个足够遥远的数字。迈克尔放下半条心。剩下的就是如何挑明……他实在不敢,也不想对昆尼西提这件事。每次想起来,他都觉得自己的灵魂死去了一部分。
第59章 - 在离开之前,迈克尔统共和昆尼西
在离开之前,迈克尔统共和昆尼西谈了三回,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是个傍晚。连续阴天后,久违的阳光穿过厨房窗户,照在木制餐桌上,明晃晃的一个圆形。迈克尔回来的时候,昆尼西正在切一根白香肠。这玩意儿一般早上吃,不过也没有哪个国王规定当晚餐就要判处绞刑或流放。他拿着餐刀,切出一个个均匀精致的等腰三角形。收音机转播着足球比赛,慕尼黑的那支队伍听上去状态可不怎么样。
“卡尔,”迈克尔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搓了搓手,“我想——你喝酒了?”
白瓷碟旁摆着一只玻璃杯,浅金色的透明液体,冒着细小的气泡。“无醇啤酒。”昆尼西冷淡地说,“酒精含量低于05。”
“那也,那也不太好。”
昆尼西耸耸肩,把香肠三角块儿堆在白瓷碟里。他烤了两片面包,夹着奶酪片。迈克尔口干舌燥,夕阳笼罩下的昆尼西侧脸白得发光,看起来更像教堂壁画里的成年版本的天使了。
“我……”迈克尔握着手,心中飞快地祈祷。没有用,他的脑子和肢体在昆尼西面前一向不合。“我……我三十岁了……”
昆尼西嗯了声,用叉子戳起一个小三角。慕尼黑那支球队看来要输了,播报员悲愤地大喊大叫。“然后?”他旋转收音机的按钮,换了一个频道。标准德语冷冰冰地播送本日要闻,“政府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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