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不兜圈子:“我卖的是能让冯春儿回去与你和好如初。”
赖五嗤一声,一脸的不信。琉璃伸出两只手掌:“十日。十日内我让冯春儿回去找你谈和,事成之后你也要为我做两件事。”
赖五动了心:“什么事?”
琉璃指着蕊儿:“第一件,我有事让这位姑娘出府去的时候,你必须让她过去。”
“那可不行!”赖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随便让人出入后园,到时候污了夫人小姐们的名声,这个事情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我不干!”
“又不是里通外贼,做犯法的事,只是图个方便走一走,绝不让你担干系便是。”琉璃说完,又看了一眼他:“当然,我不强迫你,你要不愿意就算了,现在就可以走出去。”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精美绝伦的金簪子,对着灯光晃了一晃,然后慢悠悠插进发鬓里搔头。
这便是余氏给的那只八宝梅花簪里其中一支,一身素白锦袄的琉璃拿着它,平白多了几分低调华贵之气,赖五是个粗人,可那簪子四射的金光也快亮瞎了他的眼。
眼前这小姑娘作派之大,多半是府里的主子小姐。冯春儿在府上做事,主子让她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嗯,指不定这丫头真能让春儿回心转意。再者她年纪也就只这一点子大,想来不过是贪嘴,无非想使丫鬟们偷偷出门带点零嘴儿解闷罢了,怎么会跟坏事沾边?管事们也不大理会后园门,进出几趟的事,跟春儿比起来可算不得什么!干脆他就应了她,睁只眼闭只眼,只是绝不让外人进来便成了。
这般反复想后,他便不打算走了,看了琉璃两眼,说道:“要做这买卖,也成,不过我可只认她一个人出入。姑娘你要出入,也是万万不能的。”
闺阁女子私自出府要被重罚,不要说落到余氏手里,就算随便被个人看到了她出府,处在她如今的位置都可能有灭顶之灾,琉璃倒没想过要去碰这根刺。知道他这算是底线了,于是点头:“这个你放心。”
赖五直起腰来,“那还有什么事?”
“还有件事就是要保密。”琉璃将簪子收回去,两眼直视他:“你可以选择不跟我做这个买卖,但你若同意了,就必须从头至尾保密,不许对任何人泄露一个字,包括冯春儿!不然的话,我就让冯春儿改嫁!”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杯重重拍在案上。
赖五被吓了一跳,看了琉璃半晌不像说笑,于是梗着脖子:“行行,我不说就是!我要说了头上长疮脚下流脓,让我一辈子跟春儿亲近不了。”一面又袖着手偷偷嘀咕:“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凶……”
蕊儿忍住笑,斥道:“说什么呢!”
琉璃脸色倒缓和下来,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保证十日内冯春儿自会向你求和。”
赖五这便鞠了个躬,蹑手蹑脚出去了。
琉璃舒了口气,站起来。
蕊儿收拾经书暖炉,微微忧心地:“姑娘当真有法子让冯春儿乖乖与赖五和好?”
“自然有法子。”琉璃慢条斯理系上斗蓬,唇角噙着一丝诡谲:“只是非常之人得用非常之法,这法子不很光明就是了。”
“……”
如果赖五没说谎,那么通过他所说来推测,冯春儿与他还是有过情意的,只不过可能成亲后婆媳关系不佳,加上赖五又浑,偏帮着老娘,这时候恰巧遇上了舌绽莲花的胡进,所以就果断变心了。
实话说谁遇上这种情况都保不准有别的想法,冯春儿的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有可以被理解的地方。可是琉璃不是滥好人,她需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为自己赚得利益,所以这个时候遇上她,冯春儿只好自认倒霉。
琉璃的计划是需要冯春儿和胡进都在场的,根据冯春儿在园中任职的属性来看,她只有值夜的时候才有机会与胡进幽会,翌日琉璃便让蕊儿去查冯春儿近几日的作息,得知她连续两日都当日值,两天后方才值夜,于是得空也上园里湖畔假山石洞中探过一回,无意中竟从夹石后头发现两床旧褥,还有一只断了绳子的绣着两只妖精的荷包,想来此地必已成了冯胡二人的安乐窝,连装备都置齐全了。
琉璃脸红红地从洞里出来,决意暂且按兵不动,只等冯胡二人幽会之日到来。
到了这日,谁知探听到胡进又被聂氏唤去办外差,压根没进园来,此后两日又是冯春儿日值,这十日便已去了五日。
到第六日这日,正又轮到冯春儿值夜,琉璃绣完一方帕子出房来,便见冯春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院里洗菜。何府夜班轮班倒值都在亥正,因而晚饭一向都晚。眼下才酉正一刻,她这会子赶着做饭是要上哪去?
琉璃精神一振,招来蕊儿:“你去厨房问她有没有白醋,缠住她一会儿。”等蕊会顺利搭上话,她也跟甜儿谎称去散步,趁人不备飞快闪进了冯春儿房里。
甜儿才与翠莹呕完气,正使劲捣着香料待薰衣服,压根不管她去哪里。
琉璃估计冯春儿这般模样,十有是去见胡进,但究竟是不是约在石洞里还不好说,最好是能找到像上回一样胡进留下的纸条。
但是什么也没有,即使有,想必冯春儿也撕掉了。不过将出来的时候,倒是发现一条男人的汗巾子整整齐齐叠在枕上,飘着皂角味儿,汗巾子上绣着云纹,用的是青葛锦,质地不错。
赖五可用不着这种东西,琉璃猜想这是胡进之物无疑,想了想,什么也没有动,遁原路又退了出来。
琉璃回到房,蕊儿也拿着半瓶醋回来了,问:“怎么样?”
她道:“晚上有好戏看,先别问那么多。”蕊儿到如今也多少猜出来她一些用意,脸红了红,然后举起醋来转移话题:“那这个呢?”琉璃想也不想地坐下翻书:“回头送去给赖五喝。”
晚饭时候,冯春儿像往常值夜一样拿着件棉袄在手上出院儿了,琉璃使了个眼色给蕊儿,蕊儿立刻出门尾随。
琉璃不紧不慢吃完,也抓起斗蓬一声不吭出去了。她每顿饭后都有散步消食的习惯,翠莹和甜儿都有事忙,此刻更加不曾在意她。
慢悠悠踱出院门,再加快脚步往西边廊子一拐,到了园子深处梅林旁一座月台。时值初冬,园子里白日都没什么人,遑论晚上。除了天上一弯寒月,就只有孤单星布的园灯及一地凌乱的疏影。
琉璃站上月台,蕊儿忽地从假山后闪出来,手足无措站在她面前,支支吾吾道:“姑娘!他,他们……”结巴了半日也没见说出个所以然。
琉璃道:“怎么了?”
蕊儿咬道下唇,纵使灯光不亮,也见得着她脸上的臊红,她望了她一眼,指着梅林后方,愈发的结巴起来:“那,那个女人到了这里,一个男的扑,不,缠上来,抱,抱着她……”
琉璃讶道:“哪个女人?”
蕊儿跺脚:“就是,就是冯春儿呀!”
说完这句,她脸上的简直已透过面前的空气,一路漫延到琉璃脸上来了。
琉璃怔了片刻,抬起微凉的手背印了印脸颊,纵然是灵魂上多活了几岁,她心中这会儿也禁不住有些打鼓。两个姑娘家寒夜出来跟踪野鸳鸯偷欢,传出去真是要把菩萨都吓到地上来了!但事已至,该做的事还是咬牙往下做吧!等脸蛋稍凉下去,她咳嗽着说:“是这样啊……那那男的什么模样你看清了吗?”
蕊儿嘟哝:“就见着约摸是个年轻管事,一上来就跟见了臭肉的狗似的扑上去,忒吓人了,压根顾不上细看……”
看清是管事那就够了。琉璃问:“他们去哪儿了?”蕊儿指了个方向。看那正是往假山洞去的光景,琉璃心中便有数了,当下紧了紧斗蓬道:“走!”
下廊直穿过梅林,到了湖畔,不远处就是石洞。蕊儿怯怯的道:“姑娘,咱们到底要做什么呢?”琉璃讪讪背转身来:“捉j。”
蕊儿预感是这么回事,但亲耳听她说出来,还是免不了尴尬了一下。但是她家姑娘是不可能因为她的尴尬就放弃的,因而也只得硬着头皮乖乖跟着。
到了石洞旁,琉璃放轻声音,蹑手蹑脚到了洞口。
琉璃探过,这个石洞的结构是一头通的形式,就是只有一个出入口,两壁倒是还有两三个小洞,却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如人要通过是根本不能够的。
而底下面积也不大,这样一来洞内就变得十分暖和。胡进搂着冯春儿摸索着亲热了一会儿,身上一暖便有些经受不住,立马摸黑从石壁后抱来褥子铺开。却不料从褥子里摸到一支蜡烛,还有火石,想来是之前剩下后放在这里的,当下点着放在洞壁下。如此洞中烛光摇曳甚是暧昧,洞口因为被石壁挡了,倒是不漏光,两边三四个小洞却是毫不客气照了个透亮。
冯春儿忙道:“点灯怕不好,万一招了人来……”
胡进邪笑道:“怕什么,我有办法。”说着将自己衣裳剥了个精光,卷成团塞住壁上两个小洞。而后又将冯春儿推倒在褥子上,不由分说,也将她衣裳全数褪下拿去堵洞,只余一件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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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31手到擒来
冯春儿又惊又喜,拿褥子掩了胸,撩起一只脚来戳他的腰下,笑道:“官人好生能干。”胡进捉住她一只脚挟在腋下,又将她另一条腿拖过来,吻住她脖子道:“官人我还有更能干的……”
琉璃背抵着石头,听见底下有模糊不清的说话声,一时见里头忽地透出亮来,紧接着又有一双手抱了团东西将洞口塞住,心知没差了,打开火石凑近被堵的地方看了看,居然是堆衣服!数量之多种类之全,估摸着是把两人身上的全扒下来了。
蕊儿指着衣服们,道:“这,这,这……”
琉璃也很难堪,但是又抑不住欣喜,原还打算着要想什么法子令他们乖乖受控,现在是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真是运气好的没话说。当下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那几团衣服扯了出来。
胡进正在冯春儿身上卖力,也没有注意到顶上已漏了光,忽然就听不知打哪里冒出一个声音道:“下面人好大胆,竟敢背着主子在此地做这等龌龊事!你们等着,我们这就去上报大夫人!”
胡进乍听见有人时已是心脏狂跳了两下,待听到还要报余氏,登时从冯春儿肚皮上一骨碌翻下来,两眼瞪得铜铃一般大望着顶上:“是谁……是谁?!”
他满以为能从洞口觑见来人面孔,等半日却没半个影子出现。这人又冷声道:“你管我们是谁?_!不要脸的狗男女!”
冯春儿此时也已经吓得魂儿都没了,这种事要是报到夫人那里,那绝对是挨板子赶出府的份儿。赖五那样的浑性儿也断不能放过她,对了,还有她那个挑剔的婆婆……冯春儿不由打了个冷颤,想起自己好不容易进府来谋得这一差事,又遇上个这么体贴的官人……她可不想就这样没了!
她抱紧胡进的胳膊,哭道:“她们去上报,就没了奴家的活路了!”
胡进看了她一眼,拍拍她肩膀安抚道:“无妨,先把衣服穿好……”一想衣服已全被拿了去堵烛光,抬头一看,眼下哪里还有衣服的影子?!
胡进又急又气,这会儿退下来,身上也觉得冷了,冯春儿将褥子搭了一半在他身上,于是两人就跟一对雪地里的田鼠般缩在破褥子里。
这时又听顶上说道:“你们是要去见夫人还是光着身子从这里走出去?”
胡进盯着声音来处,两眼都能冒出火来。还是冯春儿听出味儿来了,小声道:“官人,她们是不是想要些好处?”
胡进茅塞顿开,觉得有理,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方才真是急糊涂了!于是底气也足了,说道:“在下这点事就不劳烦……不劳烦阁下了,我这里有块翡翠,不算上好物儿,却也值得二三十两银子,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把衣服还给在下。”
他听着来人是女声,因是故意哑着嗓子的,吃不准是姑娘还是媳妇儿,故而文绉绉尊称了句阁下。想着寻常女人家哪见过什么大钱,二三十两银子足够把她们都唤过来陪床了!
哪料这位“阁下”冷笑道:“你身为四夫人的表弟,还当着一任管事,二三十两银子的破玉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当我们是叫花子吗?!”
胡进一听身份被揭露,才聚起的那点子底气又被击了个粉碎。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要做什么?当然是替赖五追回老婆当作跟他做买卖的条件。但费了老大劲追到这里,琉璃可不想这么容易放过他们。她坐在背风处的石壁下,撑着下巴笑了笑,道:“倒也简单。说三个你们四夫人的秘密,说得好听就放了你们。要是弄虚作假蒙混过关,那就明日去大夫人那里领衣服!”
胡进咽了咽口水。冯春儿一听有这等好事,忙推他道:“官人快说!”胡进道:“这事岂能胡说?”冯春儿道:“官人难道想这事弄得人尽皆知吗?”
胡进左右为难,然而洞里愈发见冷,蜡烛也只剩一半,最终还是妥协了,想了片刻后,说道:“四夫人……有腋臭。”
蕊儿噗哧一笑。琉璃瞪了她一眼,朝洞内:“这个不算!”
胡进不得已,继续想。一会儿道:“四老爷的侍妾冯氏,原先被四夫人暗地里下药堕过一回胎,这件事除了我和她,再没有人知道。”
琉璃沉吟了一下,“还有呢?”
胡进道:“四夫人与二夫人梁氏不对付……”
“这个天下人都知道!”
琉璃一声喝斥,把胡进又吓出来一个哆嗦,他嘴发白解释道:“二老爷如今的职位本来是四老爷的,梁氏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二老爷抢去了,四夫人怀恨在心,所以去年暗地里花钱买了个雏儿,托人送给二老爷当了外室。上月又放消息给梁氏,梁氏带着人上门,结果把那外室给打死了,如今这案子还瞒着老太爷,压在京兆尹府的案台上。”
尚书府的女眷打死了人,这事拿到朝堂上,对何老太爷来说可又是一记重锤,余氏打死蕊儿的爹好歹还扣了个罪名,梁氏这纯属争风吃醋,闹开了可站不住脚。
说起来这聂氏也够损,这招釜底抽薪不但离间了人家夫妻,还把梁氏硬生生逼成杀人凶手,妙的是被人暗算了,梁氏如今却还蒙在鼓里。大理寺正卿府的小姐果然深谙阴暗招术。
叹毕,她又道:“勉强过关。还有呢?””
胡进冻得直哆嗦,脸已成了灰白色,可怜虽是个青年郎君,很是能上山打虎下海擒龙的年纪,然而在男女之事上太过沉迷,早掏空了一半身子,如今这会便苦着脸道:“实在冻得受不住了,姑奶奶就饶了我吧!”
琉璃斩钉截铁道:“不行!你们那啥的时候那会儿,怎么不觉得冷?必须得说出来让我满意喽!”
冯春儿也催:“官人倒是快些说出来!”
要说胡进这会儿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不过偷个情而已,如今却被不知哪里来的母夜叉往死里折磨。要不是冯春儿也跟他一块儿挨着冻,他都几乎要怀疑是冯春儿有意给他下的套了。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四夫人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妻妾娌妯之间斗一斗外,委实没什么秘密。姑奶奶既想要有份量的,那么我正好今日在外头听到一个关于大少爷岳家的消息,姑娘若有兴趣,我便往下说。”
他料定此刻敢来堵他的除了余氏的人不会有别人,因而说这话时还带着些谄媚之色。
琉璃却想,大少爷何廷玉是余氏长子,承荫在户部任员外郎,娶妻谢氏,已育有五岁的长女敏初。廷玉的岳祖父是礼部尚书,何谢二家已有三代交情,谢尚书对这位孙婿也有诸多爱护之处。却不知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有点感兴趣,便说道:“说吧。”
胡进便开口了:“大少爷的岳祖父谢尚书,只怕要倒霉。”
“为什么?”
胡进两只脚冷得已没有知觉了。冯春儿挪动双脚时不经意踩着他,他也一动不动。他哆嗦着道:“朝中太子与庆王素来不睦,近年更愈演愈练。我有一个友人在庆王府当差,他说前两日亲眼见到谢尚书夜访庆王府,言语中还提及'夺权''黄袍'的字样,许是要造反,这可是要抄家灭门的事,谢尚书一倒霉,大少爷可不是要受牵连?”
这话一出,琉璃却也吓了一跳,这要真是庆王跟太子火并,岂止是廷玉倒霉,整个京中不全都要跟着倒霉么!
胡进见她不出声,以为拍中了马屁,又冻得舌头打着卷儿道:“姑奶奶去跟大老爷提个醒,趁早拿个主意,只怕就能免除这场灾祸。”
琉璃凝眉想了半日,觉得这事跟自己没有切身利益,有些不甘,还要再问,就听底下传来扑通一声,胡进惊声唤起冯春儿来,原来是冯春儿已冻晕过去了!
再问下去只怕要闹出人命,琉璃也怕纠缠久了露出破绽,于是从斗蓬底下掏出笔墨白纸,冲蕊儿高声道:“采芹,把纸笔吊下去,让他把刚才四夫人暗害梁氏那段仔细写下来,另外一张纸让他写上今夜他与谁在此处野合,再把他二人的指印印上。”
蕊儿哎了一声,唤了声“姐姐”,然后不免低声讶道:“姑娘连这个都带来了……”不得不表示佩服,一面赶紧地拿绳子绑住纸张笔墨,垂下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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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32教引嬷嬷
胡进早已将琉璃恨之入骨,到了此刻听见她唤“采芹”,那牙齿咯吱声就忍不住溢出口来,采芹是大夫人余氏的丫鬟,这问话的小蹄子狠辣j诈,多半就是!总算冤有头债有主了,他活了二十多年没受过这般折磨,等过了今日,看他怎么报这个仇!
想是愤怒激活了血液,一时之间他手脚也灵活了些,按照要求将事情都写仔细了,正好冯春儿也在褥子里醒了过来,他便捉住她的手指一道在两张纸上按了手印。
冯春儿道:“这是何物?”
胡进恨恨瞪了她一眼,不作声,将绳子捆住纸,让蕊儿吊了上去。如今受了两个黄毛丫头的控制,像只猴儿般被耍了半天,心里的憋屈使得冯春儿在他眼里也变得厌恶起来。
琉璃看过后,将纸满意地收起来。胡进道:“把衣服丢下来!”
琉璃道:“衣服给你可以,不过你还得做到一件事。”
胡进又发抖了,只不过这回是气的:“还有什么事?!”
“冯春儿这个破落样,你还要她吗?”
冯春儿立时窘到无地自容,这个女娃儿居然连她名字都知道……胡进皱眉看她一眼,也不是什么特别过人的姿色,如今看起来,更是和一堆破布无差了,于是道:“谁要谁领去,我不要了!”
冯春儿差点儿又晕下地去!
琉璃点头:“既如此,你便让她明日就回赖五身边去,不许再与他闹合离!如果明日午前冯春儿还没有去找赖五求和,那这两张画了押了纸立马就会递到大夫人手里。哦不,是老夫人手里。”
聂氏与余氏有交情,到时聂氏出面求情的话,余氏多半就大事化小,若交到老夫人手里,那事态就不一般了!
胡进再一次被吃得死死,指着冯春儿发狠道:“出去后立马给我去找赖五!一刻也不许停!”
琉璃蕊儿相视一笑,将衣服丢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便很顺利,胡进的话冯春儿不敢不听,也或许对这个男人前后不一的表现委实失望,次日琉璃才起,蕊儿就端着一盆柑橘走进来,抿嘴道:“方才路过佛堂,赖五那傻子一大早巴巴地捧了那个在那里等。看见奴婢,飞也似的奔过来,说这是自家产的柑橘,一定要给姑娘尝尝,还一个劲说姑娘是菩萨,激动得不得了。”
琉璃拿起一只橘子,凑近鼻下闻了闻。
也就赖五心实,明明是她算计了他,他倒反过来把她当成了菩萨!
下晌蕊儿去了一趟后园,略记了一遍路线地形,回来后便准备翌日待翠莹出门后出去裱画。
可巧翌日是十五,又是去正院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翠莹会随琉璃去正院,琉璃便打发蕊儿趁这时段出去。
琉璃进门时刚好在屏风处遇见苏姨娘,苏姨娘正在侍弄檀木花架上一盆君子兰,琉璃停步时她也隔着叶子,深深看了她片刻。琉璃也回望着她,事实上她也想从这片刻的目光交汇里看透她更多,不过最后苏姨娘缓缓移开双眼,如往常一般雍容地往老太太榻旁去了。
说起来她与这个女人总还差一回真正直接的接触,不过她不急,她倒也不急。
余氏依旧是冷冰冰,琉璃倒也习惯了。人群中见到浣华,让人吃惊的是半月不见她已瘦脱了形,跟在齐氏身边十分沉默寡言,看见琉璃她也望过来,但仅只是望了一眼,又默默的低下头去。
看来上回自此地回去后,她日子过的十分艰难,齐氏被聂氏那样一刺,自是要在她身上找补回来。想到这里琉璃倒是庆幸暂时没人媳她,浣华说了不中听的话让齐氏吃瘪,兴许余氏聂氏都很喜闻乐见,也就犯不上再来找她的麻烦了。
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有人危及到权力层的利益,那你的下场是看得到的。琉璃尚且过得逍遥,不是她运气好,是她尚且未成气候。
浣华这样的人在她们的圈子里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所以她真的没什么要好的姐妹。不过话说回来,琉璃曾经也像她一样心中一片纯白,后来外公说,这样不行,世间有很多颜色,你想使自己保留白色,可以,但你要用许多别的颜色来掩饰。所以她会把挑唆浣华的事默认下来,但她却不会站出来声援。
浣华有她自己的人生,用不着琉璃多事。
老太爷在的时候,府里除了姨娘侍妾,各房男女都要留下用饭,如果他不在,则是女眷们留下来。夫人们那一席吃完后,老太太见淑华在旁,便问起她女红,淑华含笑作答,又问起她《女德》《女诫》,也是答得一丝不苟。
老太太甚满意。
梁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余氏道:“府里几位姑娘也渐渐大了,按规矩咱们也应请个女师,不知老太太有何示下?”
老太太嗯了声,道:“自是要请的,大姑娘那是没赶上时候,所以下嫁了刘佩恩,如今连自己房里几个丫鬟都看不住。昔年你们那几个姑奶奶就是十岁上请的女师,几年教习下来,比起只有教引嬷嬷跟着的,确是不同。只是如今咱家已不同昔年,几个姑娘底子也是好的,更加需得请个出挑些的方为中用。”
余氏应下,“媳妇自去仔细打听好,有了眉目再来回老太太。”
老太太点了点头,由青裳碧云扶着去榻上。余氏脚步一顿,扫了一眼下方的琉璃,又接过青裳这一侧,含笑问老太太,“前些日子大老爷让媳妇儿为九姑娘请个教引嬷嬷,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老太太瞧着是让她跟着姑娘们一道拜女师,还是遵老太爷的意思好?”
琉璃从来不想在人群里博什么存在感,但可惜每次都没人令她如愿。余氏的声音并不低,听见的人都往琉璃看来,就连旁边一直没怎么动筷子的浣华也抬头看着她。
老太太默了半晌,说道:“你房里的事你作主便是。要依我,这年纪有个教引嬷嬷陪着习习闺范便罢了,姑娘家出身不好,便不该奢求才气,德行才是要紧的。德行仪态做好了,来日才不致让人瞧不起。”
富贵人家都有让适龄女子习读的传统,所以余氏才会提点老太太请女师。如今老太太这话乍听不扎耳,细听之下,有点脑子的却也听得出这是在影射琉璃的出身。偏偏这时她又冲余氏道:“你要是顾忌着落人闲话,我这里明日便指个人给你。”
琉璃听得全身发麻,而余氏望过来,眉眼里尽是让人品不尽的意味。
回来一路上想着那教引嬷嬷一来,行动上自然有诸多不便,琉璃心里未免又多了几分郁闷。午饭时打起精神把饭吃了,一见是甜儿在旁为她添汤,才想起蕊儿去了裱画,还未回来。
也不知怎么去了这么久。
放了碗筷,才起身,就听院门儿吱呀一响,翠莹在窗外骂道:“你这蹄子又跑到哪儿野去了?这会儿还早着呢,你倒是天黑才回来呀!”
琉璃走到门边,就见蕊儿空着手走到廊下,道:“姐姐哪里话,我方才见姑娘和姐姐半日还未回来,便打算去接一接,结果路上遇见八姑娘房里的采萍,就说了会话耽搁了会。”说完又指着窗内:“不信你问甜儿。”
翠莹目光越过琉璃瞪进来,甜儿懒洋洋收着碗筷,道:“她是说去接你们,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翠莹又盯着蕊儿,蕊儿捉着衣襟作认错状:“姐姐饶了我这次罢,下回定不敢在外逗留了。”
翠莹沉脸哼了一声,骂道:“一个个尽知道偷懒耍滑,迟早惹出事来!”
蕊儿低头不再作声。
琉璃这时候方才插话:“八姑娘怎样了?”
蕊儿道:“回姑娘的话,没说起这个,采萍就跟奴婢要了几个花样子……”
琉璃扶着廊柱坐上栏杆,仿佛打算与她好好唠上一会儿。翠莹见插不上话,站了会儿悻悻地走了,甜儿将碗筷收进食盒,也拎出门去了隔壁吃饭。
四下没人了,琉璃方道:“画呢?”
蕊儿压低声:“且放在赖五处呢,奴婢担心这会子拿进来有些不妥。”
琉璃点头:“很是。”看她一眼,又赞道:“长进了。”
蕊儿脸红红把头低下,“还不是多亏姑娘平日教导。”
琉璃没心没肺笑了笑。蕊儿忽又正色起来道:“八姑娘似有些不好,方才倒不方便说。”
浣华几次与琉璃的交集琉璃都没跟蕊儿提起过,因为在琉璃心中,浣华与燕华毓华及淑华一样,都是何府的小姐,于琉璃没什么特别意义。不过上回挨了何燕华那一抓之后,浣华曾让人送过来一盒伤药,琉璃一直放在妆台上没动,蕊儿问起它来历,她倒是说了。
许是因为这层缘故,蕊儿觉得有必要提一提。
琉璃意外地:“莫非你当真碰见八姑娘的丫鬟?”
蕊儿点头:“采萍原先也是外面采买回来的,有一回到赖总管处办事,正巧遇上奴婢才进府,就攀谈了两句。后来再未见过。方才在湖畔廊子里,奴婢见她指挥两名婆子下湖挖藕,便过去打了个招呼,她说这是给八姑娘挖药引子,还说八姑娘这几日吃什么都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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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33一尊大神
琉璃想起上晌见到浣华时她瘦成豆芽菜似的模样,常理说齐氏就算苛罚她,也不至于不让她吃饭,后来吃饭时果然也没怎么动筷子,如今细想,才觉得事态严重起来。
她问:“那采萍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蕊儿道:“说是十来日前就发病了,原本还好好的,那日在夫人房里吃了点心回来就开始上吐下泄。夫人疑心是点心坏了,给了猫狗吃却安然无恙,也请了大夫,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如今正吃着护心安神的药应付,吃东西也还是吐。”
琉璃皱起眉来,只觉听着像是中毒的症状,可若是中毒,大夫又没理由查不出来。
暗地琢磨了片刻,她道:“那如今每日里吃些什么?”
蕊儿摇头,“这个却未说到。奴婢怕耽搁久了,就回来了。”
琉璃低头嗯了一声,半日后抬头道:“去吃饭吧。”
浣华的事情琉璃思考了半日没想出个头绪,也就罢了,横竖这些事也轮不到她操心,齐氏再狠心,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让她死的。
到底佛堂里初见面时她傲娇地怪她连“涅??”也不认识、而后仔细教她时那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因而此后有时蕊儿出门,她也会问起浣华两句。
这日清早还未曾起,翠莹风风火火冲进来:“姑娘倒沉得住气,大夫人都已经领着您的教引嬷嬷到半路来了,一会儿见这模样,还不定怎么怪责咱们不会侍候呢!”
琉璃醒了瞌睡,还以为自己误了时辰,连忙爬起来,外面才有了朦朦亮,一看桌角铜漏,才不过卯正一刻,这会子估摸全京中还有一半人都在被窝里,余氏赶着一大早给她送嬷嬷来,是成心要治她?
横竖是平常起床时分了,她穿好衣服爬下地,蕊儿已打来热水让她洗漱。平时是三个丫鬟轮流早起侍候,今日三个人都起床了,就连甜儿、被翠莹指着脑门骂了几句也未回嘴。
蕊儿才给琉璃梳了一个髻,门外就有人道:“这人都上哪去了!”
翠莹忙与甜儿迎出去,院门口余氏佩戴整齐,由紫嫣双双扶着立在廊下,两个掌灯丫鬟在前,两个在后,而身侧是个站得笔直的婆子,眉目严峻,如同杀手。
琉璃梳好头,也赶紧率着蕊儿出来,唱着安弯腰福礼道:“给大夫人请安。”
余氏睨一眼琉璃,和声与身旁婆子道:“这就是九姑娘,李嬷嬷瞧着礼数可还周全?”
李嬷嬷躬身道:“贪觉偷懒,日出未起,已属四体不勤,嫡母到此,不曾相迎,更是目无尊长。”
余氏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长久后道:“嬷嬷是老太太亲自举荐来的,相信定能管束好九姑娘。”
李嬷嬷朗声道:“奴婢定当不遗余力!”
余氏抬眼打量了一圈四处,最后抬脚迈进琉璃卧房门槛。翠莹搬来一张铺了软垫的梅花凳,又亲手倒来热茶,余氏看了她两眼,她倒也镇定,眼观鼻鼻观心又退开去了。
琉璃硬着头皮陪在余氏下首,余氏目光从甜儿脸上滑过,落到蕊儿脸上,扬起下巴指着她道:“你平日里做些什么?”
蕊儿跪下来,两眼回望着她:“回大夫人,翠莹姐姐指派奴婢负责姑娘屋内起居。”
李嬷嬷忽道:“要掌嘴!”
蕊儿吓了一跳,睁大两眼看过去,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这瞬间工夫,李嬷嬷的两大巴掌已经落到了她脸上。
这情形饶是琉璃也没有算到,下意识里去看余氏神色,只见她手捧着茶低头啜着,仿佛压根没看见。
蕊儿捂着脸,想哭又不敢哭,牙齿咬着下唇,小脸儿一半是白,一半已是红肿了。
琉璃暗中叹气,一面替她心疼,一面又替她不值。蕊儿到底还不如翠莹油滑,余氏此番来本就是打定主意要寻麻烦,她还敢触霉头,不是自讨苦吃么?
余氏道:“李嬷嬷,告诉她为什么挨打,也让在场的都长长记性!”
李嬷嬷躬身称了声是,转头朝下方哼道:“跟主母回话的时候你竟敢抬头,眼里还有尊卑吗!这还是大夫人仁慈,不然赏你十个巴掌都是轻的!”
蕊儿终于哭出来,眼泪一颗接一颗吧答掉下地。琉璃道:“蕊儿还不快向夫人谢恩?”
蕊儿顿了顿,和着眼泪应了声是,伏地叩首:“奴婢谢夫人开恩,往后再不敢对主子不敬。”
余氏眼角溜了她一眼,道:“起来吧!”
甜儿翠莹她似乎都没打算惊动,待蕊儿爬起来退开,她也站起来:“李嬷嬷原先是侍候过先大姑奶奶的,也侍候过先大姑奶奶的姑娘,在闺训上很有一套,往后这里就交给李嬷嬷了,若有不听话的,李嬷嬷只管来回我便是!”
“奴婢遵命!”
余氏走后,屋里几个人面对突然而来的这么一尊神,都有些手足无措。翠莹老j巨滑,这会儿自然挑尽远处呆着,甜儿没有见琉璃没有发话,怕步蕊儿后尘,也不敢坐。蕊儿便不用说了,生怕呼吸声大了点都招来不是,更是屏气噤声,如同木头桩子。
琉璃看了半日,只得自己站出来,道:“甜儿该去拿早饭了罢?还杵着做什么?蕊儿去把空着的耳房收拾出来,让嬷嬷住下。翠莹快去倒茶来!”
几个人立时如鸟兽散,倒是走在最后的蕊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琉璃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回头笑着对李嬷嬷:“嬷嬷请上坐。”
李嬷嬷垂着眼皮儿,走到屋里唯一一张鸡翅木吉祥如意雕花圈椅上坐下,两臂搭上扶手,扯了扯绷紧的一张脸道:“九姑娘既要我坐,我就不客气了。老太太唤老奴来侍候姑娘,是我为奴的本分,也是姑娘的福分,有几句丑话说在前头,姑娘也须得听着才好。”
琉璃这时已在窗台下绣花绷子旁一张交椅上坐下,听闻此话连忙颌首:“嬷嬷请说!”
翠莹捧茶进来,李嬷嬷把茶接过,先自啜了一口,然后指着这茶:“这哪是人喝的茶!”一生气将茶盅掼在书案上。琉璃连忙安抚:“嬷嬷息怒!咱们屋里喝的就是这种茶。您要喝不惯,我给您上点白开水?”
这茶是库房里领来的,都是些比胡椒面还细的茶叶沫子,琉璃平日有自己的私房茶,屋里又从未有来过客,自然不予理会,这会子翠莹拿这茶叶面出来招待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跟茶叶沫子比起来,白开水简直太糟践人了。李嬷嬷仗着老太太威风,平日自然不缺好茶,这会儿往四壁溜了一圈,除了一张红木大床及屁股底下这张椅子稍值点钱,也再寻不出一两样看得过眼的物什,便琢磨着这里头兴许真没什么好茶。
这一大早赶过来吃了一路冷风,也确实需要杯热茶暖暖身子,于是就又默不作声把茶端起来,皱紧眉喝了两口。
琉璃余光瞅着,两手搭在膝盖坐得笔直。
李嬷嬷放了茶,又用回了先前语态,慢悠悠道:“接着方才的话说。我听说九姑娘原先是在府外长大的,骨子里想是学透了那些三教九流的玩意儿,所以连五姑娘都敢打。?br/>